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越雷池 第十二章
第八章
盛妍郁風塵僕僕趕到離邊城最近的一間驛館,本一心期待一下馬車就能見到顧宗淮在等著她,怎料她不著痕跡的左右張望,仍不見他的身影,迎接她的只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她走上前,即使知道于禮不合,但還是停下腳步,頓了下後問道︰「將軍呢?」
老白低下頭,不看向她,敷衍的解釋「將軍有要事在身,不克前來。」
她輕咬著唇,又問道,「難道還有比……更重要的事?」
他含笑不語,但是心里對她的評價落了不少。
京里總說盛大小姐德言容功皆是好的,又出身侯府,定是一家主母的最佳人選,但如今就他看來,她當個普通的後宅主人是夠了,若要成為真正優秀的當家主母似乎還不成氣候。
一個未婚的姑娘打听男人的去處,第一句還能夠說是關心,多問的那一句听起來就不對勁了,甚至還直接問說有沒有比接她更重要的事?這也太沉不住氣了。
要不是當初他們因為不放心讓士兵將方子送回京,又得知她回祖宅探望生病的祖母,才想說托她帶回京城去,就算有人覬覦這張方子,應該也不會懷疑到一個看似無害的姑娘身上,不過依照她方才的態度,他深深覺得這個決定實在欠缺考慮。
盛妍郁對于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但是在婢女的催促下,無法再多問些什麼,只得緩步往里頭走去。
只是在將要踏入暫住的院子里前,一個男嗓傳來,像是在和剛剛那人說話——
「現在就等將軍的消息了,你說將軍這次能夠把人給救回來嗎?雖然她身手不錯,但一個姑娘家的會不會給嚇壞了?見到將軍去會不會……」
接下來那人又說了什麼,盛妍郁已經沒心思再听了,她有些呆愣的看著前方,腦子里只剩下剛剛那句話所引出來的一點心思,原來顧宗淮沒有出現,是因為另一個女人絆住了他的腳步嗎?
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認為,那個姑娘在他的心里,已經比她還重要了?
罷了,早在皇上賜婚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注定有緣無分了,即使現在有另外一個姑娘讓他看得比自己還重要,該傷心著急的也該是公主。
盛妍郁這麼一想,雖然心里還有些郁結,卻也放開了些。
顧宗淮什麼都無法多想,順著他判斷出來的路線,策馬狂追。
即使刮起了刺骨的寒風,每一次呼息,胸口都像被針刺般泛著疼,他的速度依然不減。
若不是那些人放了方凱,還有一路上因為快速趕路來不及完全清除的痕跡,他也無法這麼順利的追來。
在奔馳了大半天後,夜也變得深沉,他丟下馬,運起內力繼續奔走,他雖然算不上能夠夜視如白日,卻也能夠看清楚六、七分。
在如此惡劣的天色下,他終于在子夜時分,看見遠方丘陵邊上的一點營火,他想,那里應該就是帶走雪靜悅那幫人的落腳處。
顧宗淮雖然不曾來過,卻听說過這里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山洞,有些趕路不及的蠻人常常在此處暫歇一宿。
即使他想要確認她平安的念頭逼得他幾乎抓狂,他還是握緊了拳頭,緩步靠近,絲毫不敢大意。
當顧宗淮放倒山洞外兩個值夜的人時,雪靜悅瞬間睜開了眼楮。
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即使閉上眼楮也只是暫時休息而已,姿勢也不是全然放松,仍保有警戒,所以外頭一有動靜,她馬上就猜到有人來了。
她安靜的起身,當山洞里值夜的人目光都望向她時,她神態自若的說︰「內急。」
一個值夜的漢子沒好氣的說︰「外頭雪刮得呼拉呼拉的響,去外頭解決也不怕凍直了身子。」
雪靜悅淡淡道︰「尋個不遠的地方就行了,這山洞背風,忍忍一下就過了。」
那名漢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忍不住低聲噥道︰「娘兒們就是麻煩,里頭還有火,偏偏還得到外頭去……」
她不理會他,然而就在她即將要踏出山洞的時候,林碧玦突然將她攔了下來,她心中一緊,臉色卻依舊平靜。「怎麼了,還有事?」
