王爺寵妃 第二章
月淮只看崔侍中不看她,她把心思花在月淮身上也過于專注,一個不留神,不知誰旋舞來到她身後,手肘不留情地往她腰上重重一撞。
「呀!」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敏兒無法穩住步伐,踉蹌著來到月淮身旁,身子朝前方傾倒,直直倒進他的懷抱。
「嗯?」月淮下意識伸手去接,眨眸間已抱了滿懷的軟玉溫香,縈繞鼻間的香氣令他感到無比熟悉,「姑娘……」
「我……」
月淮的一雙眸子似黑墨遭水潑灑被逼淡化,只余深灰,隨著笑容展現而輕微半瞇,笑意卻半點也抵達不到眼底,灰眸之下依然平靜如鏡湖,敏兒一抬頭便撞進這樣的一雙眸子里。
「原來不是蘭馨那種庸脂俗粉。」月淮在她左側低頭,恰恰躲過崔侍中的視線,撩起她的一縷發絲,嗅聞她發上馨香。
「大、大人?」可惡,她的身子居然在發顫,她曾想象過千百遍與他初對面時談話的情景,可沒有一幕能應對現下這個狀況。
他眼神還算正直,只不過藏了慣于算計的深沉,她以為他並非之徒,可現在他在做什麼?他一手撩玩她的發,另一手緊扣在她身後,長有薄繭的指掌動作輕輕,若有似無地撫弄她luo露的光滑雪背。
樂舞聲在敏兒倒下那一刻便靜止,拜此時的鴉雀無聲所賜,她能清晰听見身後眾人帶了些羨慕的狠狠抽吸聲,見鬼了,如果被他吃豆腐佔便宜能被人眼紅羨慕的話。
「這是曇花的香味?真令人懷念的香氣。」灰眸的瞳心浮上一絲玩味。
毫無疑問的,他在試探她,想要從她的反應探查她跟崔侍中的關系究竟深入牽連到何種地步,只可惜他所擔心的沒有發生,在他懷里顫抖如秋風落葉的那具身子不像有任何偽裝,她身上會帶有曇花的香氣也許僅是巧合。
「請您放、放……」敏兒顫抖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奇怪,眼前的男人既沒有目露凶光,更沒有做齜牙咧嘴的可怕表情,他甚至在笑,笑容很溫和,即使缺少了情感也無損那股無害魅色。
思緒自動溜轉到他所說的那句「真令人懷念的香氣」上頭,她確實有用曇花花瓣入浴沒錯,純粹是因為是孫滎的指示。
曇花一現只是傳說,曇花並非只花開一瞬,它是很常見的觀賞植物,每夜開花,那麼他懷念的究竟是什麼?
「放肆,妳還想賴在月都督身上到什麼時候?還不趕快起來!」
崔侍中的怒喝驚醒在場眾人,在她上方俯瞰她的月淮臉上閃過一抹可惜。
「大人,請您放手。」她對月淮輕聲說著,在那陣開始沸騰的竊竊私語之中,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听見的音量。
不是她不要起來,而是月淮沒讓她起來,她敢打賭,如果不是崔侍中,月淮絕對不介意抱著她吃她豆腐直到地老天荒,也會無視旁人,要眾人陪著他任性到滄海桑田。
「抱歉,姑娘摔倒得太突然,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突然到能發愣如此之久?這種謊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倒,但好歹他松了手,她急著退開之際他又湊了過來,及時在她耳邊輕吐一句語音帶笑,「我剛才喝了不少酒,妳還是趕快回去穿上衣裳吧。」
「您……」他暗示的話她居然听懂了,也不知該說他下流還是她。
幸而她順利退離他身旁,從地上爬起來,剛想回他一記不友善的眼神狠瞪,卻在對上他眼神之前就被崔侍中的怒吼打斷,「妳們全給我退下!」
好好的一場樂舞變成或許會激怒月都督的鬧劇,誰也不敢多話多留,敏兒也尾隨眾人默然離場,臨走時她不忘偷覷月淮一眼,暗自懊惱剛才自己反應過于激烈,如果事情被她搞砸該如何是好?
