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馭梟皇 第二章
鳳雛笑視著母後,抿在唇畔的笑容絲毫不減,倒是一旁的月娘不由得皺眉,心想連她們都听得出來皇後話里的含義,她們聰明才智過人的主子又怎麼會不懂呢?
「母後喜歡就好。」鳳雛眸色平靜地說道︰「讓母後感到寂寞,是鳳雛的錯,能有裹兒妹妹為我代盡孝道,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完,她踅足走到李裹兒的面前,親切地握住她一雙柔軟的小手,「謝謝你,裹兒妹妹,以後,你就把我當成是親姐姐一樣看待,有什麼需要,你盡避開口對我說,我一定會幫忙的,你不必客氣,知道嗎?」
「我……我知道了,公主姐姐。」看著眼前那張如芙蓉般美麗的臉蛋,李裹兒一股勁兒地心慌了起來。
以前,她在宮外就听說過關于鎮國公主的無數傳聞,听說她是個極心狠手辣的人,誰要惹她不高興,就要掉腦袋!
鳳雛頓了一頓,感覺到她的手心在發著冷汗,指尖隱約地發顫著,她愣了半晌,不由得噙起一抹冷冷的苦笑。
剛才,這女孩還像只單純的小動物般,大膽而無畏地端詳著她,可是,才不過知道她的身份,竟然就有如此見著蛇蠍似的,顫抖了起來。
她真有皺眉可怕嗎?鳳雛忍不住苦澀心想。
究竟是她真的可怕?
還是「人言可畏」呢?
「鳳雛,母後累了,想回寢宮歇息,你不會介意吧?」皇後像是搶救一般,急忙地從女兒的手里牽過李裹兒的小手,「裹兒,你陪本宮回去,瞧你這臉色蒼白的,該是也累了,咱們回去吧!」
說完,還不等鳳雛開口道別,皇後一行人急忙地離去,要是不知情的人見著了,還以為她們是在逃難呢!
這時,朱瑜捧著裘氅過來,見到湖邊就只有主子和月娘兩個人站著,其余的人全走光了,她忍不住疑惑地皺皺眉,「人呢?怎麼都不見了?」
「都走光了。」月娘代主子答道︰「還不就是老樣子,皇後娘娘趕來將人帶走了。」
「回府吧!愛里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鳳雛轉身就走。
「公主?」跟在她身後的朱瑜和月娘面色憂心,不約而同地輕喚。
鳳雛沒有停下腳步,筆直地往前走,她告訴自己是因為要趕回公主府,所以加快了腳步,而不是被不容于自己的場面給弄得落荒而逃。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是我要你們什麼也別說,全都住口,母後喜歡她是事實,她討人喜歡也是事實,如果要說我心里有什麼可惜,大概就只有遺憾我不是一個像她那樣人見人愛的姑娘。」
說完,她忽然停下了腳步,低下頭,輕笑了聲,隨即是一聲不由得逸出唇間的嘆息。
她不悲傷,這不過是一件小事,還不是以到令她覺得悲傷的地步。
她只是覺得懷念吧!在十多年前,她也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女娃,是無理取鬧了些,是任性了些,但說起來,總是無傷大雅的。
如果,她像裹兒一樣在四歲那年也離開皇宮,或許,今日的她仍舊是一個沒有心眼、單純而且天真的女孩,是一個與母後談天論地時,能夠令她感到輕松自在的貼心女兒。
「公主,那這件氅子要怎麼處理呢?」朱瑜端高了手里的東西。
鳳雛回眸睨了那件暖裘一眼,「你替我跑一趟,送到坤寧宮去交給裹兒妹妹,就說是我當年的賠禮,還望她不要見怪。」
「是。」朱瑜點點頭,立刻照辦。
月娘站在主子身後,看見主子一雙眸子盯著朱瑜的背影,唇畔泛起了一抹令人玩味的微笑,「公主,月娘可以問你在想什麼嗎?」
「我在想這份禮物將會引起的騷動。」鳳雛說完,回眸笑覷著月娘,「我在想,裹兒妹妹一定會很為難吧!因為收下這份禮,就代表她接受我的歉意,表示她真的為了當年的事情怪罪于我,但如果不收這份禮,又是存心不給我面子,你說,那豈不是左右為難嗎?」
