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戲美人兒 第七章
神魂悠悠地,不知身在何處。
朦朧地睜開雙眸,沉重的眼皮子仍舊有些睡意,一時之間,歐陽靖有些恍神,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揚起眼睫,看見了清亮的晨光從帳頂的天井透進來,空氣之間飄蕩著青草的澀味,以及女乃茶與面食濃郁的香氣。
她撐起縴臂坐起身,冷不防地頓了一下,渾身的疼痛讓她不由得抽搐,她現在就像散了骨架子的人偶,就算是舉手投足如此簡單的動作,都能夠耗掉她身上大半的力氣。
歐陽靖坐起身,半晌不能動彈,努力地回想昨晚所發生的一切,這時,覆在她身上的裘毯順勢滑落,在毯子之下,她只穿著一件貼身的單衣,在單衣之下不著寸縷,驀然襲上的冷涼讓她的腦子忽然清醒,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涌進她的腦海,她瞪圓了美眸,大驚失色。
這時,她听見錦帳之外傳來了聲響,她斂眉細听,听見了祿公公的老嗓低吆著下面的人手腳利落一點,主子就快要回來了。
他們的主子還能有誰呢?歐陽靖吞了口唾液,想到李舒懷那張懸著笑意的臉龐,她的心口不由得一陣抽緊。
「參見皇上。」祿公公的聲音從帳幕外傳進來。
「她醒了嗎?」
剛從草原上馳騁歸來的李舒懷沉渾的嗓音輕快,隨著他的聲音飄進來的是一陣含著青草味的涼風,但還不夠強勁到足以掀起厚重的內帳,只透進了一絲涼意,拂得她肌膚微涼。
「還睡著,奴才听從皇上的吩咐,不敢打擾歐陽大人睡憩。」祿公公斂首含笑,一揚手張羅,手腳利落的宮人們立刻備好了進膳的器皿。
這時,李舒懷眼角余光瞥見了一雙小巧的腳丫從隔幕之下露出來,踩在軟軟的絨毯上,似乎在猶豫著自己不知道是否該走出來。
他淡然頷首,輕揚起大掌,「嗯,你們統統都退下吧!沒有我的吩咐,誰也別進來。」
「是。」祿公公恭聲應道,帶著手下的宮人退出皇帳。
歐陽靖從簾幕的縫隙之中見到除了李舒懷之外的人都退出帳外,雖然心里仍有怯意,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走出簾幕之後,迎視李舒懷含笑的打量眸光。
「睡得好嗎?」他的語氣一派輕松,隨手月兌掉身上的外袍罩在她縴細的肩上,柔軟的紫絨圈在她的小臉旁,份外襯托出她臉蛋的白淨。
「你……你難道不應該做些事情嗎?」她瞪著他,不敢置信他的反應竟然如此平靜,讓原本料想會有一場狂風暴雨的她感到傻眼。
「朕應該做什麼事?你倒是說說看。」
「昨兒個晚上……」她的語氣忽然一頓,想到昨夜的一宿春宵,嫣紅的暈色泛上她的雙頰,她輕咳了聲,低斂長長的眼睫,硬聲說道︰「你不都應該知道了?既然知道,你應該要降罪于我才對。」
「到底朕是皇帝,抑或你是皇帝?」李舒懷挑挑眉,原來這家伙知道他的身份之後,態度也沒變得客氣。
「當然是你。」她揚起美眸瞪他。
「那好,朕是皇帝,所以朕說不必罰,你有意見嗎?」
「你這個——」
歐陽靖及時收住口,要不,「昏君」兩個字差點就月兌口而出,這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麼?明明知道她是女兒身,卻半個字不提,若不是他心里另有盤算,要不根本就是個昏君。
到底是誰說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英明君主,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虧相信這個傳言的人還有一大票。
「你有意見嗎?」李舒懷笑著聳了聳寬肩,「若真的要罰,隨隨便便亮出來就是抄誅九族的罪名,你確定真要朕罰你嗎?」
「不。」她倒抽了一口冷息,心想自己顧著跟他逞英雄,差點忘了自己所犯的可是欺君大罪呀!
