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謀妻厚黑學 第八章
「你不急嗎?那我慢慢地畫,多琢磨琢磨才能畫出一幅好畫,不負你的高價。」他出的價太高了,讓人有些不安,會作畫的人不只她一個。
「也不是不急,至少每過兩、三天要讓我瞧瞧你的進度,總不能一幅冬景畫到春暖花開吧?百花盛放圖我卻看見池中荷花殘,桂花都開滿枝頭了。」他暗示別接太多「別人」的單,專心一志地先完成他的管府全圖。
他這人是拗性子,一條路走到底,旁人說旁人的,他做他自己的,他看上眼的就不許人染指,這或許是他有個開朗,放任教導他的母親之故。
杭氏只教兒子注重一件事,那就是品格,不管他將來走向哪一條路,心要正、要明白事理,依本心去做想做的事,失敗了不可恥,重要得是他有沒有做好的決心,拿挫折當借鏡。
杭氏教了兒子不少稀奇古怪的道理,甚至認為當今提倡的孝道是最可笑的,當孝順的孝順才是孝,不當孝的一味順從便是愚孝,她孝順婆婆理所當然,可是若把手伸得太長,連當了爹的兒子要睡哪個女人也要管,插手起夫妻間的房里事,那她是絕對不能容忍。
被妻子管得死死的管濟世是畏妻如畏虎,凡事娘子說的對,娘的話是左耳進、右耳出,讓拿他沒轍的管老夫人氣得半死,拚命地想往幾個孫子那兒塞人,婆媳關系不睦。
因此管元善在某些方面有杭氏教出的任性,母親是不守禮法的背道者,做兒子的還能中規中矩嗎?他腦子里很多想法在當朝是不被接受的,說出來會嚇死一堆人。
想到他所說的畫面,裘希梅發噱地一揚唇。「管公子想多了,拿人錢財,忠人之事,最遲兩個月內我會完成約十幅的畫作,絕不會有所耽擱,你大可安心。」
她打算用這兩個月時間安排退路,趁著出府賣字畫的空檔尋一處不引人注目又隱密的宅子,先下訂金住上半年,等她和離的風波一過再帶弟妹出城,找個民風樸實的小鎮定居,買屋置地入新戶,自給自足過起地主生活。
而她也不會真要了管公子一千兩畫資,能得七、八百銀子已足夠了,做人不能貪得無厭,夠用就好,頂多缺銀子時她找個教書的差事,當個女先生。
一些大戶人家十分樂意聘請學識淵博的女子到府中教授自家女兒,不求精,但一定要拿得出手,識字是必須的,能寫一手簪花小楷更好,學問無窮盡,多學無妨。
「唉,你這人真是死腦筋,我有催你嗎?犯不著趕在一時,春日有春日的美景,夏季有夏季的熱鬧,秋桂冬梅各有各的風姿……這樣吧,一季兩幅畫,畫上一年,來年換個場景再畫上七、八幅。」瞧!春夏秋冬全包了,夠她畫個幾年,東西南北十幾個院子年年景色不同年年畫。
再不濟,還有京城內的高盛侯府和京城近郊的別院,夠她畫個十年八年了。
四季美景盡入眼簾……唉,她又何嘗不想呢,只是身不由己啊。「管公子的厚意我在此答謝了,不過家中事繁,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開春後大抵要攜家返鄉了。」
「你要回家鄉?」她不是城中人士?
