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戲俏人兒 楔子
熱鬧的街市,人聲鼎沸。
關帝廟前的東大街,一直以來都是京城之中最熱鬧的繁華地域,從北方運來的商貨會在此地匯集,經由運河往南方輸送。
所以,在這個市集里匯集了各方來路的人馬,無論是短小精干的南方商賈,或者是高大剽悍的北方旅人,都打算在這個全天底下最熱鬧繁華的京城之中,好好地大賺一票。
或許是因為這個地方有油水可撈,除了做生意的商賈之外,三教九流之輩也都在這里聚集,倘若沒有一點真本事,還真的很難在這個龍蛇雜處的地方討一口飯吃。
剛過了冬至,年關將近,整個東大街上,無論是販夫走卒,在地的商賈,或是外來的商旅,無不是更起勁地在忙碌著,打算趁著河水尚未完全冰封之前,將手邊的貨物送往南方。
稍早前下了場小雪,潔白的雪片才飄下地,就被熙來攘往的馬車人跡給踩得滿是泥濘,無論人馬多麼小心避免,終究還是免不了弄污鞋襪。
但就在紊亂的人群之中,始終有一個人的衣鞋都是干淨如新的,他身穿一襲繡著銀色絲線的白袍,如墨般的黑發以白緞輕換在身後,俊美臉龐上的神色猶如入定的老僧,行進之間衣袂輕揚,一路過來引起了不少人注目的眼光,以為自己見到了仙人下凡。
明明已經沒在下雪了,但他卻還是撐著描繪著山水的油紙傘,彷佛雖身在鬧市之中,對他而言卻如身處在山林之間遺世而獨立一般。
這時,一輛由兩匹駿馬拉著的車輛急奔而過男人身旁,馬蹄與車輪揚濺起高高的水花,眼看就要污了他的衣袍,就在眾人屏氣凝神,又驚又怕地看著污水就要濺到男人身上之際,只見他輕輕地揚動了袍袖,一陣忽來的風將水花給掃了回去,不偏不倚地就打進了馬車窗里,將車內的官爺給濺濕了一身。
一旁眾人見狀不由得齊聲叫好,在這東大街上幾乎每個苦力都受過這位闊官爺的氣,下雨時被濺濕衣衫還算事小,別被那橫沖直撞的馬車給撞得腿斷手殘,就已經算得上是萬幸了!
只是一直以來,人們是敢怒不敢言,誰教包括這位官爺在內的幾名朝廷大官,背後都有國舅爺趙海在替他們撐腰,誰敢招惹上這票人,等于是跟趙海過不去,無異是自找麻煩。
雖然這兩年有歐陽相爺在朝中牽制趙家的勢力,但趙家在朝廷之中的扎根已深,雖然表面上已經收斂安分許多,但有些藏在暗跑里陷害他人的骯髒手段,還是令人心有畏懼。
雖然眾人心里為這位俊美公子叫好,但是心里不免為他擔憂,畢竟惹到了趙海的同黨,絕對是吃不完兜著走。
果不其然,車內的官爺大叫了聲,馬夫立刻停下車子,跳下車帶著一旁的護衛就要找俊美公子算賬,眾人屏息,有人干脆逃之夭夭,免受池魚之殃。
「我何錯之有?」俊美公子輕沉的嗓音悠悠地揚起,似乎半點都不怕面前的惡霸,一臉有理行遍天下的神情。
「你用髒污的雪水潑濕了我們家官人,那就是不對!」似乎跟著主人為非作歹慣了,區區一名小馬夫說起話來可是半點都不客氣。
「那是你們馬車濺起的水滴,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要論算賬,也應該是我找你們算吧!」哼!簡直就是惡人先告狀。
「少說廢話!傍我打!」也不知是否惱羞成怒,馬夫這句話喊得特別起勁用力,話聲一落,一旁的護衛就往男人撲去。
站在一旁圍觀的人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息。
對于迎面而來的危險,男人聳肩微笑,似乎絲毫不放在心上,就在護衛一拳就要揮到他臉上之時,男人驀然收起傘面,輕輕地以傘頂了護衛一下,那力道微弱得彷佛是在對付螞蟻似的,卻只見那名護衛整個人飛了出去,連著站在身後的馬夫趺進馬車的後廂門。
「你們想打,也要看我有沒有心情奉陪啊!」男人輕沉的語氣含著笑,修長的大掌在半空中輕揮了下,拉著車子的兩匹駿馬像是受到驚嚇似的,拔腿瘋了似地往前跑去。
馬車臨去之前,眾人依稀听見了車內傳來三人的慘叫聲。
男人再度撐起油傘,繼續往前走去,明明就經過一場危險的打斗,但他身上的白袍依舊是縴塵不染。
眾人在他的身後拍手叫好,倒不是因為男人安全月兌險,而是那輛迅速消失在街角的馬車,坐在車上那三人現在一定是被嚇破膽了吧!
