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妃 第九章
第四章
夏日炎炎,歐陽芸一片愁雲慘霧地倚坐在窗前,看著院里瓊花正盛,心里只覺得煩躁的她,扭過頭對一旁正給自己拓風的喜兒問道︰
「喜兒你說,怎麼就突然喝多了呢?」
「哎呀小姐,你都問喜兒好幾回了,喜兒又不是攝政王,怎知攝政王有沒有喝多,倒是喜兒听伺候的小翠姐姐說,攝政王好像飲不慣咱們府里的酒,只抿了一口就沒再踫了。」
「既然飲不慣咱們府里的酒,那你說他怎麼還會醉呢?」歐陽芸又問。
喜兒動作略微一頓,被問得啞口。自家小姐今天不知是怎麼了,老在相同的問題上打轉。
「攝政王日理萬機,指不定突然有什麼事要處理,小姐您今兒個老把攝政王掛在嘴邊,是不是有什麼喜兒不知道的事?」昨晚撞見那一幕當下就覺得有古怪了,加上自家小姐今天又不斷問起攝政王,喜兒便是再遲鈍也知道事情不尋常。
「能、能有什麼事?我就是好奇問一問而已。算了算了,不與你說這些了。」心事遭人說中的歐陽芸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岔開話題,起身往外走去。
「小姐您上哪去啊?」喜兒見狀,連忙跟上去,一雙拿扇的手仍非常盡責地搧呀搧。
「小姐是要去練琴嗎?」喜兒模不著頭緒地跟在後頭。
一徑往听雲閣方向小徑走去的歐陽芸,在兩條岔路中間停下腳步,轉頭一臉笑意吟吟,「喜兒,我們出去轉轉如何?」
這項提議可把喜兒嚇慘了,喜兒連忙搖頭。「不成啊小姐,因為上次的事,小姐還給禁足中呢。」
「都幾個月前的事了,你不說我都給忘了。」根本就打定主意非出門不可的歐陽芸自動跳過禁足一事,說道︰「放心吧,我們從後門出去,日落以前回來,肯定不會被發現的。」
「要是夫人突然去找小姐說話怎麼辦?」絲毫不知自己正被牽著鼻子走的喜兒接著問。
「我娘今天已經來過兩趟了,剛剛聊天時我故意打盹兒,晚膳以前估計是不會再過來了。」換句話說,她有一兩個時辰的時間可以自由活動。
「故意打盹兒?所以小姐您根本就事先預謀好了對不對?」喜兒總算會意過來。
「是啊,我事先計畫好了,誰讓你們一個個把我看得那麼嚴實,若不耍點小心機,能出得了門嗎我!一句話,你到底跟是不跟?」歐陽芸毫無悔意地招了。
「跟!當然跟!喜兒是小姐的貼身侍婢,自然得寸步不離跟著小姐,萬一要遇上什麼事,喜兒還可以保護小姐呢。」與其待在府里眼巴巴算著她什麼時候回來,喜兒寧願跟著一起去。
「你們怎麼把出門這件事想得這麼嚴重?不就是出去外面轉轉而已,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敝麼?」
「小姐您就有所不知了,一般大戶人家的閨女們通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平時這出門都是前兩天就事先安排好的。」喜兒的字典里不存在臨時起意這四個字。
「該不會我以前也是這樣?」歐陽芸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
「是啊,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喜兒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難道,我就從來沒抱怨過?」那只指著自己鼻子的手指突然之間變得有些顫抖。
「小姐一直是規規矩矩的,不曾有過半句怨言。」以前是這樣,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我的天哪!」她仰頭長嘆,已經不敢再問從前的歐陽芸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了。
為符合大眾心目中大家閨秀的形象,她已經很努力在壓抑本性了,然而喜兒的一句「規規矩矩」卻有如當頭棒喝,令她清楚明白自己不是離真正的歐陽芸還有一段距離,而是,她永遠都不可能成為那種樣子的歐陽芸——那個溫溫順順、逆來順受的名門閨秀……腦子里突然竄出一個念頭,難道藺初陽當初便是看上歐陽芸這點?一想到這里,隱隱有股罪惡感在她心里蔓延。
「小姐,您先讓喜兒準備一些出門要用的東西……」
「不用那麼麻煩,只需帶把傘遮陽便可。」
「可是小姐……」總該帶點銀兩出門吧?
