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鳶曲 第七章
自從那一晚之後,鷹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看待她的態度改變了。
當然,她的身份是公主,也是他們的夫人,是家里說話的主子,所以,眾人自然也是不敢小覷了她,但是,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悸怕她了!
雖然只是一點點改變,但是,福滿兒一向不是個太貪心的人,所以她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下嫁前,因為義母希望她可以早日習慣在鷹家的生活,所以特別吩咐了不必歸寧,除了不必回福家之外,也不必特地回宮見他們,當然在這期間也禁止珂月到鷹家去,怕打擾了兩人的新婚日子。
終于,在福滿兒嫁到鷹家之後過了兩個月,宮里終于來了旨意,要她進宮面聖,順道連夫婿也要一起進宮,听說是皇後想要知道他們婚後的狀況,是否相處得安好。
不過,福滿兒與皇後還說不上兩句話,就被珂月給拉到自個兒的寢宮去說心里話,雖然皇後輕斥了她的無禮,但是,當她滿臉委屈地說著這段時日以來,自己多努力在忍耐沒去見滿兒姐姐時,忍到半夜都還會偷偷哭泣時,皇後也不忍心了,只好由得滿兒隨她離去。
「說什麼半夜還會想著掉眼淚?月兒這丫頭究竟是去向誰學的,那張小嘴可是越來越厲害了。」
皇後笑著搖搖頭,見著兩個從小哀養到大的女孩牽著手離開,眼底有著疼愛,有著欣慰,也有著感嘆。
兩個女孩說心里話,自然是不會要個臭男人在一旁叨擾,所以鷹揚天理所當然地被留了下來,听見皇後所說的話,只是陪隨著微笑。
「這兩個丫頭應該有很多話要對彼此說,一時片刻應該是說不完了,所以,就只好委屈鷹侯爺在這里陪本宮聊天了。」皇後轉過身,朝著他相視了一眼,料想他也沒那膽量拒絕。
「怎麼是委屈呢?揚天素聞娘娘的機智多謀,能與娘娘說上話,是不可多得的榮幸才對。」他的眸色深沉,知道眼前的女人並非是一般的無知婦人,對于滿兒而言,她或許是個慈愛的長輩,但對于他以及大多數人而言,皇後是個教人忌憚的狠角色。
「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將滿兒嫁你為妻嗎?」
「揚天不明白,還請皇後娘娘明示。」
「我也不怕跟你直說了。」皇後斂裙坐到一旁的坐塌上,「這一屆的新科狀元是右丞相的門生,也是相爺繼室的外孫,為了想要親上加親,所以慫恿相爺給自個兒的女兒作媒,讓她成為狀元夫人,可是本宮不樂見,雖然只與那人說過一次話,就知道他的野心不小,若讓滿兒成為他的夫人,我的滿兒就只會被他利用來攀權附貴,所以,與其最後讓相爺做成這樁媒人,我不如早一步讓她嫁出宮去,免得讓她以後落得傷心的下場。」
「難道皇後娘娘就以為她不會被我利用嗎?」
沒想到他的回話如此直接,似乎是有意向她挑釁卻又不著痕跡,皇後頓了一頓,才笑道︰「你不需要利用滿兒,有皇上的賞識,再加上你自身的才干,已經足夠令你所向無敵了。」
「娘娘言重了。」鷹揚天拱手,眸色淡然。
「你是個聰明人,無論是聰明才智或是生意上的手腕,甚至于是外貌,條件都是上好的,我相信自己為滿兒挑選夫婿的眼光,只除卻了一點之外,你是無可挑剔的最佳人選。」
「承娘娘金口,揚天愧不敢當。」
皇後抿唇微笑,靜靜地瞅了他一眼,雖然擁有一張十分媚俗的俊逸臉龐,但是,卻有著比淵谷般更加不能透視的深沉,就以這一點而言,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滿兒,給她指了一個這樣的夫婿,日後,怕是要令她傷透腦筋。
「你見過她背上的傷痕了嗎?」她的話鋒忽然一轉。
「是,見過了。」他說的是實話,至于如何見到的,他就不想說明了。
不過,他想皇後心里也應該很清楚,從她問話的口吻里听來,或許也猜想到他們夫妻之間尚未圓房,她們曾經也身為一朝公主,對于公主在夫君面前能享受的權利,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而這也就是她賜了滿兒公主之位,才讓她下嫁他的理由。
听他說見過滿兒背上的傷痕,皇後心里確實有一絲訝異,見過滿兒的身子,似乎代表他們已經圓了房,說起來是好事一樁,不過,她當初確實就有私心,賜滿兒公主之位,就是由她自個兒決定,倘若這夫君不得她心意,那便是一根寒毛也休想踫到。
「她沒有告訴你受傷的原因嗎?」
「沒有。」他搖搖頭。
「而你也不問?」皇後的語調微揚。
面對皇後的質疑,鷹揚天的反應十分鎮靜,「她不告訴我,就代表不希望我知道,即使身為她的夫君,我也不想多加追問,怕她為難了。」
這番話說說得輕描淡寫,似乎也听不出什麼問題,不過,要比起心眼竅兒,皇後的還會比鷹揚天少,但她只是淡淡的聳了聳肩,「好,那是你們小夫妻兩人之間的事,本宮就不多事,來人,把準備的東西送上來。」
話歇,月娘就立刻把一只烏玉罐子交到鷹揚天的手上,他低頭看了手里的東西一眼,便抬眸看著皇後,等著她的解釋。
「這是太醫院新制的紫雲膏,剛才忘了交代給滿兒,你替本宮拿去給她,記得,她背上的舊傷會不時的疼痛,听她形容,那像是千萬根針在扎似的痛,真讓人難以想象她是怎麼受得了。」皇後說著,心疼在搖搖頭,忽然眸光一轉,定定地瞅著鷹揚天,「千萬要善待她,知道嗎?」
「她是我的妻子,那是當然的。」
他微笑拱手,心里很明白皇後的用意。
嘴上說是忘了交給滿兒,其實只是推托之詞,她是故意要新手交給他的,或許是太明白自己的義女不是一個懂得麻煩他人的人,所以特地把這紫雲膏交給他,用意在于提點他要留心些。
皇後也是微笑,看著眼前那張賞心悅目的面皮,知道這男人心里的竅兒跟自己是有得比擬的,自然也能猜出她的用心。
對于滿兒來說,這一點是棘手了些,不過,她不擔心,因為,這男人遲早會知道滿兒的好,像他們這種心眼兒多長了幾個竅的人而言,那丫頭毫不掩飾的善良與貼心,反而是最難抵抗的了!
