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探香閨 第二章
好痛!凌琦低嗚著,整個腦袋好像要爆炸一樣,無法控制那些影像在腦海中作亂。
她看到稍早之前看見的那位古裝美人,就好像看電影一樣,看著那古裝美人的一生,看著她的喜怒哀樂、愛恨嗔怨,看著她張揚恣意的生活,以及最後那決絕的悲憤,穿上最愛的一件紅裳,投入那寒徹骨的湖水,體內一股熱流在身體遇險時反射性的激起,卻被她硬生生壓制下來,造成了反噬,最後是痛苦的窒息感……
「啊—」凌琦痛苦的大喊—她以為是大喊,其實只是無力的低吟,猛的睜開了眼楮,劇烈的喘息著,那窒息的感覺太過真實。
「綺荷」循親王看見女兒終于醒來,一雙眼無法遏止的紅了,激動的輕喚。「綺荷,寶貝女兒,醒過來了嗎?覺得怎樣?哪里不舒服?徐太醫,你快看看郡主是不是真的醒了?怎麼沒有反應?」
徐太醫細細診脈,審視著床上睜著眼看來有些呆滯的昭華郡主,微微蹙眉。
「恭喜王爺,郡主確實已經醒來了,而且脈象漸趨穩定,看來已轉危為安,許是昏迷太久,一時神魂尚未恢復,無礙。下官開副方子,好好調養,郡主一定會康復的。」
「好好好,快去快去。」循親王忙不迭地點頭,揮揮手讓太醫退下,關愛的看著寶貝女兒,抬手疼惜地模模女兒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臉,熱度還是不低,但至少已不像之前那麼燙手了。「綺荷,告訴爹,覺得怎樣?是不是很難過?」
「爹?」凌琦虛弱的、幾近無聲的低喃,意識還有些混亂迷糊,眼前這個中年男子她在剛剛的「電影」中見過,雖然眼前的人看著憔悴很多,但她還是認出他就是那個古裝美人的父親。
可……為什麼現在對著她自稱「爹」?
「乖女兒,爹爹在,你這個傻孩子,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解決,竟然想不開投水,你怎麼可以做那種傻事呢?你昏迷不醒的這些日子,可知爹爹有多傷心多擔憂?你若真的就這麼走了,叫爹爹怎麼辦?」循親王壓抑不住哽咽。
昏迷不醒?
凌琦眨眨眼,腦袋慢慢的清醒了過來,以眼下的情況,再結合剛剛看到的「電影情節」,她慢慢的理清了現下的情勢,然後……風中凌亂了。
如果沒有方才那麼真實的疼痛,她真的很想騙自己這只是一場夢,可是現實是殘酷的。
她,凌琦,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單身貴族,前途無量的企業集團高級主管,在悲劇的過勞死之後,慘劇的穿越了!
從一個現代剩女穿越成古代剩女是什麼感覺?
其實對「剩女」這個詞她沒什麼感覺,只不過是一些吃飽了撐著、閑極無聊的已婚婦女忌妒她們這些人可以自由自在、光鮮亮麗、無拘無束;或是追求不到她們的男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態編派出來的形容詞罷了,就像之前流行過的敗犬什麼的一樣,毫無意義。
凌琦……不,現在該叫凌綺荷了,微微的扯了扯嘴角,撇開兩個時代對女人的待遇差別不提,至少她足足年輕了十七歲,至于容貌……
抬手模了模臉,「記憶中」的凌綺荷美得張揚,艷麗的容貌贏凌琦何止三分,而且才十八歲啊!放在二十一世紀是多麼青春的年華,結果在這個女子十三歲便可嫁人、無特殊理由—如守孝—絕對不會過了及笄仍待字閨中的朝代里,卻已屬于大齡之列。
不過她才不在乎呢!
反正她的便宜王爺爹對她是有求必應,疼愛若寶,或許是因為失而復得,比起「記憶中」更寵上三分,讓從來不曾體會過父愛的她,一顆被現實社會、功利職場長久浸婬得淡漠冷情的心每每發軟發酸,在爹爹面前就會不由自主的成了一只溫馴撒賴的小貓咪般,享受爹爹的寵愛。
唉!有些羞慚的模模鼻子,上輩子她都已經三十五歲了,爹爹四十不到,長得高大威猛,正是壯年,又身居高官享有厚祿,目前亦無妻無妾,不管是在這里或是放到現代,都是一個好對象,可惜現在身分是她爹,殘念。
唔……肚子又餓了。
算了,不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恢復身體健康!
「翠玉,今天上午的點心是什麼?」因為昏迷了半年多,身體很多機能都衰退,除了四肢僵硬無力需要復健之外,最明顯的就是食量變小,所以她現在是少量多餐,一天至少吃六餐,目前還都是流質的食物,且要清淡,並以藥膳為主。
「回郡主,灶上溫著柳嬤嬤拿手的藥膳粥呢!郡主現在要用嗎?」
「嗯,端上來吧!」柳嬤嬤的藥膳堪稱一絕,不僅味道好,花樣也多,讓原本不喜藥膳味道的她,現下也吃得津津有味。
喝完一小碗的藥膳粥,在翠玉的服侍下漱了口,又沒事了。
養病的日子真的很無聊呢!