惡有惡報,真是大快人心!
不過,他們心里還是有點擔心那位白衣公子,今天好運讓他給躲過了災禍,但趙海畢竟是個善于記仇的小人,手下的人被欺負,相信他絕對不可能輕易罷休,到時他派出大批人馬對付白衣公子,只怕那公子的下場凶多吉少。
不過,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或許就會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絕非只是好運,對于鳳天澈而言,哪怕趙海派出千軍萬馬,只怕他的眼皮子連眨都不會眨一下。
就在這時,在人聲嘈雜的鬧市之中,沉渾的鐘聲敲出了三短兩長的音節,鳳天澈注意到在鐘聲響過之後,有幾個人開始同時移動,而且方向一致地往西南方而去。
他在他們臉上看見了雀躍的神情,彷佛即將趕赴一場盛會,他攔住了其中一名小伙子,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尋常的面貌,尋常的衣裝,一雙眼卻特別精明。
「請問這位兄弟,你們這麼趕著要去做什麼?」他笑問。
「回家吃飯呀!」小伙子乍見攔住自己的是一名俊美如斯的公子,不由得愣了半晌。
「在京城里,大伙兒听到鐘樓在敲鐘,就要趕回家吃飯嗎?」
「不,這不是鐘樓的鐘聲,是咱們屠家的大鐘,咱們家人口多,沒敲這鐘呀,是沒法子把大伙兒一起叫回去吃飯的。」
「你們屠家人真的那麼多?」
「是呀!幾百口人呢!家里能記得正確數目的沒幾人,反正每月每天都在變,咱們已經懶得去數去記了!」
「可是依在下看來,你們的神情不像是要趕回家吃飯,反而像是要去參加一場千載難逢的盛會,到底是為什麼呢?」
「當然是咱們家的飯菜好吃呀!」
「喔?」一道質疑的眉梢輕輕地挑起。
年輕小伙子看見鳳天澈不太相信的神情,不急著爭辯解釋,反倒是上上下下打量過他一遍,最後下了結論,「這位大哥只怕不是京城人吧?」
「何以見得?」鳳天澈淡然聳肩,沒忽略小伙子眼中的那抹精練。
「因為咱們屠家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而咱們家翎兒的手藝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說到咱們家翎兒手藝好,不只讓大伙兒吃得飽,也吃得好,從沒讓咱們餓著一頓,如果你吃過她做的美味佳肴,我敢保證就算皇帝御廚做的飯菜擺在你面前,你也絕對不會心動。」
「此話當真?」
「不信就算了,前些日子皇上還派人欽點我們家翎兒當御廚呢!不過翎兒沒答應,算了,沒時間跟你閑聊了,我要快點回去佔個好位置,免得回去晚了,好料的全被搶光,我豈不是虧大了!」小伙子急得跳腳,說也奇怪,明明就想快點回家,他的腳步卻半點都動不了。
鳳天澈倒不奇怪他動不了,因為剛才攔住他的同時,也點了他的穴道。
這位小兄弟剛才好像說了在屠家里,能記得家人口數的似乎不多,那是不是也代表著他們能記清每個人長相的人也不多呢?
一抹幾近狡猾的微笑泛上風天澈的唇畔,正好他閑得發慌,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打發時間,上屠家去叨擾一段時間,吃吃那位屠翎姑娘的好手藝,听起來就是個挺好的主意。
一陣風吹起他的袖袍,才歇不久的雪再度飄然而落,當下一陣挾帶著雪花的寒風再度吹來之時,鳳天澈修長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彷佛是被一陣風帶走似的,教留在原地不能動彈的小伙子愣了好半晌,懷疑剛才是否真的有人跟自己在說話,抑或……一切只是他的幻覺呢?!
不過,無論如何,誰來人救救他啊!他要回家吃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