「崔侍中,關于剛才那位姑娘……」
「讓月都督見笑了,那名女子到團中不過十數日,果真比不上蘭馨,無法執以領舞重任,還令月都督心生不悅,我稍後便命人將她重重責罰。」
看崔侍中憤恨著急的模樣,彷佛剛才那個叫曇香的舞姬騙了他全部家財,令他恨之入骨,看來是怕自己不保他兒子的性命安危呢,月淮輕輕搖頭,微微笑道︰「不,下官是想請侍中大人把那名姑娘賜給我。」
◎◎◎
「大人為何要向侍中大人索討曇香?」
夜幕籠垂,之前如同鵝毛紛飛的雪勢已收攏成棉絮輕飄,敏兒將傘舉高,未讓雪絮在身旁月淮的肩膀、發梢有片刻停駐的機會,卻也與他保持一定距離。
雖說是遭人暗算,在宴席上作出那種失禮行徑,他確實該動怒,更甚的,或許會以為她厚顏無恥,急著對他投懷送抱,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呢,「是啊,那是為何?」
反問她呢,她才比較想知道好嗎,先前樂舞因她的失敗而落幕,回到隔壁房間,身旁陸陸續續傳來各種安慰或奚落,敏兒都無意去听,只一人靜坐在角落,思忖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崔侍中需要她……不,一開始是需要蘭馨,只是被她取而代之,要將她獻給月淮以確保三個月後的圖州一戰,自個兒的兒子能平安返回,他等待著月淮的一個點頭,把她帶走,她也在等待,由月淮的行為判決成敗,沒想到全因一個意外前功盡棄。
剛才是誰撞了她一下?她有想過把那人找出來狠狠報復,讓那人深刻體會她失去為娘親報仇的悲痛,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她必須想辦法讓月淮帶她離開。
「曇香,妳出來一下。」舞團主人在門外喚她。
敏兒起身走過去,沒有多余的動作也沒有多余的話,在這兒她從來不多話,不是因為性格如此沉默寡言,而是怕話多了會禍從口出,怕別人從她的言辭揣測到她的目的。
「大人,曇香來了。」
有那麼一瞬,敏兒大大瞠著一雙沉黑眼兒幾乎不可置信,月淮竟然站在門外,不同于剛才在大廳所見的張狂,此時他已穿上一襲玄墨錦裘,未受骨簪約束的一半墨絲于雪夜的冷風中飄飛輕揚著,加上他原本就俊魅的外貌與修長的身形,莫名變得優雅飄逸,猶如一名溫潤如玉的貴公子。
「這是……」她想問明他的來意,是不悅斥責抑或想親自對她處予責罰,然而他只瞅了她一眼,那個眼神讓人探查不出深淺高低。
他語氣平和地開了口,「走吧。」
是讓她跟他走?他不追討剛才的事就要她跟他走,為什麼?
「還傻愣著做什麼?快追上。」舞團主人取來油紙傘塞進她手里,「以後會如何得看妳的造化,但我警告妳,在侍中大人的目的達成之前,妳最好放聰明一點。」
敏兒溫順地點頭,並非許下任何承諾,而是為擺月兌麻煩,盡快追上已先行一步的月淮,崔侍中的樂舞團從一開始就只是供她過河的橋梁,她一直有自己的計算。
她小跑著追上,月淮沒有刻意加快或放慢腳步,在別人家的院子里信步而行,她輕易便追趕上,卻因積雪凝冰在地上形成的濕滑險些不雅摔倒,還是他及時出手扶了她一把。
「何必如此匆忙?我會等妳的,畢竟我已向崔侍中討了妳。」
敏兒匆忙的原因就是想探知他的意圖,所以才會有此一問,「大人的舉止令曇香感到受寵若驚,同時也倍覺惶恐,可否請大人告知?」
他是喜愛她,所以才跟崔侍中討了她?不像,他剛才的一舉一動在旁人眼中看來或許像對她含有絲絲興味,在崔侍中看來是有種山雨欲來,在她看來卻是以戲謔揶揄,企圖從她身上探尋些什麼。
「或許是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也說不定。」他的嗓音含有酒後醇醉,白色的氣團剛離開彎出弧度的薄唇就遭夜色吞食得不見蹤影。
「惻隱之心?」誰對誰的?他對她嗎?