「公主既然知道她會左右為難,又為何要以這名義送她那份大禮呢?」月娘搖頭不解,從小苞在主子身邊,她一向比任何人清楚主子的心地良善。
「如果她真的是一個單純的人,便不會左右為難,一開始就會開心的把禮收下。」語畢,鳳雛回頭沿著湖邊走回去。
「主子的意思是……?」月娘依稀有點明白了。
「如果她不夠單純,能夠想到那層心思,最後,定會央母後將這份禮退回來給我,到時候,咱們就知道她的為人究竟如何了!」鳳雛聳肩微笑,斂眸看著自己倒映在湖面上的縴影隨著行走而移動。
月娘恍然大悟,點點頭,心里暗暗佩服主子縝密的心思。
這時,風微弱得再也吹不動湖水,一時間,湖面澄亮如鏡,鳳雛看著自己在湖水上的倒影,看見了映在她眼底的悲傷。
其實,她心里明白,無論李裹兒收不收那份禮,能否懂得那層心思,最終,都是她這女兒在母後面前枉做小人,她的用心絕對不會被領受。
倘若可以,她寧可自己仍是從前的鳳雛,但她做不到!
或許,有朝一日,她的母後會明白一件殘酷的事實,那就是父皇不會永遠都是她們母女兩人最強悍的屏障,他雖然是座大山,卻有倒下的一日。
更別提眼前舒妃仗著兒子是儲君的身份為所欲為,朝中大臣各自為政,最要緊的,還有北方崛起的反叛勢力,一直以來,令中原皇帝們擔憂的事情終于發生了!段檠天統一了二十三個部族,成立了十三翼大軍,形成了強大的勢力,不再以身為中原的臣王為滿足,才不過短短數年,勢力如日中天,已經撼動了中原北方的基業,人們都說他是天生的領袖,問鼎中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時,鳳雛閉上美眸,輕吁了一口氣。
直至今日仍留段檠天活命,是因為段家確實是戍守北疆的一大功臣,要是貿然將他拿下,對于朝廷未必有利。
但是,眼見他逐漸強大為患,她知道倘若朝廷這時候再繼續默不作聲,就等于是姑息養奸,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也送一份大禮過去吧!她想,試探段檠天的意向,如果真的降不了他,也就只好忍痛將他給除掉了!
問鼎中原,對他而言,確實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
雖然時序已經進入了春天,但是北方的天候仍舊寒冷有若嚴冬,前兩日還降下一場大雪,冰封了大地。
段檠天拉滿長弓,驀地松弛,從他手中疾射而出的利箭在眨眼楮貫穿了一只在雪地上跳走的灰兔,從它皮毛上滲出的鮮血,在潔白的雪地上像是一朵紅花般染了開來。
他斂眸沉靜地注視著在雪地上綻放的血花,神情沒有一絲憐憫與心軟,從高嶺上刮來的冷風吹起他頰畔不羈的黑發,讓他微眯的眼眸看起來就像是兩泓寒冰似的深湖,教人捉模不透。
「才短短時日,沒想到爺的箭術又更精進了。」在他的身後,夏海笑著叫好。
聞言,段檠天勾唇輕笑了聲,將手里的長弓交給一旁的隨從,雙手擦在腰上,仰首望著湛藍的晴天,看著他的鷹展翅在天空中飛翔,他身穿颯勁的獵裝,黑發以墨玉環挽成一束,一雙深沉的眸底有著令人費解的深思。
「爺深思不語,是在想昨天朝廷送來的那份大禮嗎?」夏海上前幾步,語氣試探地問道。
「嗯。」段檠天輕吭了聲,收回視線,回頭看著手下,「我確實在想那件事情,夏海,你可真的越來越像我肚里的蛔蟲了。」
「不敢不敢,要成為主子肚里的蛔蟲,可真要有天大的榮幸才行啊!」夏海拱手謙讓。
主從兩人相視微笑,眼神之中有著一起出生入死的默契,段檠天笑著搖頭,笑意柔和了他臉部的線條,這才教人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樣!