「你再嘮叨下去,我便不讓你跟了。」耐性快被磨光的歐陽芸下最後通牒。
「小姐,您等等喜兒,喜兒去去就來!」非常堅持不能什麼都不帶的喜兒迅速回房拿了手帕、錢袋,再快速追了上去。
京城熱鬧繁華,沿街盡是小販叫賣的聲音,各行各業的商販逐一挨個排成滿整條街,各式各樣的物品教人看得眼花撩亂,喜兒整日跟在歐陽芸身邊伺候,也跟個井底之蛙沒兩樣,主僕二人像是沒見過世面似地見著什麼都覺新奇,上一攤還意猶未盡,便又接著逛過下一攤,沿路嘴饞吃了不少也買了不少。也不知逛了多久,瞧見前面有個攤位生意特別好,挨不住好奇的主僕二人也湊上前看熱鬧。
一群人站在算命攤子前圍觀,為人算命的是一名年約六旬的白發老人,桌案上簡單擺著筆墨紙硯和一只鐵板算盤,不一會兒就有人坐下來說要算命,簡單寫下姓名生辰八字便遞給算命的老人,現場一片寂然,只剩下鐵板算盤撥得答答作響的聲音;當最後一顆鐵珠向上敲定後,表示塵埃落定結果出爐,那人听完之後,也沒說準或不準,便只是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離去。如此來來去去數回,只見那些坐在上頭被算命的人一個個起身離去時的表情或開心或憂慮或驚異,教人看得嘖嘖稱奇。
「喜兒,我們也去算上一算。」其實她並不是存著什麼砸人招牌的頑劣心態,就是有些好奇這名算命仙是如何批算她歐陽芸的命格罷了。
「小姐,江湖術士的話怎麼能信,太陽快下山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免得回去晚了被發現就糟了。」喜兒苦口婆心地勸阻。
歐陽芸想做的事,喜兒哪里攔得住,她話還沒說完,歐陽芸就已經穿過人牆來到算命桌前,劈頭就問︰
「老人家如何與人算命?」
白發老人抬頭看歐陽芸一眼,將紙筆遞到她面前,道︰「有勞姑娘寫下姓名和生辰八字。」
「老人家請過目。」她將寫有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紙遞了過去。
白發老人接過後看了一眼,不發一語,埋頭專心撥起算珠,卻仿佛沒算過這麼棘手的命格似地,一只鐵算盤一再地劃齊重撥,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抬頭,仿佛生平從未踢過鐵板的老人用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歐陽芸。
「怪哉,怪哉。」白發老人百思不解地搖著頭。
「有何怪?」
「容老夫冒昧問一句,姑娘可有給錯生辰?」
歐陽芸微楞一下,拉著喜兒問道︰「喜兒,我有寫錯嗎?」
喜兒搖搖頭表示沒有,彎腰附在歐陽芸耳邊小聲說道︰「小姐,這老頭子八成是神棍,算不出來便推說小姐生辰給錯。」
「老人家,小女子這生辰並無錯漏。」
白發老人沉默片刻之久,郁郁說道︰「老夫一生算命無數,可說是鐵口直斷從無差錯,獨獨姑娘這副生辰老夫怎麼算都想不明白。」
「老人家有話直言無妨,小女子也想知道,小女子這副生辰究竟哪里出了錯,竟教人這般為難。」方才這名白發老人給人批命時鐵口直斷毫不猶豫,怎麼輪到她就欲言又止了?
白發老人長嘆一聲,「既是如此,老夫便與姑娘說一說這副生辰的命格。」
「小女子願聞其詳。」
「姑娘一生富貴榮顯,可惜命數過短,最多不過二八,一生僅應一劫難,此劫將令姑娘在二八年華之時殆盡命數,照理說是春末的事情,可老夫觀姑娘面相卻不似應劫之態,若非錯算,那料想姑娘是另有奇遇了。」
白發老人一字一句說得堅定,歐陽芸卻是愈听愈覺得毛骨悚然。老人家說得分毫不差,「歐陽芸」的確已經應劫命盡了,那日她神魂游蕩縹緲無依,便順口問左右使者她真的死了麼,陰錯陽差下才有了現在的歐陽芸。
回想那日所經歷的一切,至今仍覺得不可思議,不真實得恍如南柯一夢。
「你這老頭子瞎說什麼!我家小姐曾失足落水沒錯,可又大難不死活了過來,什麼命數殆盡!呸呸呸,少觸我們家小姐的霉頭!」喜兒听到這番見解,不由得氣得跳腳大罵。
聞言,白發老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似地,放聲朗朗大笑,反復說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姑娘既得此因緣來此,他日必也因緣盡而歸。老夫奉勸姑娘,閑事莫管、莫理、莫听,還請姑娘諸事順其自然,凡事三思而後行,勿因一己之念而妄動妄為,冥冥中皆有定數,姑娘不在定數之中,于旁人就是變數,變數將打亂原有定數,吉凶難料。」
話至此,歐陽芸已經渾身起雞皮疙瘩了。
「昨日種種已于昨日死,從今以後,姑娘便只是歐陽芸而已,姑娘聰慧,必能明白老夫之意。」
過去種種如夢幻泡影,早已于重生後的那一刻,世上再不存在宋婕,只有歐芸陽而已,她,明白的。
「多謝老人家指點,小女子听明白了。」歐陽芸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謝,起身付了錠銀後便離開。
已經失了游玩的興致,歐陽芸茫然走在回去的路上,此時已將近日落,偶有夏風拂來,從頭到腳皆已涼透的歐陽芸更是打從心底泛起一陣惡寒。那名白發老人雖然沒有明言,但言語中諸多暗示,分明已經參透個中緣由。
突想起曾在佛經上看過的一句佛愒︰一切隨緣,緣起緣滅,自隨天命,莫強求,真的莫強求。
真的……莫強求麼?
一切隨緣,緣起緣滅,自隨天命,莫強求,真的莫強求。
紙鎮上壓著一迭厚厚宣紙,紙上一行行寫的就這麼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