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婦無德 第六章
「段四……公子,你來找江大人?他在書房,你知道地方,自己過去便是。」傅元之看見段靖宜出現在縣衙時感到些許意外,雖說她是常客,但每回都是江澈帶進來的,單獨上門實乃少見,而且真是好險好險,他險些就要把那聲「段四小姐」月兌口而出。
「哦,是嗎,謝謝。」段靖宜語氣無精打采,不情不願地移步到衙門書房。
要說她今日為何特意上門找江澈,不就是昨日走時忘了要他把前天晚上的事別說出去,最好全部忘光光,求人做事自然要先表達誠意,她會順便勉為其難地附上「謝謝」一句,其實她沒多想謝他啦,誰要他給她喝下一堆「靈丹妙藥」荼毒她的舌頭,沒詛咒他就算很夠意思了。
「元之?抱歉,采花賊那份公文你再等一等……靖靖?」江澈從那張仍是空白一片的公文上抬頭,看見的卻是段靖宜,臉上閃現一抹驚喜。
「活該,誰讓你玩什麼大俠不留名,現在連份文書都寫不好了是吧。」段靖宜活了十八年,學到最大的本領叫幸災樂禍。
「我不能讓人知道我懂武功。」征戰沙場與敵廝殺不符合他的興趣愛好,所以當年他考的是文狀元不是武狀元。
事到如今被人知道一個曾經金榜題名的狀元郎竟然身懷絕世武藝,是想勾朋結黨暗中謀朝篡位還是怎樣?官場不是天真善良人的聚集地,難保不會有陰險奸詐之輩趁這個機會找誰參他一本,好使自己步步高升,關于他武功之事,能瞞便瞞。
「依我看,你從一開始就不該考什麼功名、當什麼官,回你的武林江湖去快意恩仇不是更好。」這樣她連遇見他那段都能省了,好棒好棒,時光啊,趕快倒流吧,他現在回去也不遲,反正一旦他成了江湖中人,她才不相信大哥還會亂找借口把她硬塞給他。
「我不會回去,只要有你在,我就會一直留在這里。」
早知道他不會那麼好商量,段靖宜臉色微沉,擠出僵硬的笑,「江大人,你還真是愛推卸責任欸。」
「過獎。」他沒有什麼好謙虛的,「你今日會特地來找我,該是有什麼事吧?」雖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看見她來,他仍是小小高興了一下。
「我昨天忘了說,能不能請你把前天晚上的事全部忘掉?」
江澈沉默片刻,視線沒從她身上移開,突然嘆道︰「靖靖,你大哥難道沒告訴你,求人做事之前必定要有點什麼,大家才會比較好商量?」
「前天晚上謝謝你。」
「太敷衍,我不接受。」
「那你想怎樣?」給他幾分顏色他就想開染坊,段靖宜很火大。
「我要你。」他說得好不委婉,也沒半點害臊,知情的人都知道他想要她,想得快瘋了,身為當事人,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你……」色|狼,不要臉的登徒子,心里有把火在燒,段靖宜驀地沖到書案前,掃開礙事的筆墨,整個人跨跪上去來到他面前,「有膽你就要。」
這里是縣衙,隨時都有人會進來,她就不信他有膽對她做些什麼。
但當他伸手撫模她臉頰之時,她卻用力閉上雙眼,從他掌心傳達過來的溫度使身軀一陣強烈的顫栗,他靠近她,她能感覺到他的吐息噴撫在臉上,他是想要……吻她?
騙鬼,裝什麼假惺惺,前天晚上他分明對她半點興趣都沒有,她記得後來還是他先推開她的,是她沒有任何女性魅力,還是他看完以後覺得她身材平平只是個小女孩?糟糕,她居然在為前天晚上之事感到很失望?
段靖宜微微噘著嘴,咬緊牙,表露出萬分不情願,卻不知一直蔓延到耳根的緋紅曝露了那羞怯不安又小小期待的復雜心境。
「這可真是最好的謝禮啊。」他是真的想要吻她,說話時他的唇在她唇邊,只要稍稍縮短那不到半寸的距離就能四唇相接。
「大人,您到底寫好沒有呀?那采花賊算得上是朝廷重犯,等著押送去帝都……呃,抱歉,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兩人因突然闖入的傅元之迅速分開,場面一時顯得十分尷尬。
「我、我去衙門斜對面的茶館等您,您忙完再來找我!」
首先打破這種停滯的沉悶怪異氣氛的人是段靖宜,傅元之一說完,她就看準方向沖過去,趁傅元之側身讓開之時一溜煙跑出門外,留下兩個各懷心思的男人面面相覷。
段靖宜,你要死了,她用力猛拍雙頰,企圖拍散對剛才那個半途而廢的吻的依依不舍,以及滿臉潮紅的羞赧之意。
她才不喜歡他,不喜歡、不喜歡,她也沒有對他心動,沒有沒有啦!不就是一個吻,趕快完事趕快要他允諾不會把前天的事說出去就趕緊拍拍回家去。
段靖宜要自己別胡思亂想,從衙門後門出來繞到前方大門,被一排長長的隊伍弄得困惑不已。
「這是在做什麼?今天衙門有錢派嗎?」還只派給城中少女?這也得太明顯了吧!