「翠玉,幫我準備文房四寶。」
「……是。」翠玉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下。
「郡主,您想做什麼呢?」翠玉備好文房四寶,將矮幾跨放在她腿上,立在床沿一邊為主子研墨,一邊好奇的問。
「畫畫。」凌綺荷咕噥的說,舉筆蘸墨,偏頭略作思考。
畫畫是她的興趣,當初閑暇之余也學了十幾年,雖然比較擅長油畫,不過國畫也學得不錯,挺喜歡水墨風景,眼前透過窗,看見外面庭園美麗的冬季雪景,枝椏上盛開的紅梅和瑩白的雪花相映,正適合入畫。
在腦海中勾勒了整體的布局後,她便下筆畫了起來,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原本畫功很不錯的她,卻因為手虛軟無力,握筆便很勉強,舉筆更是不停的顫抖,致使下筆的線條嚴重歪曲,墨色不勻,粗細不均,簡直是一場災難。
知道目前是不可能畫好,她也沒停下,就當是練手力做復健了。
僅一刻鐘,她便累得比跑上幾公里還疲累,額上布滿汗水,虛軟無力的手再也握不住此刻對她來說宛如千斤重的毛筆,喀咚一聲掉在桌上,為那慘不忍睹的巨作再添一筆。
「郡主,您的身子尚未恢復,不必急于一時。」翠玉彷佛沒有看見紙上那一團團黑黑紅紅不知所謂的東西,拿起帕子為自家可憐的郡主拭去了汗水。
「嗯,咳!」凌綺荷撇撇唇,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我只是練練手力和控制力……算了,把筆墨撤下。」弱弱的辯解最後放棄。
「郡主想畫畫不必急于一時啊,等您完全康復之後,再請王爺聘一位畫師來指導郡主,以郡主的聰慧,只要有心,一定能很快學會的。」翠玉趕緊安慰。心里卻把恆郡王詛咒了八百遍,一定是因為恆郡王,都是他往常話里暗示嫌棄郡主文墨不通,郡主才會這樣!
凌綺荷眨眨眼,對喔!記憶中原主對琴棋書畫女紅中饋無一擅長,最多就是認些字,因為原主最喜歡的是武,而且武功不錯,一手鞭子更是甩得出神入化。
抬眼望了一眼掛在牆上的紅色鞭子,其實她也是很向往當個武林高手的說,可惜生死一線後內力盡失。
太醫說是當初「遇險」時,練武之人身體反射性的凝聚內力想要月兌險,卻不知為何造成反噬,不僅傷了筋脈,還內力盡失,想要再練回來,恐怕需要費更多時日。
依照她接收的記憶,太醫所說的「不知為何」,是昭華郡主自己造成的!
唉!現在別說重新把內力練回來變成武林高手,光是要恢復正常的行走坐臥,就不知道還要復健多久了。
翠玉撤下筆墨紙硯,端來水盆為凌綺荷淨手拭干,見主子看了紅鞭後萎靡不振的模樣,她有些不忍。清醒後的郡主變了,變得沉靜、溫和,可這樣的郡主卻更惹人心疼。
「郡主,太醫都說了,您的身體一定會康復的。」翠玉柔聲安慰著。
「我知道。」凌綺荷微微一笑,她知道只要勤做復健就會恢復,只是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罷了。
「如果郡主您沒有失去內力就好了。」翠玉嘆了口氣。「可惜王爺的內力太過剛烈,不適合郡主。」
凌綺荷楞了楞。「翠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郡主,奴婢听太醫跟王爺說過,如果用內力疏通修復筋脈,郡主很快就能恢復行走了,可惜郡主失了內力無法自己運功,王爺修習的武學內力又過于剛烈,對郡主無益反有害,不適合為郡主運功療傷。」
凌綺荷一怔,她不懂醫,一直以為自己行動不便是因為昏迷過久導致肌肉萎縮,原來並不是,而是什麼筋脈受傷堵塞嗎?
「翠玉,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有適合的人幫我運功療傷,我就會更快的恢復是嗎?」
「是啊!不過適合又內力深厚的人難尋呢!」
「需要內力很深厚的才行嗎?」凌綺荷又問。
「那是當然,太醫說,像王爺這種程度的修為,只是剛剛符合而已,兩位少爺的程度就不行了,所以才說很難啊!雖然練武的人不少,可要找到一個女人,修練的內功心法適合,修為又至少到王爺這種程度的,怕是難尋一二吧!」
凌綺荷失望的一嘆,連兩位兄長那種高手都還不夠資格,果然靠什麼都不如靠自己。
翠玉突然跪了下來。
「郡主恕罪,奴婢該死!」
「怎麼了?」凌綺荷不解的望著突然跪下來的翠玉。
「奴婢不該提起這件事,讓郡主有了希望卻又失望。」翠玉直到看見主子失望的表情才醒悟過來,為何王爺沒有對主子說起這件事。郡主的身分和性別本就局限了選擇範圍,再要從中尋找內力適合又深厚的,更是難上加難。
翠玉心里懊悔不已,她太莽撞了!