「是的,家父家母墳頭還在老家。」裘希梅面不改色的說著,其實她爹娘牌位供在祖宅祠堂,有族人打理。
為防丁家人事後追究,幾年內她不打算回老家安家,她大伯母陳氏已容不下他們這房,若真搬回去了也會想辦法將他們趕走,就怕他們和她兒子爭產、爭爵位。
「那你家里還有什麼人?」管元善一雙黑亮的眸子閃著幽光,似是不在意的閑聊兩句。
她猶豫了一下。「一弟一妹。」
「我上有一兄,下有一弟,排行老二,你以後也別管公子、管公子喊得拗口,直接叫我管二哥或元善哥哥吧!」嗯,這樣才對,別顯得生疏了。管元善對收了個妹妹樂得很,自覺是聰明的做法,有了兄妹的稱謂才好插手管她的事。
「這不合宜,我只是個作畫的,不敢高攀,此事萬萬不可。」裘希梅百般推拒,非常時期她不能再旁生枝節。
對她而言,管元善的示好等同麻煩,在她謀劃離開丁愛之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過她遇上的是不容人拒絕的狂徒,這個大麻煩還真是丟不開,我行我素的巡撫大人開口威脅。
「別忘了作畫的銀子還有大半在我手中。」他眯起眼,笑得很賊,很有狐狸的狡性。
「這……」說到銀子,她的骨氣就滅了。
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裘希梅不是英雄,卻也被黃白俗物逼得不得不低頭,她需要這筆銀子。
「希兒,你該喊我什麼?」他得意地咧開一口白牙。
一句「希兒」听得她心驚膽跳,暗暗警惕。「管二哥厚愛,梅希不敢不從,委屈你了。」
接下來是安靜的作畫,沒人再發出聲音,靜謐的風悄悄吹過,揚起幾撮水瀑般青絲,灰石與枯木自成天地,躍于畫布上,一點一點的灰白枯榮成形,覆雪中有抹綠意。
一筆一劃的沙沙聲不斷,一截枯干染上茶色,乍看無奇的庭院一角在筆墨的渲染下竟出人意表的別有意境,仿佛漫長冬夜將盡,枯木逢春再現枝葉繁盛,太湖石的石縫間也鑽出女敕女敕的綠草,春風起,花兒風中搖曳……
「你們說二公子是不是犯傻了,他怎麼耐得住性子一動也不動地看人作畫,我們該不該請個大夫來瞧瞧?」有病要及早醫治,拖到藥石罔然就晚了,夫人她……
一想到「和善親切」的侯爺夫人,莫曉生硬生生的打了個冷顫,面露懼意,額頭還冒出汗來。
文師爺瞧著不遠處的兩人,眉頭不由得一蹙。「是有點不對勁,不過你敢當著二公子的面說他病得很嚴重嗎?」
「這……」看似好商量的大人跟他娘一樣是惡鬼級的,惹不起呀!
「不打緊,病著病著就好了,兩個人看起來挺登對的。」另一位幕僚樓西園唯恐天下不亂的說起風涼話。
「登對?!」
所有人都抽了口氣,後腦杓直發麻,牙根隱隱發疼,瞪大了眼楮看著他們的巡撫大人。
可是視線一落在作畫的畫師身上,那清雅飄逸的秀麗玉顏,瓖著琉璃珠子般的水瞳,遠山為眉,不抹而黛,鼻若瑤柱,挺俏無瑕,朱唇含丹,水潤豐盈,好個美人兒。
喲,好像還真的挺配的?
「姊姊,你可以出屋子了嗎?」早慧的裘希蘭一臉憂心的扶著姊姊的手,小聲的問。
看她人小表大的模樣,裘希梅不由得好笑的笑出聲。「病久了也要出來走動走動,不然府里的人就要疑心大夫的醫術不佳,又要給姊姊喝很多苦得要命的藥了。」
那些藥不會致命,只是多了幾種傷身的藥材,她們也真長了本事,連大夫也能收買,直接在藥包里加料。
為了不到三年後那場死了無數百姓的瘟疫,裘希梅特意讓人去尋了幾本醫書來,她一有閑暇便埋首書中,鑽研用藥、配藥,也嘗試著去辨別藥材與其藥性。
若說當個大夫還不夠格,她不會診脈,不過醫書看多了,一些簡單的病像頭痛、胸悶、風寒這種也能自個配藥,不用假手他人。
可是一遇到攸關生死的大病她就沒轍了,真要生了重病,半路出師的她只敢配藥給自個兒服用。
其實她專注的是瘟疫的療方,雖然她重生前已成功找出抑制瘟疫的方法,可她覺得不盡完善,還能做得更好、更有療效,還將一日三服的湯藥制成便于攜帶的丹丸。
裘希梅始終耿耿于懷未能救回弟妹,重生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收集藥材,即使此事還要許多年後才會發生,但寧可有備無患也不願事到臨頭再來措手不及,錯失救助的最佳時機。
世事難以預料,非人力所能及,例如前一世她根本沒遇過像管元善這般厚顏無恥的賴皮漢,有很多她沒見過的人陸陸續續出現,幾乎將她所知的命運扭轉成不可預期的未知。
她很不安,似乎有些事悄悄地變了,而她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因此她藏在床頭底下的雙層紅漆小匣里,下層是銀票和三十幾兩碎銀,上面一層則放著各式傷風、頭痛等藥丸的小瓶子,一排十只白瓷瓶,共兩排二十只。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唯有靠自己才萬無一失。
「不吃藥,很苦。」吃過苦藥的裘希竹小臉一皺的吐吐舌,那嘴里的苦味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是呀,藥很苦的,姊姊就是不想吃藥才走出那滿是藥味的屋子,讓其他人曉得姊姊好得差不多了。」藥是三分毒,就算不服,光聞那味兒,胃口也開不了。
她現在每隔兩、三天出府一次,管元善明知她不用午膳卻總變著花樣弄來各種糕餅和湯食,說是待客之道,逼著她非吃不可,把她喂養地臉頰豐潤,氣色鮮活,讓長了點肉的她無法再以生病為由裝出病懨懨的模樣欺瞞丁愛上下。
有誰看過生了病的人還胖了的,根本唬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