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妻 楔子
京城郊外,一個不起眼的村落里,一間老舊的打鐵鋪中。
一名中年漢子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鋪中滿滿的武器,明明都是鋒利無匹、幽光隱隱的上品,貨主今兒個就要來提貨了,偏偏他一把都不想賣。
這名漢子名叫曲大勇,祖傳的打鐵手藝相當高明,專制各式武器。即使是太平盛世,他的打鐵鋪生意亦是不凡,甚至有人千里迢迢而來,只為求一把刀或一柄劍。
上個月,曲大勇的妻子不明就里的接了一樁生意,對方要買數百把各式武器。曲大勇原以為財神送錢來了,叫工匠們連夜趕工,終于在一個月內達到了買主的要求。但他無意中發現,那買主竟不是他們安盛王朝的人,而是北方的胡兵。
北方的胡兵可是如今安樂繁榮的安盛王朝唯一的外敵,買武器竟買到京城附近來,誰知道是什麼居心?所以即使曲大勇已經做好了所有武器,卻是改變心意不願賣了,然而對方明日就要來取貨,他一個平民百姓,如何與敵對國家的強大勢力斗?
「相公,要不我們鋪子不要了,帶著茵菡逃吧!」曲大勇的妻子文心蘭心中很是自責,如果不是對方扮成中原商賈,她也不會中計接了這筆生意,不過如今說什麼都已經太遲。
「只怪我們發現得太晚,就算要逃,我也要把這些武器先毀了!」曲大勇早在昨日就先遣散了所有的工匠,免得其他人受累。「如果反讓胡人用我做的武器殺我的同胞,那還不如我先死!」
文心蘭慘笑,「相公,你做的武器若那麼容易毀了,就不會有這麼多人來找你訂制了,何況這可不是一兩把,而是幾百把啊!等你全毀了,也逃不掉了。」
曲大勇深深嘆了口氣。「心蘭,我知道他們要的是我曲家的手藝,還是妳先帶著茵菡逃吧!她才十歲,又是咱們鄰里有名的小美人,若能嫁個好人家,未來的人生一定比我們幸福多了!」
文心蘭紅了眼眶,急得直搖頭道︰「不!相公,這件事都怪心蘭,你帶著茵菡逃吧!總不能讓你被擄。我不懂打鐵,留下來他們也不會對我怎麼樣的,這些武器由我來銷毀……」
兩夫妻的爭執仍未有定論,鋪子外已傳來一聲冷哼。
「誰都別想走!」一名虯髯大漢一腳踢開門走了進來,雖然身著中原服飾,但儼然便是訂制武器那名胡人,而他後頭更跟著幾個塊頭不輸他的家伙,個個橫眉豎目。
只見那領頭的大漢大搖大擺地隨手拿起一把刀,仔細地看了看刀身,再用手指一彈,刀身發出鏗的一聲清脆聲響。
「好刀!」大漢不懷好意地看著曲大勇獰笑。「看來你曲家祖傳的手藝真的很高明,我很喜歡。」
「我的武器不賣你們!」曲大勇一時情急,身子動了動,似乎想伸手奪刀。
「由得你不賣嗎?你們安盛王朝的人用你做的刀子砍斷了我們的胡刀,那我就把你抓了,換我們的刀砍斷你們的刀!」大漢的刀不指向曲大勇,卻揮向了文心蘭,似乎想先砍死一個,給個下馬威。
「不要殺我娘!」一個年約十歲,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房門口。
原本睡眼惺忪的小女孩,見到一個陌生人揮刀斬向文心蘭,一時也忘了害怕,整個人撲了過去,趴在文心蘭身上。
「茵菡!心蘭!」曲大勇紅著眼大吼,隨即往大漢的方向沖去。
文心蘭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兒替她挨刀,在曲茵菡抱住她後,猛地一個轉身,反抱住女兒,用背硬生生擋了那刀。
大漢毫不留情地在她背上劃下了又深又長的刀痕,血一下子染紅了文心蘭藕白色的衣裳,滴到了地上。
「不!」曲大勇直接一拳揮向了大漢,卻被另一個人一把搧到一旁,撞上牆直接昏了過去。
就在那虯髯大漢直指著年幼的曲茵菡,欲砍下第二刀時,這間平素只有工匠進進出出的打鐵鋪,竟又走進一個年輕的華服公子,身後還跟著兩名壯漢。
那華服公子原本表情不羈又懶散,在看到屋內的慘狀後微微色變,還來不及做什麼反應,大漢第二刀已砍下。
而奄奄一息的文心蘭,用盡最後力氣,為女兒再擋下一刀,當場慘死,那眼楮甚至來不及閉上,仍死死地瞪著虯髯大漢。