一個能夠無情地下令燒死三百多位百姓和她娘親性命的男人,竟膽敢在她面前談論惻隱之心四字,敏兒必須小心翼翼,謹慎提醒自己才能不把心中的嫌惡鄙夷哼嗤出來。
「妳為何要進崔侍中的樂舞團?」月淮故意不為她解惑,反問著。
他見過許許多多棲身在崔侍中樂舞團的女子,美則美矣,全是倚賴脂粉濃妝,她是天生麗質,他一看便知,即使卸去精美妝容也無損她本身的姣美分毫,像她這樣的女子就算出身再貧寒,也定會被哪位高官將領看中,若非崔侍中費盡心機把她尋來,便是她自己原先就有何種打算。
「崔侍中的樂舞團聞名斐國,而且出演一場報酬不菲。」她知道月淮難纏,自然要求自己必須事事做的、說的都不留半點痕跡讓他生疑。
崔侍中的樂舞團不僅只為達官貴人表演歌舞,有時候甚至會被召進宮里取悅君王,只要在這里就一定會有見到月淮的機會,孫滎千方百計讓她混進來為的就是這個。
「為了豐厚報酬便穿上那種衣裳在男人面前跳舞?」他沒有輕蔑之意,純粹是警告。
「為求生存,以各種方式尋求出路,曇香不認為有何不妥。」在遇見他之前不曾那麼認為,在遇見他之後也不曾。
亂世之中不論富貴貧賤,女子皆為男子的附屬品,幸與不幸全是各人的命,她踫巧是不幸的那群人之一,只能靠自己的雙手雙腳一步步往上爬。
「如果……」沉重冗長的嘆息消失久久,他驀地奪過她手中紙傘,把她拉到身旁,逼她進入傘下那小片天地,緊貼著他而站,「如果是我的東西,我不會讓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看見妳那個模樣,再者我很討厭別人隨便觀賞、亂踫我的東西。」
他是俯身貼在她頸側說的,灼熱吐息噴撫在她右側鎖骨,輕而易舉地鑽進狐裘襟緣下,還試圖一路往下,她沒有帶更換的衣裳,狐裘之下仍是那套曝露放蕩的舞裳,因他之舉,敏兒的身軀不住激烈顫抖。
「大人,您醉了。」敏兒以深鎖黛眉表示對他的抗拒,卻不敢將他推開,好在他們仍在侍中府里,她賭的是他不可能作出過分踰越之舉。
「我的確是醉了。」他不反駁,如此響應著,拉過一只緊握成拳,甚至有些微微發顫的無骨柔荑,將傘柄塞了回去,然後頭也不回,先她一步出了侍中府大門,站在轎旁等她,「上去吧。」
那該是他乘坐而來的暖轎,沒有裝飾得奢華浮夸,倒是挺氣派莊嚴,重點是足以防寒,在這樣的冷天坐上去很是暖和。
她沒有推辭,坐上那頂轎子之時甚至表現得毫不客氣,她根本沒想過斐國的冬天會這麼冷,那件舞裳不只令她感覺羞恥,還險些令她凍成冰塊。
「大人。」當帷幔要從修長的指間滑開之時,敏兒倏地抓住他的手,「您不坐嗎?」
「這听起來像是邀請。」
「曇香沒有別的用意,只是佔了大人的轎子心中過意不去。」敏兒沒讓月淮誤會,可若是默不作聲,他鐵定會誤會。
「妳放心,崔侍中既然請我來此,又贈我如此大禮,就絕不可能大失地主之誼要我徒步返回。」他所說的大禮自然是她,既然要塞給他這麼大的一個人,就不可能把包裝,也就是送往府上的準備偷工減料。
他說的她都懂,可能接近他的機會多一刻是一刻,哪怕只有短短須臾,她也想從中找到刺殺他的最好時機。
「若姑娘不介懷自然另當別論,只是我方才喝了不少酒,酒亂心性,與姑娘躋身在如此狹窄的空間,難保不會做出冒犯姑娘之事。」反正他是不介意,壞壞扯笑,甚至還用指輕戳自個兒的腦袋,告知她這兒的思想意識不太明晰,當真作出唐突佳人的舉動還請多多包涵。
「大人還未回答剛才曇香的疑問。」敏兒本想說不介意,卻也知道操之過急的表現只會壞事,只能松開手,反抓即將完全落下,隔絕兩人的帷幔,一雙眼兒凝瞅著轎外的他,不讓他藉此遁逃。
「剛才的疑問是說為何要向崔侍中索討妳是嗎?」看來是這樣沒錯,她過于認真的表情讓月淮低低噴笑,「我瞧見了在宴席上踫撞妳的人是誰,對方當時的表情估計跟想把妳往刀口上撞差不了多少,但我無意探究妳在團中與人的交際情況,這件事是所謂的惻隱之心,跟我想賣崔侍中人情的理由各佔一半。
姑娘,妳是個聰明人,妳似乎跟崔侍中並無太多深厚糾葛,再過去就不是能任妳探究的領域了。」
他將帷幔從她手上抽走,徹底覆掩住那張在最後一瞬似乎顯露著重重困惑與無限愣怔的艷美芙顏,除此之外他還隱瞞了一件事,他沒有說謊,只要靠近她就會產生一股懷念之感,那種懷念不是藉由她來惦懷任何一人,而是想要貪婪吸取包多她的甜美芳馥,用以剖解自己那顆因她而過分悸動的心究竟想要向他傳達什麼。
他果然是醉了吧,否則為何用手緊壓著心髒所在的地方,仍然無法阻止那股狂亂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