「呀,靖哥,你不知道嗎?昨兒個听說江大人抓住了采花賊,為青羽城的姑娘們除去大害,大伙兒今天都趕著來送禮答謝江大人呢!」前天還一頭撞進段靖宜懷里亂磨蹭的芙容也在隊伍里,好心為她指點一二。
「是答謝還是跑來倒貼?」段靖宜實在無法理解這些女人吃飽沒事干的心理和以訛傳訛的方式。
人家玩的是大俠不留名,功勞自然歸給官府,但是既然是官府的功勞,怎麼又變成是江澈抓住了采花賊呢?
「靖、靖哥。」那一道道能殺死人的目光直射口不擇言的段靖宜,芙容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呀,江大人人好,臉又長得俊,最重要的是還未娶妻,城中有哪個待字閨中的姑娘沒有對他幻想一二?這回他又抓住了采花賊,為民除害,令許多姑娘能安枕無憂,無論是公是私,大家都想留下個好印象,看自己有沒有機會……」
是是是,她知道江澈長著一張萬年不老的女圭女圭臉,不管是不是已經一把年紀了,還是有不少姑娘為他獻殷勤。
不過一個曾經面對無數賄賂禮品眼都不眨一下的男人,對這些懷春小姑娘難道就會格外開恩,拋卻自己的高風亮節接受嗎?
段靖宜覺得很是無趣,又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來到衙門斜對面的茶館喝茶看戲,過不了多久果真如她所料,那些跑去留好印象的姑娘全都羞答答地進去,掩臉哭泣著跑出來。
等衙門大門前倒貼留印象的人走得干淨,算算時間江澈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她起身準備準備,想著要拉他到哪里辦完剛才被打斷的事。
她付了茶錢往衙門大門的方向往回走,江澈踫巧也走到門口,她張了張嘴要喊他,突然發現他身旁跟著個姑娘,剛才在門口沒見過這姑娘,那麼這姑娘是從後門進去的?這姑娘……享有跟她一樣的待遇?
心里一陣煩躁不安,她下意識地加快腳步,遠看一時想不起這姑娘是誰,快走近了她才記起這姑娘是家里經營船運的許家小姐,而且她手上還挽著跟剛才那些女人一樣的籃子,跟江澈說了些什麼得到他應允,便從籃子里取出一塊糕點喂入他嘴里……
啊啊啊啊!腦中有一片被炸得面目全非,心里有一大片是被炸後還鮮血滴答、肉末仍在紛飛的殘骸,段靖宜氣炸了。
「喲!江大人真是好興致,跟如花美眷雙雙踏出衙門,敢情是結伴出游要去欣賞哪處好山好水?可你也得看看時機呀,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也不覺害臊。」什麼「我要你、我喜歡的是你」現在看來全是鬼話連篇!
「靖靖,你誤會了。」江澈瞧見她滿臉憤恨,立刻醒悟過來。
四年前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鄰居許老爺對他關照甚多,他的掌上明珠許夢婷總愛時不時地在他身邊打轉,但他只把她當妹妹。
雖然今天不知怎的,許夢婷也跟剛才那些姑娘一樣提著一籃子點心說要給他嘗嘗,他有表示自己的時間很趕,卻仍無法拒絕許夢婷的好意,出于兩手捧著要交給驛差的公文,他稍微遮掩一下,就著她的手吃掉那塊點心,想著趕快打發她離去,好去見段靖宜,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猶如被抓奸在場的境況。
「靖靖?」許夢婷看看江澈又看看段靖宜,他們兩個分明都是男人,為何江大哥對段四公子會有那樣親昵的稱呼?
「你先听我解釋。」踩到貓兒的尾巴是大事,他又不能讓她逕自發狠耍潑、自暴自棄。
「听什麼听,還有什麼好解釋的?真不要臉,一個三十歲的老男人居然還老牛吃女敕草,找個十六歲的!」怪不得前天晚上就算她月兌光了,在他面前扭得像個蕩婦、像條yin蟲,他就是連踫都不願踫她一下,反正就是許家小姐是身嬌腰軟好推倒的十六歲,而她不是嘛!
「靖靖……」
「你別喊我靖靖,靖靖這個名字不是你能喊的,從今天起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小心我扎個草人找茅山道士詛咒你,詛咒到你死。」
錯的人是他,她生氣是應該,但她心里卻有種苦苦悶悶的情緒在翻騰作祟,升騰起來又變成心碎的酸澀,氤氳出使雙眼迷蒙的水霧,不能哭,不可以哭,她早就知道他是個混蛋,現在不過是原形畢露罷了,十六歲是吧?十六歲!
段靖宜順手抓來一人,帶些嘶吼地朝對方詢問道︰「你今年幾歲?」
「十、十六……」
「好極了!」她轉向江澈,面目猙獰,語氣凶狠地大叫道︰「听見沒有?不是你才找得到二八芳華的美姑娘,我也能找到,我要娶她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