從中宮告退之後,鷹揚天得到了通報,說他的妻子與珂月公主去了上駟院,听說稍早之前,從西北送來的兩匹上好駿馬剛剛運抵,檠天帝邀了他的九弟要試試看馬匹的能耐,珂月聞風當然也表示要一同前往。
鷹揚天還未走時上駟院,就听見了里頭熱鬧的人聲以及馬蹄聲,他看見滿兒待在里頭,表情十分輕松,似乎在宮里,比起鷹家更令她覺得自在。
他看見在馬場上的兩匹神駿確實是氣宇非凡,說是萬中選一的上等貨色也不為過,難怪會被特地送到檠天帝的手里。
不過,場上卻不見檠天帝的蹤影,想必是試過馬匹的能耐之後,有事先離開了,倒是九王爺與珂月各佔住一匹馬,兩人不讓彼此地較勁著,一旁的宮人鼓掌叫好。
他悄然無聲地來到滿兒的身後,兩人身長的差距,恰好可以讓他一斂眸就將她臉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臉蛋本來就長得極好看白淨,雖說不是什麼國色天香,但是至少線條柔潤而且清麗自然,而這張臉蛋此刻更因為微微迷蒙的笑靨而顯得十分出色,幾乎到了能懾住他人心魂的地步。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著場上的九王爺與珂月公主,很快的,他就發現了妻子的眼光不是在她好妹妹的身上,而是看著九王爺。
「在你心上的男人,就是他嗎?」他冷不防地出聲,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你……你說什麼?」福滿兒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猝不及防地被說中了心事,白淨的臉蛋在瞬時間漲紅。
「是他吧!」這次他所說的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他挑起一邊眉梢,半含戲謔的表情令他俊美的臉龐看起來更加魅人。
福滿兒仰眸瞪著他,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她急于想要否認,但是他的眼神卻仿佛已經洞悉了一切,太斷然的否認似乎只會招致他的取笑。
「臉色不要那麼難看,要不一旁的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在欺負你。」他笑著道,作勢要親她的臉頰,其實只是湊在她耳邊低語︰「你可以不必承認,心是你的,你想擱誰進去都不關我的事。」
福滿兒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躲避這親昵的舉措,還是該站著不動,最後,她像是被懾住心魂似的,一動也不動,心里竟然想到的是他的嗓音十分的低沉好听,像是一陣徐徐的微風,吹過她的心底。
「怎麼又臉紅了?」他側眸有趣地瞅著她,「鎮靜些,咱們都是夫妻了,才這樣就臉紅,會被疑心」
聞言,她心虛似地用雙手捧住發燙的臉頰,抬眸看著他,滿臉困窘,「你這究竟是在提醒我還是存心鬧我?」
鷹揚天聳了聳寬肩,笑抿起唇,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看著他的笑臉,福滿兒好半響不發一語,想到他說心是她的,要擱誰進去都不關他的事,讓她覺得有些冷淡,卻也同時松了口氣。
「做什麼要這樣看著我?」他笑問道。
「我只是在想……你似乎不是我所想象中那麼壞的人。」
聞言,鷹揚天的眸色有一瞬間黯沉,「我不知道在你原本的想法之中,我是一個多惡劣的人,但是,不要太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或許,我是一個比你想象中更糟糕的人也說不定。」
福滿兒不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但還不來及開口問,就听見珂月響亮的喊聲從場上傳來。
「鷹家哥哥,想上來試試身手嗎?」
「不了。」鷹揚天笑著揚聲回道︰「我的馬術不好,怕上場見笑了,還是你們玩去吧!九王爺,趁此機會就讓在下見見你的好身手吧!」
「不敢當。」段青拓含首響應,表情略顯得有禮卻淡然。
福滿兒仰眸看著自己的夫婿,錯過了剛才的機會,現在也不是再開口的好時機,不過,她的心想問了,這狡猾的男人也不見得會給她答案。
她轉頭望著場上珂月與九王爺兩人的較勁,馬蹄場動了滾滾沙塵,像是一層薄薄的煙幕,讓他們那一邊看起來就自成了世界,任誰也闖不進去,就連她也一樣。
或許,就是明白這一點,她也從不奢望可以涉入其中,不想讓自己顯得不自量力而變得可笑與丑陋。
那日進宮,義母問她成親之後的日子過得如何,福滿兒一時也說不上來,就怕被知道了尚未與鷹揚天圓房,所幸後來是珂月解救了她,把她給拉回寢宮去談心,才沒讓她再被逼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