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未晚 第十四章
雖說是小夫妻之間的家務事,但是天爺畢竟是他們的主子,哪有主子在小屋里做牛做馬,而他們兩個手下待在大屋里吃香又喝辣呢?
「天爺,你就先歇會兒,這種活兒就讓我們來做。」楊長祜笑咪咪地取餅主子手里的斧頭,而白彥虎則是半推著他往一旁的椅子坐下。
一直堅持親力親為的烏天耀瞪苦他們兩人,直到楊長祜又補了一句,「天爺放心,我們的手腳很快,在夫人回來之前就會完成,她不會知道是我們兩人幫天爺做這些活兒。」
「嗯。」烏天耀悶吭了聲。
其實,他哪里是喜歡做這些差事,要不是為了不讓她太過勞累,他壓根兒就不想做這些活兒,想他烏天耀從小到大,哪里做過這些粗賤的工作!
就在這時,胡荼靡柔軟卻又冰冷的嗓音從小院門口傳來,她走到柴堆旁邊,眸光冷淡地看著烏天耀,「為什麼柴火是楊叔在劈呢?是你說為了孩子,我才讓你劈柴,可是這會兒竟是楊叔在劈,怎麼?難不成我肚里的孩子是楊叔的嗎?還是你終于感到煩膩,不想再做好人了?」
「當然不是,斧頭拿來!」烏天耀低咒了聲,大手搶回斧頭,認命地抄起一根木頭擱在木墩上,落斧一劈,力道之大幾乎把墩座也劈成兩半。
站在一旁的胡荼靡被他出其不意的狠勁給嚇了一跳,縴肩瑟縮了下,但臉上卻沒表示,知道他分明是故意耍狠,藉以發泄心里的不滿。
她揚起美眸瞅了他一眼,看見他也不甘示弱地回覷著她,似乎半點都不以為自己有任何做錯的地方。
「夫人,你別怪天爺,是我們這些手下閑不住,畢竟你和天爺是主子,哪有主子在忙,我們這些手下在一旁納涼的道理呢?」
「如果他想在這里當主子,還是趁早死心回烏家堡吧!」她的眸光淡定,柔軟的嗓音沒有半絲起伏。
「該趁早死心的人是你,要是沒能把你……把孩子帶回烏家堡,我絕對不會離開這個破房子。」
「那就希望天爺不會覺得待在這個破房子里,委屈了自己尊貴的身分。」
「多謝你的提醒,我大人有大量,不會放在心上。」烏天耀揚起一抹冷笑,一點也不甘示弱。
在一旁看著他們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楊長祜和白彥虎兩人看了心驚不已,他們飛快一人一邊站到胡荼靡身邊。
「夫人,你知道我們現在住在柳家的大屋吧?反正天爺在這里干活兒,你就過去咱們那里坐坐,我們泡杯荼閑話家常,聊聊心事。」
說完,還不等她點頭,他們一人一邊半推半請地將她帶走。
烏天耀簡直火大地瞪著他們的背影,沒好氣地冷哼了兩聲,聊心事?他們兩人跟她聊什麼心事?該跟她聊心事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吧!
荼的香氣隨著熱煙,裊裊地飄上,胡荼靡吸了口氣,嗅著手上杯中的茶水香氣,低斂的眸光凝視著澄澈的荼湯,神情一如以往的平靜恬淡。
「夫人,你就不要太跟天爺計較,我們相信在他的心里也是自知理虧,只是沒明白說出口而已,要不,他也不會甘願與你留在這個小屋里,為你仿牛做馬,任你嘲罵都不為所動了!」楊長祜苦口婆心地勸說。
一向都只是被拿來當墊背的白彥虎也忍不住開口,雖然早就知道主子囂張跋扈,但是見到他這段時日的委屈,當手下的看了也心疼。
「是呀!是呀!夫人,你要知道男人都是嘴硬的,明明就是愛在心里,就是沒辦法開口,再說,咱們天爺就小就是個天之驕子,既聰明又霸氣,從來沒人能給他嘗過委屈呢!夫人你可是頭一個!」說著,白彥虎咧開大大的笑容,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不過也不怪夫人記恨,一切都是咱們天爺罪有應得,想那天你要離開的時候,他還說就讓你走,要走的人,他絕對不挽留,還說什麼以後你就算想回來,也要低聲下氣求他才行,說得可絕情了,所以,夫人,咱們說歸說,你千萬不要太輕易就原諒天爺,好好給他下馬威,這樣以後他就不敢再隨便對你撂狽話,知道嗎?可是你千萬不要跟他說這是楊叔教你的,否則我一定會被他這位爺給狠狠剝掉一層皮。」
「既然你知道自己說這種話會被我給狠狠剝掉一層皮,那就最好連一個字都別輕易出口,因為我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你!」烏天耀沉冷得像寒冰似的嗓音出現在他們身後。
「天天天天……天爺?」
楊長祜雙眸圓瞪,轉身之際,一手飛快地捉住就要逃開的白彥虎,要確保如果自己落得死無全尸的下場,至少還會有一個倒霉鬼當墊背。