文心蘭死後的目光令虯髯大漢感到非常不舒服,刀子又舉了起來,絲毫不理會方才走進來的人。
「唉,本大少想來打幾把刀,怎麼會遇到這種鳥事?」華服公子哪有可能讓虯髯再砍下第三刀,他迅速的判斷出那慘死婦人懷中的女孩仍活著,只是一臉驚恐像是嚇呆了,他腳下一個發力,掠過虯髯大漢,把曲茵菡拉到了他懷中,而文心蘭的尸體也順帶被拉到一旁,那大漢的第三刀,劈到了地板上。
「混賬!你是從哪里來的?」虯髯大漢一臉橫肉直抖動著,拿刀指向華服公子,「居然敢救我要殺的人?」
「在這京城方圓百里,還沒有我寒大少不敢做的事。」那華服公子抱著曲茵菡冷笑著,話卻是對著背後的壯漢說︰「你們還愣著干什麼?還不給我收拾這幫子強盜,看看我寒大少的名聲在京城里能不能再提升一點!」
此時,這自稱寒大少的華服公子身後的兩名隨從,雖然晚了一步,卻很快地沖了上去,勉強與虯髯大漢等人打成一團。
就在寒大少冷眼觀戰,等待最佳時機加入戰局的時候,他懷中的曲茵菡雖是含著眼淚發抖,卻已回過神來,清晰地道︰
「爹說他們是胡人……要來買爹爹的武器。」她的眼中仍有未退的恐懼,但仍堅持著把話說完,「他們見爹做的武器好,就想抓走爹爹,然後用他們的武器砍斷我們王朝軍的武器。」
寒大少有些意外懷中女孩的聰穎與鎮靜,在這種情況下,雖然渾身發著抖,居然還能清楚的說話。
估量了下這堆滿了整座打鐵鋪的武器數量,且還派人來抓鐵匠,寒冬晨心中暗忖,胡人恐怕所圖不小啊!不由得喃喃自語道︰「這消息,恐怕還得告訴爺爺,這鐵匠一家也算是立了大功,只不過……」
話聲戛然而止,寒冬晨有些遺憾地看向文心蘭,見懷中女孩也跟著他的目光轉頭,還試圖掙開他的懷抱,他本能地扳回她的臉,將她按進自己胸前。
曲茵菡被他擁抱著,方才那種驚恐及寒冷竟是平息了不少,一股安全感陡然而生。她強忍著悲痛看向寒冬晨那清俊的臉孔,細細地啜泣道︰「這位大哥哥,我爹娘怎麼了?」
「應該……只是昏了過去……」寒冬晨睜眼說瞎話。倒在牆邊的男人尚不知,但婦人顯然已經身亡,只不過他不想讓這個女孩太過傷心。「妳放心,我的人會護著他們。」
曲茵菡松了口氣,但隨即水靈靈的大眼便瞪著那些壞人。「大哥哥,這些人好可惡,你能不能幫茵菡打他們?」
「打他們容易,妳想打到什麼程度?」寒冬晨唇角勾了勾,他也好久沒自己動手了,身子骨都懶散了,拿這幾個胡人練練手也不錯。
「他們怎麼打我爹娘,我們就怎麼打他們!」曲茵菡很認真地道。
寒冬晨愣了一下,「這……」
如果照這小丫頭的說法,她娘親死了,那這群胡人也該全殺了,但這些人恐怕懷有重要機密,自然要留幾個活口訊問……
「他們很壞、很壞……」曲茵菡感受到寒冬晨的猶豫,以為他不肯替她出氣,說著說著,淚水又嘩啦啦地流下來,看來可憐至極。
或許是同病相憐吧,同樣失去父母的寒冬晨把心一橫,「好!打就打,反正只要其中幾個留一口氣就成,誰踫了妳父母都得血償!」
語畢,他也不再多唆,輕輕地將她放下,隨手拿過退到身邊自個兒隨從的刀,便逼向了虯髯大漢。
此時虯髯大漢手中拿著曲大勇打造的刀,居然才一個照面,便將寒冬晨的刀給砍斷。
他眉頭一皺,沒有退卻,冷靜地變招,拿著斷刀繼續抵擋,想不到一旁的曲茵菡,居然扔來了一樣東西,口中還脆生生地喊道︰「大哥哥,接劍!」
寒冬晨反應極快地扔掉斷刀,接住了曲茵菡扔來的劍,抖出幾個劍花,立刻就佔了上風,然而其他胡人大漢見這里情勢不對,分出了幾個人來,居然成了四打一的情況。
「看來本大少還是太托大,只帶了兩個人,現在居然被群毆了。」嘴上是這麼說,但他表情可沒有一點害怕,還猶有余裕地向曲茵菡道︰「丫頭,這劍太輕,使起來不夠爽快,有沒有刀啊?」
「大哥哥,要重的刀嗎?有!」曲茵菡答應著,隨後走向武器架,以她十歲的小小身軀,竟也抽起了一物,然後伺機扔向了寒冬晨。
寒冬晨感覺陰影襲來,也飛快地棄劍換刀,然而當他看清曲茵菡扔過來的武器時,一張俊臉忍不住抽搐起來。
「丫頭!這是把關刀啊!真當本大少關公附身了?妳是怎麼拿得動,還能扔過來的?」
不過搞定面前的戰局要緊,就算扔過來的是座大炮他也得接了。即使沒用過關刀這種「重型武器」,但一個小丫頭都能拿得動了,沒道理他會耍不動,這是面子問題、面子問題啊!