「沒事,起來吧!至少是一個希望不是?」凌綺荷振作起來。
翠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說。」
「郡主,其實王爺早已經開始尋人了,奴婢想,一定會有消息的。」
「嗯,我知道了。我自己也會努力,沒事的。」凌綺荷笑著安撫不安的婢女,就算筋脈受損堵塞她無能為力,但昏迷半年多造成的肌肉萎縮,骨髂關節僵硬的情況,還是需要她自己勤做復健才行。
「郡主累了吧!」翠玉見郡主面泛疲累,有些心疼的說。「午膳時間也快到了,琉璃應該也準備得差不多了,郡主用了膳,喝了藥,就可以睡個午覺了。」
一想到那黑苦的藥汁,凌綺荷的五官忍不住微微扭曲,不過為了身體健康著想,她還是很認分的,她從來不是一個任性的人。
「也好。」凌綺荷點頭,她確實有些累了。
「那奴婢去看看午膳準備好了沒有。」
話聲剛落,房門便被推了開來,她的大丫鬟之一琉璃推門而入。
「郡主,午膳奴婢已經準備好了,您要現在傳膳嗎?」琉璃笑吟吟的詢問。
「爹爹回來了嗎?」凌綺荷問。現在王府里只有她和爹爹兩個主子,兩位兄長這些年奉旨駐守南北兩大邊關,直到她出事之後,兩位兄長奏請返京回朝,目前任職于軍中,只有休沐才能返家。
「王爺尚未回府,今日王爺離府前吩咐過,下朝後有事與皇上相商,午膳肯定是來不及趕回來的。」琉璃說。
「我知道了,傳膳吧!」凌綺荷點頭。
「是。」琉璃轉身離開,一會兒回來,身後跟著一個端著她的午膳的二等丫鬟。
「放在桌上就行了。」凌綺荷制止了想要將午膳放在矮幾上的琉璃,一是不想連吃飯都在床上,二是把握任何的機會活動活動。「扶我到桌旁坐下,我到桌上用膳。」
翠玉立即將矮幾移開,和琉璃兩人合力攙扶著凌綺荷在桌旁坐下後,翠玉拿出綢帕仔細的為凌綺荷拭去額上細密汗珠,琉璃則利落的伺候凌綺荷淨手,為她布菜,伺候用膳。
與稍早那頓點心不同口味的藥膳粥,金黃金黃看起來讓人很有胃口的蛋羹,還有以補血養氣為主的湯頭,都只有小半碗的分量。
「我自己來。」拒絕翠玉喂食,費力的接過銀匙,她慢慢的吃了起來。
門外二等丫鬟夏槿出現,琉璃見狀上前詢問,夏槿在琉璃的耳邊低語幾句。
琉璃對夏槿點頭,示意她等一會兒,才回到主子身邊,低聲道︰「郡主,內大總管凌文在院門外求見,說是恆郡王來訪,正在碧荷院外的朗月亭候著,請示郡主見還是不見。」
凌綺荷本就拿得不穩的銀匙鏘啷一聲掉落桌面,眉頭微微一蹙,表情閃過一絲不悅和厭煩。
這位恆郡王在她醒過來這一個多月數次上門拜訪,加上這次已經是第五次了,不過之前她都沒見他,一來覺得自己這模樣完全沒有氣勢,實在不想見外人,二來也覺得沒必要見,她可是記得就是這位恆郡王激得昭華郡主跳湖尋短的。
她就不懂了,不是不想娶凌綺荷嗎?干麼現在假惺惺的一而再的來吃閉門羹?
怕她捅出他的真面目?或者他是故意這麼做,讓外面的人看見他是多麼的有情有義,她這個刁蠻任性的昭華郡主一直讓他吃閉門羹就得落人口舌了?
想來應該是後者,軒轅煜恆多年營造的形象是很成功的,就算她說出他的真面目,也不會有人相信。
「郡主?」翠玉輕聲詢問。
「呵!這恆郡王真會挑時間上門,還挺悠閑的,爹爹都還沒下朝呢。」凌綺荷輕笑,語氣難掩諷意,諷刺恆郡王不懂規矩,未遞拜帖便上門打擾,且還挑用膳時間,更是大大的失禮,而且堂堂一個郡王爺游手好閑,連朝都不上。
守孝?哼!還當真以為他會守三年孝嗎?那只是為了拖延婚期找的借口罷了!
等原主昏迷不醒,連太醫都說醒來的機率不大,他也就沒有了這個顧慮,便只按皇家宗室常規,守三個月而已。
凌綺荷清醒過來大約讓他很意外吧!哼!
她本來想象前幾次一樣隨意打發了事,不過想了想,這次打發,下次又來,這樣下去煩不勝煩,干脆下個猛藥好了。
「讓凌文進來回話。」凌綺荷說。
「是。」琉璃讓夏槿傳凌文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