「那你現在還有意見嗎?」他相信是沒有才對。
「沒有。」最後她能做的只有乖巧地搖頭。
「那就過來朕這里。」他走到長榻前坐下,朝她拍了拍大腿。
「你到底想做什麼?」
「先過來再說。」他溫柔含笑的語氣像在喚著心愛的寵物。
見自己根本就拗不過他,歐陽靖只好乖乖的像只乖狗兒走到他面前,一個閃神就被他給摟坐在大腿上,他有力的長臂緊鎖住她縴細的腰桿兒,讓她被釘在他的懷里不能動彈。
「你知道現在朕心里在想什麼嗎?」
「不知道。」她小聲地說,無論心里有多不情願,在他高大的體魄彰顯之下,她僵硬的嬌軀就像是小鳥依人般偎在他的懷里。
他以長指輕梳著她柔細的發絲,無視于她沉默無聲的抗議,開門見山地說道︰「朕在想,要升你的官。」
「升官?」
「是,升官。」他替她重復了一次。
「你怎麼可以想要升我的官?」她簡直就不敢相信,低聲驚嚷,「我明明就犯了大罪,你就算不殺我,也應該要把我貶謫,就算把我派到十萬八千里外的邊疆去當小吏也不為過,你怎麼可以說要升我的官?!」
李舒懷抿唇不語,挑了挑眉,又是那一副「到底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的疑問表情。
歐陽靖再度語塞,雖然心里有千百個不願意,但對于他這個「昏君」用這種爛法子威脅她住口,她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執起她柔軟的小手湊在唇邊輕吻著,沉魅的眼眸直勾勾地瞅著她,「朕不會讓你離開,你要當官,朕就給你官做,而且還要你位極人臣,你想要的東西,朕全都賞給你。」
「我以為自己的個性已經夠差了,沒想到你更差勁。」她看似在嘴里喃喃自語,其實字字句句都是說給他听的。
昏君!除了這兩個字以外,她實在想不到還有別的詞兒可以用來形容他!
如此放縱她,難道不怕她恃寵而驕,為所欲為嗎?
虧她曾經也是相信他是英明君主的那大票人之一,如今想來,簡直令人覺得可笑至極。
听到她說他的個性差勁,李舒懷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縱聲大笑,強健的雙臂緊緊地擁著她,恨不能將她給揉進骨子里。
「難不成,你是真心要朕卯起來跟你算賬嗎?」他心里也知道這算是威脅,不過這是最快讓她閉嘴的方法。
歐陽靖恨恨地咬了咬牙,「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不要問我,反正你才是皇帝,不需要我來告訴你怎麼辦吧!」
「那你看宰相這個位置如何?」他一邊吻著她柔軟的鬢角,一邊在她的耳邊低語著,輕柔的語氣彷佛在談論天氣般,無視于她震驚的表情,兀自說下去,「朕就讓你當宰相,你有話想說嗎?」
「難道就不能——??」她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他也知道她有話想說,那是當然的,遇到這種狀況,無論是誰都會傻眼吧!
「你想說難道就不能慢慢來嗎?」他笑著替她把話說完,大掌捧住她美麗的臉蛋兒,寵溺地在她的唇上啄吻了下,「慢慢來要等到何時呢?不,朕沒有耐性等你慢慢來到朕身邊,朕就是要一下子把你給拔擢上來,不必擔心有人會非議,誰敢有話說,朕就要誰的腦袋。」
天啊!原來他不只是昏君!還是個暴君!他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要人掉腦袋的話呢?歐陽靖用力地瞪著他,不敢相信這幾近蠻不講理的話從他的口中被說出,到底是誰說眼前的男人是難能可貴的英明君主?!
騙人!
可恥的是她也曾經被騙得團團轉!
如果,經此一劫她還可以存活下來,她絕對要對天下百姓說明他們的君主究竟有多昏庸無能,可是,她卻無法堅定地拒絕他近乎荒誕的提議,因為在她的心里非常地明白,成為宰相之後,她便可以將心里的想法逐一地實現……
「靖兒!」
一聲中年男人的咆哮從歐陽家的祠堂里揚起。
歐陽東昭沉厚的嗓音氣急敗壞,听起來彷佛就快要喘不過息兒,一旁的歐陽夫人急忙地扶住丈夫,替他拍背順氣。
「相公,不要太激動,這是好事,是好事呀!」女兒才進宮不到幾個月就一躍成了宰相,她無論是左想右想都覺得是件好事呀!