而胡荼靡一見到他,站起身就要離開,似乎不願意與他多待片刻。
「你要去哪里?」他揚聲喊住她,上前握住她縴細的手腕,一雙銳利的眸子牢牢地盯住她白淨的容顏。「難道你不想替楊叔說情嗎?他因你而獲罪,難道你就真
「你要罰他,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們烏家堡的家務事,與我無關。」胡荼靡感到他握住她手腕的大掌就像焊鐵般又熱又緊。
听她一次又一次撇清與他之間的關系,烏天耀的心口簡直就像有把火在燒著,熊熊的怒火讓他沒了理智,低沉的嗓音冷冷地開口,「你不要太得意,也不要太高興。因為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我不在乎你,也不愛你,一直以來,我就只當做你是我的妻子而已,你的心里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當初,我想娶的人並不是你。」
他此話一出,楊長祜與白彥虎兩人不約而同地倒抽了口冷息,他們四只眼楮幾乎是同時地落到胡荼靡身上,看見她白淨的臉容平靜得過了火,仿佛他們主子的話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
但越是如此,他們就越擔憂,因為這代表了他們主子不是將她傷得太深,就是此刻的她已經真的沒將主子給放在心上了!
這一刻,胡荼靡在心里慶幸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到面對他的殘忍,可以面無表情地面對他,不讓他發現自己對她仍舊有著影響力。
可是,她還不夠堅強到在听到他如利刀般的話語時,可以讓心不感到疼痛,她頓了一頓,回眸,慶幸在開口時,柔軟的嗓調可以平靜如昔。
「我知道,在我心里,他從不曾自抬過身價,如果你說夠的話,可以讓我走嗎?我很累,想歇會兒。」
她使勁兒想從他的掌握中抽回縴手,卻是再用力都撼動不了他半分。
听見她說累,烏天耀一時之間忘記自己正在與她賭氣,伸出另一只大掌握住她縴細的膀子,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秀淨的臉容,「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不關你的事,請你放手。」
「告訴我,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我說了這不關你的事,你放手,放手!」最後兩個字,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喊而出。
「我不放手,我想要跟你把話說清楚,讓我再問最後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烏家堡?」每一次在面對她時,這妮子總是能夠成功的教他心浮氣躁,他不懂,以前的她明明是一個柔順至極的女子,為什麼她就不能夠再像從前一樣,事事遂他的、心意呢?
「我不回去,就算你再問上一千次,一萬次,我還是會回答說我不回去,求你放手,我真的很累,請你讓我休息。」她的心兒在發顫,噙在眼底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她感覺全身沒有半點力氣,如果他再不肯放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撐到最後一刻!
這時,在一旁的楊長祜和白彥虎看不下去,箭步上前分別從兩側捉住主子的手,不讓他再繼續糾纏著夫人不放。
「爺,你就不要再為難夫人了,無論你要如何責備長佑,要給我什麼懲罰,我都樂意接受,請你就不要再為難夫人了。」
「你們給我退下!」烏天耀咆哮,掙月兌了他們,再一次捉住她的手腕,這一次他執得更緊,不輕易讓她逃掉。
胡荼靡忍住了被他緊捏的疼痛,抿唇定定地瞅著他,她心里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她,卻偏偏不肯對她善罷罷休!
因為她的執意離去,傷了他身為男人的自尊心嗎?那他為什麼不想想自己將她傷得多重呢?
她與他同樣都是人,他被傷了會疼,難道她就不會感到痛嗎?!