他的模樣生得極好,從先祖身上遺傳而來的些許胡人血統,讓他的臉龐線條比起一般人更加分明,眼眸深邃,鼻梁挺直,但是,大半的漢人血統又柔和了他五官的線條,讓他看起來溫文而儒雅,世代貴冑的出身,可以從他從容優雅的一舉一動窺見出來。
自從數十年前,他的先王被容家的黑旗大軍打敗,甘願臣服降汗為王,改漢姓段,自此往後便于漢人通親,而段家先後從皇室里娶了一名公主,以及一名郡主,還有兩位大臣的女兒,胡人的血統早就已經稀薄了,他這容貌算是得了胡漢兩方的優點,可謂得天獨厚。
「大批的黃金綢緞與牲畜,為了要安撫我,不讓我公然與朝廷為敵,甚至于不惜以皇室的公主和親,可惜啊,和親的人選不是人們傳授艷冠群芳的鳳雛公主,而只是一位親王的女兒,一位名義上誥封的公主,這一點真是這份大禮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段檠天勾著微笑的薄唇分外顯得性感迷人,他抬起修長的手臂,讓飛落的雄鷹站到他的臂膀上。
「如果和親的對象真是鳳雛公主,爺真的想娶嗎?」
「不。」他的回答斬釘截鐵,「我怎麼可能會想要娶那個比男人更強悍的女人呢?我說的美中不足,是朝廷的誠意,如果不獻出皇帝視若珍寶,在皇宮中地位至高無上的鎮國公主,怎麼能夠說是有誠意呢?」
「請讓夏海妄自推斷,這只怕將會是爺給朝廷的回答吧?」
聞言,段檠天轉眸望著手下,故作疑惑地挑起一邊眉梢,「夏海,你真的確定自個兒沒跟我肚里的蛔蟲打過交道嗎?」
「是爺給的提示好,夏海一會兒就把爺的意思交辦下去。」夏海仍舊是一臉無辜,嘴邊噙著難忍的笑意,「可是爺難道不怕朝廷真的獻出鎮國公主前來和親嗎?」
「我敢料定朝廷絕對不敢。」段檠天搖頭,眼神之中有著充分的篤定,「她是皇帝最疼愛的女兒,眼下更肩負了輔國的重責,身份不同于一般,而且,我敢料定,這次朝廷送大禮,大半應該是她的主意,你說,有誰會傻得把自己當籌碼給獻出來,來到我的地盤上任人宰割?她不是傻瓜,絕對不會做出不利于己的決定。」
「可是,拒絕朝廷的好意,爺就不怕被報復嗎?」
「跟在我身邊多年,你見我怕過什麼嗎?」段檠天聳了聳寬肩,看見手下搖頭,再揚手,讓雄鷹再次展翅高飛而去。
「自始自終,這份大禮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降我,如果我收了這份大禮,就代表著要降,要繼續對朝廷俯首稱臣,終生當一個鎮守邊疆的鐵帽子王爺,爵位世襲不替,但如果我不收,也代表朝廷要降我,只不過用的是武力,朝廷恰好可以利用我的不服從,師出有名的討伐我,我只是遺憾不能看見那位鎮國公主得知我放話想娶她時,會出現什麼火大的表情。」
「如果她知道爺不只是才干過人,容貌與體格也都長得極好,或許會心甘情願下嫁也不一定。」夏海以十分認真的神情說道,他深知主子的魅力,一直以來,多少才貌雙全的女子對他傾心,他卻始終不屑一顧。
在他的想法里,只有雄霸天下的野心,女人只不過是偶一嘗之的甜頭,根本就不值得他費心去呵護與疼惜。
段檠天聞言但笑不語,眸底閃過一絲深沉。
人們在提起那位鳳雛公主時,總是三句不離她的聰明與美貌,但是,自始自終他卻無法對她感到一丁點兒興趣。
他覺得她是個禍害,區區一介女流,卻能夠挾大臣們的勢力,只手翻天覆雲,玩弄朝廷政事,勢力甚至凌駕于將要即位的幼主之上,對于這樣一名女子,他就算是再仗勢,也絕對不能留她活命。
有朝一日,當他取得了天下,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取下她美麗的人頭,徹底除去她這個無窮的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