于是寒冬晨運足了氣,一把關刀舞得虎虎生風,終于在不久後,那群胡人便全倒在了地上,只剩兩、三人還有著微弱的呼吸。
寒冬晨下手十分講究,並沒有殺得血流成河、內髒橫流,而是用刀背活活震死了好幾個,免得畫面太惡心讓曲茵菡日後作惡夢。不過要做到這樣可不容易,力道、招式都要拿捏得十分精準,武功還得比敵人高出不只一籌,一般懂武藝的人,都不會相信這是一個十七歲少年能辦得到的。
接下來便是善後的工作了。曲大勇沒有死,被移到了一旁療傷,兩名隨從幫著文心蘭收尸,而寒冬晨刻意將曲茵菡拉到一旁,不讓她現在就面對這些,自個兒就著鋪里的椅子坐了下來。
「妳父親沒事,以後我們大將軍府會保著曲家鐵鋪,不用再擔心會有人來騷擾。之後的事……我們也會替妳處理好。」他所謂之後的事,自然是文心蘭的後事。
然而他才坐下,曲茵菡一杯熱茶已經奉了上來,還有一塊熱手巾讓他擦手呢!
喔?這可是比他的隨從還機靈!寒冬晨好整以暇地看向曲茵菡,打量了下她哭得兩眼通紅,卻不減秀美的小臉蛋,不由得笑道︰「瞧妳這模樣,以後必然也是個美人,還有一身力氣,做事說話又聰明伶俐,倒挺適合做本大少的隨身丫鬟的。」
想不到曲茵菡竟點了點頭。「茵菡願意。」
寒冬晨不過隨口一說,未想她居然答應了,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妳可知道我是誰?我是寒冬晨,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京城第一紈褲啊!這樣妳還願意?」
「茵菡不知道大哥哥在說什麼,茵菡只知道大哥哥幫我們家打了壞人,茵菡願意跟著大哥哥。」曲茵菡話聲雖然輕柔,卻十分堅定。
「莫名其妙收了個丫鬟,爺爺肯定覺得我拐了人家閨女,而且年紀還這麼小……唉,真要收了不被罵死才怪,再抓一百個胡人都無法功過相抵啊!」寒冬晨搖了搖頭,起身便要往外走。「小丫頭,我的人會留在這里幫妳處理所有事,本大少先走了。」
曲茵菡不語,只是睜著盈盈大眼望著寒冬晨,眼中水波流轉,楚楚可憐。
寒冬晨很有罪惡感地停了一步,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走掉。他告訴自己千萬別被她影響了,這丫頭才十歲居然就想「以身相許」,京里那些人若听到他收了這麼一個丫鬟,絕對會想歪到天邊去,日後他紈褲的名聲上又會再加上一條衣冠禽獸、喪心病狂啊……
「妳跟來做什麼?」行出屋外,寒冬晨微惱地看著黏在後頭的小苞班。
曲茵菡不語,只是執意跟著他。
寒冬晨把心一橫,再繼續往前走,都快出了村子了,但——
「我說過我沒有要收丫鬟!別拉住我衣服。」
「……」
「別再跟了,衣服都被妳扯破了,妳這什麼怪力?」
「……嗚……」
「別連本大少的褲子都拉破了!好好好,別哭了!我收妳行不行?本大少快被妳剝光了,妳到底是要以身相許還是霸王硬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