「放開我,求你放開我……」她提起最後一絲力氣勉強開口,柔軟的嗓音听起來極虛弱。
胡荼靡感覺地面開始在腳底下搖晃,他高大的身影在她的眼前逐漸地變得模糊,惱怒的表情也漸漸變得不再清晰,她在心慶幸,因為她不想看見他對她生氣的表情。
但漸漸的,不只是他,就連周邊的景物在她的面前也逐漸地模糊,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唯一支撐住她的,是他緊握住她不放的大掌。
「夫人!」楊長祜與白彥虎見狀不約而同地驚叫出聲。
「荼靡!」
烏天耀飛快地蹲將她抱在懷里,當他抱住她柔軟無力的身子時,心下一驚,他大掌輕拍著她的臉頰,感覺到她頰膚的冰涼。
「快去請大夫!快去!」他的咆哮聲近乎歇斯底里,嚇得楊長祜與白彥虎驚嚇似地領命跑開。
「荼靡,你醒醒,你不要嚇我。」烏天耀斂眸憂切地凝視著她昏迷不醒的臉蛋。
老天爺!他在心里低咒,她為何如此清瘦?她明明是個妊娠數月的婦人,體態應該是豐腴的不是嗎?然而,她卻消瘦得就像是把全身的營養都給了肚里的孩子,憔悴得狠狠揪痛他的心!
「是我的錯,對不對?」他將她擁進懷里,埋首在她的發問低語著,「因為我總是惹你生氣,是我的錯,對不對?」
他再次低咒了聲,在心里罵了自己千萬次。
「你不可以有事,你千萬不可以有事!荼靡,我的荼靡,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逞一時口舌之快惹你生氣,以後不會了,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不可以出事。」
大夫診脈過後,面色顯得凝重,烏天耀在一旁看著胡荼靡,看見她原本就白皙的容顏,此刻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還好及時做了處置,不然孩子可能不保。」大夫起身,將小枕收回藥盒之中,回頭看著烏天耀等人,「記住,千萬不要再讓她過于情緒激動,也不許再過度操勞,要不然會動了胎氣,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還有,請問哪位爺是她的相公?」
「我是。」烏天耀上前開口。
「如果你想讓你的娘子可以安然無恙的生下孩子,就想辦法在她身上多養幾兩肉,多吃一些滋補的安胎湯方,否則照她現在這虛弱的脈象看來,就算可以熬到分娩,只怕到她沒體力撐過生孩子的折磨,最慘的情況就是一尸兩命,這一點爺兒自己想清楚。」
「你這是江湖郎中!什麼一尸兩命!你在咒我們家夫人嗎?去去去,給我閉嘴!」楊長祜沒好氣地嚷道。
「身為一個盡責的大夫,我只是實話實說。」老大夫瞪了他一眼,「至于能不能听進耳朵里,就看你們自個兒心里怎麼斟酌了。」
「彥虎,送大夫一程,另外多給大夫一倍診金,就當作是我給他勇于說實話的謝酬。」
「謝爺賞賜。」老人說完,拱手領賞,背起藥箱轉身隨著白彥虎離去。
這時,待在一旁的楊長佑見主子愁眉深鎖,那陰郁的表情就像濃墨般化不開,他呵呵笑了兩聲,「天爺,你不要太過擔憂,夫人福大命大,絕對不會像那個大夫所說的那樣遭遇不測。」
「要是大夫所說的情況真的發生了呢?」烏天耀眸光極冷地掃視了楊長祜一眼,「如果荼靡真的遭遇不測,難道你能賠她一條命給我嗎?」
「不……天爺說的長祜辦不到。」
「如果辦不到就閉上你的嘴。」烏天耀冷哼了聲,眸光定定地注視著胡荼靡蒼白的臉蛋,渾厚的嗓音沉緩地問道︰「前些日子,我吩咐你準備的船還泊在附近的河道上嗎?」
「是,因為天爺遲遲沒有吩咐,所以我讓手下把船開到附近比較開闊的河面上,等候天爺隨時吩咐。」
「去準備一下,傳我的命令,將船開回最近的碼頭,我要帶夫人上船走河道回烏家堡。」
「可是夫人她不想回去……」
「沒有可是!我要立刻帶她回去,她不能繼續待在這里,快去準備,兩個時辰之後我要帶她上船。」
「是!」楊長祜不敢再有二話,連忙轉身奔出照辦。
閑雜人等都走了,室內只剩下他們二人,再度恢復了寂靜,烏天耀走到床邊。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躺在床上的人兒。
「荼靡,我知道你一定會生氣我的自作主張,但是,我不能讓你繼續再待在這個破房子里,我要給你最好的照顧,無論你想不想要,我只想要對你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輕聲細語的,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梳過她柔軟的發絲,神情之中盡傾憐愛。
只是昏睡的胡荼靡無法瞧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在她的眼角還噙著淚光,因為在她的眠夢中看不見他的好,只有他說過的每一個冰冷的字句狠狠地刮痛她的心,教她再也不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