「你一個女人家懂什麼?這怎麼會是好事?靖兒!」他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兒,指著嗣堂前的跪墊,沉聲喝道︰「去給爹跪下!」
「是。」歐陽靖淡然回答,依言就要走到祖宗牌位前,但立刻就被兩位哥哥給一把拉住。
「爹,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老大歐陽文拉住妹妹的左手,正色地對父親說道。
「我忘了什麼?」歐陽東昭一臉愕然。
「靖兒現在可是宰相了,她的官位比爹還大,眼下在朝廷之中,能夠命令她的人就只有皇上了。」老二歐陽津拉住妹妹的右手,替大哥補充說明。
「這……」
亂了!全都亂了!
自從今天早朝,皇帝頒下詔書,拔擢歐陽靖成為宰相之後,一切事情就全都亂了!
不,一切亂源應該來自于他這個不肖女兒私自報考科舉,還很不孝地撈了個狀元回來,從此就把他們歐陽家給弄得一團混亂!
「大哥,二哥,你們不要再說了,你們說的是在朝堂之上,可是咱們現在是在歐陽家,在祖宗面前,我是爹的女兒,爹要我跪,我就跪,爹就算要我死,我也不能多說半句話,這才是為人子女的道理,不是嗎?」說著,她就要走上前跪下,最後是被爹親給扶住。
听見女兒如此乖巧懂事的一番言語,歐陽夫人拿起手絹拭著眼角的淚光,而歐陽東昭則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內心有無限的感動。
「算了!就當爹什麼都沒說,只是,靖兒,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就算咱們歐陽家在朝廷里的幫手再多,你現在可是堂堂當朝宰相,多少人會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到時候要是出了紕漏,那該如何是好?」
「爹,你別太擔心,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也只能見招拆招,凡事看著辦了,女兒絕對不會讓歐陽家出事的。」
對于自己的女子身份已經被李舒懷發現一事,她絕口不提,父親的直性子她太了解了,倘若被他追究起事情被揭穿的經過,勢必會讓他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到時她就休想穩穩當當地當她的官,說不準她父親還會冒著掉烏紗帽的危險,進宮請諫李舒懷納她進後宮。
事情好不容易走到這個地步,她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歐陽東昭看不穿女兒深潛的心思,笑著點點頭,「那就好,爹相信妳。不過,你才進宮數月,就能夠獲得皇上如此賞識,真是不簡單。」
對啦!他覺得女兒不小心撈了個狀元的頭餃回來,是有點不孝啦!但是身為父親,他的心里還是亂得意一把的。
她哪有不簡單?!歐陽靖心里一凜,那個李舒懷簡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她知道爹和哥哥他們都還是擁護英明君主的那大票人之一,她根本就不必浪費力氣告訴這些人,原來那個李舒懷欽點她為宰相,根本就是隨便亂來,她半點都不覺得是自己的能力受到賞識。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心里其實有點意外,但她會向這男人,以及所有的世人證明,她歐陽靖雖然身為女子,卻半點都不輸給男人!
「小姐,你沒事吧?」
歐陽靖走出了祠堂,就見到晴兒一臉擔心地跑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主子好幾回,一副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晴兒以為這次主子又會被罰跪個三天三夜,任是誰見過上次主子從祠堂里出來那張慘白的臉蛋,就不難理解她為什麼會擔心到想哭。
「我沒事,你別瞎操心。」
「小姐,你真的成了宰相啊?」到了現在,晴兒還是不敢相信。
歐陽靖笑覷了侍女一眼,她們幾乎從小就一起長大,也難怪她會不信主子真的成了一朝之相。
她將晴兒拉到一旁,低聲地說︰「我要你等會兒去一趟藥館。」
「去藥館做什麼?」晴兒疑惑地問。
「你拿著這張方子去捉藥,多捉幾帖回來。」她從袖里掏出一張寫著藥方的單子,交到晴兒手上。
「小姐又沒病,為什麼要捉藥?」
「你別問那麼多,只管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晴兒雖然還是滿心疑問,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她的笨腦瓜子是沒辦法與她家小姐相比擬的,要是她家小姐說沒問題,那只要照著做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