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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謝謝妳們。」站在醫院大廳門外,邵海晴誠摯地道謝。她穿了件深色打褶老爺褲,上半身搭的是白底黑圓點的雪紡長袖襯衫,看著知性,卻顯得有些單薄。
「妳不要這麼客氣啦,每次看到我們就道謝,我們其實也沒做什麼啊。」
「嘿咩,妳不要放心上,我們也是有空才過來。」
「對啦對啦,妳不要覺得有壓力,我們都是自己發心來的。」說話的這群婦人約莫六十上下。
「外面冷,妳又穿這麼少,趕快進去,不用送我們了。」婦人說完,與同伴們一道離開。
她看著她們的背影,有些失神,手機響了才驚動她。
外頭人來人往,還有一旁急診室救護車進來的鳴笛聲,她轉身進醫院,才接通電話。她听著彼端人說話,沒有應聲,腳步緩慢地走向一旁休息區,單張的沙發椅上均坐了人,目光掃了圈,她在角落一張空位上坐了下來。
呆坐好一會,她像被觸動情緒,才開始出現反應。「對,我任性驕縱,你可以不必再打來跟我這個任性鬼說話。」她語氣冷淡,繃著臉掛了電話。
她深呵口氣,目光望向前頭領藥處旁的藥劑室。櫃台後方數道穿著白袍的身影走動,有男有女,他們全戴著口罩,專注地工作;一旁打印機也沒歇著,聲音不間斷地發出聲響,長長的藥單持續從機器里吐出。
多麼熟悉的場景,卻在那群白色身影中,再找不到思念的人影。
突如其來的疲憊感涌向四肢百骸,鼻一酸,她霎時淚如雨下。
她其實不想哭的,哭並不能解決事情,何況她沒錯。可是電話一掛,方才彼端斥罵她不知好歹、自以為是、任性驕縱的聲音,還有藥劑室里沒有她想念的身影,失望、委屈、疲倦種種情緒感受沖擊了她,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這一哭,似乎一發不可收拾,她方揩去淚,又濕了眼眶。她吸了吸鼻,低臉翻著包包,找出一包面紙。
抽了兩張擦淚,臉頰仍舊濕漉漉;她惱自己如此脆弱,又抽兩張擦淚。如此反復,直至手中面紙包再抽不出紙。她涕淚縱橫,人中濕濕的,下一秒就會滴下鼻水似的,她忙著再翻包包,翻不出面紙,怎麼辦才好?總不能用衣袖擦。
都是自己太軟弱,明知不需流淚,卻被一時情緒瓦解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堅強。
想著想著又難過起來,她兩手摀著鼻子,深怕鼻水滴下的樣子被周遭病患或家屬見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左側卻適時伸來一只手掌,指間捏著一包面紙,她愣半秒,接過,哽著聲說︰「謝謝。」
此刻的她,一定很狼狽,也許臉上的蜜粉糊了,眼影暈成貓熊般。她擦擦鼻水,深吸口氣,想以比較能見人的樣子對身側人道謝時,手機響了。
她接起,聲音微啞︰「喂。」
听了一會,她才開口︰「我沒去。現在人在醫院,等等就會回家。」她深呵口氣,似在調整情緒,但並沒能忍住,下一秒,眼淚又嘩啦啦流下來。
「姑姑,我跟他分手了,剛剛分的……沒有為什麼……」
她听了一會,才又道︰「還是一樣的老問題。本來我也很高興終于有時間可以和他去玩,一路上他車也開得好好的,後來前面的車踩煞車,他差一點撞上後,脾氣就上來了。他認定對方是故意的,所以就去玩對方,刻意把車超到對方前面,再踩急煞。姑姑,妳知道那有多恐怖嗎?他後來飆到一百六十,我要他開慢點,他吼我,要我下車。高速公路……他、他真的靠到路肩想把我丟包,是看到前頭有警車他才沒這麼做,但是一下交流道,他就要我滾蛋……」
她音量不大,含著哽音,明明很生氣,哭得倒挺秀氣,也壓抑,但鄰座男人仍清楚听到她的談話內容。
噢,是個剛失戀的女子,應該是男朋友脾氣不好,開車車品也差,嚇壞了女友,而且情況似乎並非頭一次?這種會把女友丟包在路邊的男人要來干嘛?早早離開才好,免得結婚了又離婚,不是很麻煩嗎?
她抽著面紙擦淚涕,哭得好傷心,又說了一會,才掛了電話。
她靠著椅背,闔眼平靜心情,手機忽又響,她看看號碼,仍決定接起。「如果是要繼續罵我,你可以掛電話了,我也不會再接你電話……道歉?你哪次不是這樣,罵了人再道歉,沒隔幾天又再犯同樣的錯,這樣有意義嗎?」
彼端不知說了什麼,她沉默一會,冷著嗓音說︰「你怎麼罵我,說我任性、說我無理取鬧、說我不懂溫柔不會撒嬌,這些我統統可以不計較。你最不該提的就是我家人的事,還有我即將報到的工作,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你居然這麼瞧不起。你根本不尊重我的家人、不尊重我的專業,你……你吃大便吧!」結束通話。
抹干淚,她想,像那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沒關系,人生就是這樣,要痛過才會長大;她熬過了,就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