林碧玦直接抓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外頭黑成一片,怕你不小心滾到山丘下去,還是讓我陪著你吧。」
她控制著呼吸還有語氣,睨了一眼他抓著她的手。「不必,就在外頭幾步路的地方而已,況且不是都說男女授受不親嗎,這樣抓著可不好。」
他別有深意的凝視著她,不說話也沒有松手的打算。
雪靜悅咬咬牙,思緒轉了轉,若是再抵抗,反而容易顯得心里有鬼,且山洞里那幾個人高馬大的蠻人比較難解決,要對付眼前這個只比竹竿好一點的男人,她還是沒問題的。
于是她不再掙扎,乖乖讓他抓著手,率先走出山洞,一確認看守的人倒在一旁地上時,她立刻轉過身將他用力一扯,隨即捂住他的嘴,往旁邊退去,她語氣冷淡的低聲威脅,「外頭的人已經被解決了,我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你如果安安靜靜的我還能饒了你,要不然就別怪我扭斷你的脖子。」
林碧玦原本只是覺得她突然要離開山洞有些奇怪,沒想到局勢會有這般出乎意料的發展。
雪靜悅看著地面些微的痕跡,慢慢往後退,正要退第三步的時候,撞上一堵人牆,她的心頓時一窒,漫上一抹熟悉感。
顧宗淮早已看見她手里的人質,想也不想就直接將人打暈放倒在地,然後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一直緊繃的神經能夠稍微放松一些。
她感到又驚又喜,畢竟他們這幾日都在冷戰,而且她被綁架的時候,他人甚至不在邊城,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趕來救她了,她有很多問題想問他,甚至想狠狠回抱著他,但是眼角余光卻瞄到有人影在晃動並且逐漸靠近,似乎是那些蠻人察覺到不對勁追了出來,並發現了倒地的看守人跟林碧玦,她想提醒他快點躲起來,怎料還沒開口,他就拉著她退到一個雪窩處。
「噱,等他們走了再說。」
他們躲在雪窩里,內凹的一個小洞空間並不大,她幾乎是整個人都蜷縮在他的懷抱里,臉靠在他的頸窩處,感受著他有力的脈動。
一時之間,天地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那些人怒吼的聲音、尋找的動靜都與他們無關。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周遭只听得見風雪颯颯的聲響時,雪靜悅抬起頭,馬上跌進一雙炙熱的黑眸之中,她痴痴的看著他,仿佛兩人不需要言語就能心靈相通。
顧宗淮俯下頭,深深吻上她的唇,抱著她的雙臂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里似的強而有力。
此時此刻,他忘記了之前的爭吵,忘記了一路狂奔追來時的揪心,他心里、眼里都只有她一個。
雪層層迭迭的落下,但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只要能和對方相依相偎,就再也不會寒冷。
他們吻得斷斷續續,仿佛是在藉由這樣的親密踫觸向對方表達深深的情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才慢慢平靜下來。
雪靜悅賴在他懷里,縴指不安分的在他胸前畫著圈圈。「你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我希望我能夠來得更快。」顧宗淮抓住她頑皮的手指,拉到唇邊輕吻,再緊緊握住她的小手。「當我接到消息的時候,我就想著你果然是個不安分的,我才不在幾日你就又鬧出麻煩來。」
她不滿的回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他們早就盯上了方凱,要不然怎麼我們才說了幾句話人就包圍過來了?」
這也是她後來才想明白的,傳言傳得凶了,必然會有幾個明白真相的可以讓他們縮小範圍去找人,顯然方凱就是其中一個。
如果她沒出門,方凱被對方盯個幾天也就算了,但偏偏她剛好出了門,又說到這個話題,算是間接曝露了自己的身分。
「還狡辯?你若是不出門就不會招來這些事了。」顧宗淮皺著眉,輕咬了她的粉唇一下當做懲罰。「之前老白不就說了讓你注意一些,你怎麼不放在心上。」
雪靜悅無辜的眨了眨眼,吶吶的說︰「其實我也不想出門的,但是家里沒東西吃了。」
「怎麼會沒東西吃了,不是還放了一些米?我還有讓人送東西過去給你……」
說到這兒,他突然一頓,忽然想起來這些事之前他是交派給老白去做,不過這幾天老白跟著他離開邊城了。
「嗯哼,你終于想起來了?所以說這真的不能怪我,對吧?」她戳了戳他的胸口,丟了一個白眼給他。
「是我忘了。」顧宗淮老實承認,隨即想到老白做事向來細心,怎麼沒有提醒他?看來回去之後他要好好問問才行。
雪靜悅並不是真的想要追究,比較像是在跟他撒嬌,他這麼干脆認錯反倒讓她突然憶起兩人吵架的原因,心中莫名忐忑了起來。
兩個人會爭吵,絕大部分都是前身惹出來的禍頭,她自己清楚她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所以之前他說了再多不好听的話,她都可以當做沒听過,但是對他來說,不管是原身還是她,都是雪靜悅,原主曾說過的那些傷人的話,如今全都轉嫁到她身上,成了她的包袱。
唉,當初那個老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讓她穿到這個好處沒幾樣,麻煩卻惹了一大堆的身體上?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還氣著?」
他的呢喃低語吹拂在她的耳畔,讓她的身子無法克制的輕輕顫栗。
「不是,倒是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雪靜悅很有誠意想要解決問題,也學不來扭捏矜持那一套,很直接的問了。
即使最後沒有好的結果,她還是想在最後這段日子和他好好相處。
聞言,顧宗淮的臉色微微一沉,他知道那日是他太沖動了,但是有些事情的確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不時會讓他的心泛著疼,不過沉默了半晌,他卻幽幽地道︰「現在別說這些,好嗎?」
他不想在這麼好的氣氛下談這些煩心事,免得破壞兩人之間好不容易得來的寧靜,說他自欺欺人也罷,但是他明白他的心已經掛在這個女人身上,若是不再提起過去,他們就像現在這樣好好相處,說不定感情可以跟著越來越好。
雪靜悅知道他不是不追究,而是打算瞞混過去,她有些動容,因為這樣就代表高傲的他為了能維持兩人的關系,選擇妥協。
她眼楮微酸,啞著聲音慢慢說︰「好,那我們就不說這個了,不過我還是想讓你知道,現在的雪靜悅和生病前的雪靜悅已經不同了,不是有句話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我也是這樣,以前蠻橫跋扈的我已經死了,如果我曾經說過什麼傷人的話,你就當做是個死人說的,也別和我計較了,好嗎?」
既然她無法直接告訴他她是從別的時空穿越來的,就只能用比較模糊的說法試著讓他用全新的眼光看待她這個人。
「你一定會活得好好的,什麼死不死的,別老是胡說。」
她不像是在開玩笑,話里也別有深意,讓他忍不住加大了力氣將她緊緊抱著,似乎這樣才能夠消散一點心頭的慌亂和不安。
雪靜悅微微一笑卻沒有再多說什麼,任由他將她緊緊抱著,他的力道讓她的身子有點疼,也有點想落淚,因為這代表了她曾經真實存在過的紀念。
她遲遲沒有回應,讓他不禁有點急了,低斥道︰「快點說你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說那種話了。」
她順著他的心意,乖乖的重復道︰「以後再也不說了,真的。」
「以後你只能說好話。」顧宗淮認真的叮嚀,「老一輩的總說好的不靈壞的靈,那些壞兆頭的話說多了,要是……」他沒再繼續說下去,因為光是想象都讓他害怕。
雪靜悅點點頭,後來想著他也看不見她臉上的羞赧,于是靠在他耳邊,輕輕柔柔的說︰「我只說好話,只說我……愛你。」
最後兩個字輕得幾乎風一吹就會飄走,可是他卻清楚听見了,他又驚又喜的想抬頭望她。
她卻主動地輕輕吻上他的唇,或許只有這樣的貼近,才能夠說明她無法大聲說出口的心情。
顧宗淮先是一愣,隨即熱切回應,然而在兩人唇舌交纏間,他似乎嘗到了一股類似眼淚的苦咸,他有些疑惑的想退開問清楚,卻馬上又被她更熱情的吻給堵住了口。
外面的風雪越來越大,掩蓋住所有人的痕跡還有動靜,好似也遮掩了雪靜悅無法說出口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