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與雛菊 第九章
在韓景琦所得到的報告之中,韓蒼震看見了一個人的名字,那是一個他早該料想到的人,只是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到現在都還未對他死心。
崔湘晴。
勉強來說是他的兒時玩伴,但是,如果要更嚴格介定的話,其實她不過就是韓家世家的女兒,曾經有一度他的母親覺得這女孩的年紀與他相仿,有考慮親自教導她,想或許以後可以成為他的妻子。
但是唐蓮只很快就放棄這個想法,她覺得崔湘晴這女孩太可怕,卻也膚淺得不足以為韓家的將來做長遠的謀算。
他是唐蓮只教出來的心血結晶,以某個層面而言,她對他的影響遠遠大過于任何人,對于崔湘晴,他一向沒有喜愛,當然,就算母親不點明,他也能看得出崔叔的女兒不像他一樣忠厚老實,他的看法與母親相同,崔湘晴太有心計,但論老謀深算,她遠遠不及母親的萬分之一。
可是,他忽略了,守花並不是在父親身邊長大的,與他們這種人的生活環境相隔甚遠,在十七歲之前,她的生活太單純,在回到納蘭家之後,因為她的父親不願意她與自己的生活有任何接軌,也因為屬意他當繼承人,所以,一直讓她保有最原始的單純生活。
她不會是崔湘晴的對手!
那無關聰明才智的問題,而是她沒有經驗,是她一直都在被保護的情況之下長大,所以,她絕對無法料想一個人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可以有多麼的不擇手段。
「現在我們要怎麼做?總不可能放任她繼續傷害守花夫人吧!」韓景琦對守花的印象一直很好,一方面是因為剛叔的關系,一方面則是守花是韓蒼震的妻子,算起來是韓家的主母大人,與當年的唐蓮只是一樣的地位。
「我要見崔湘晴,把她帶來見我。」韓蒼震將手里的文件丟到桌上,往椅背上一靠,冷峻的臉龐此刻如覆寒霜。
「如果談過之後她仍舊不肯合作呢?」
「她是崔叔的女兒,無論如何,都該給她一個警告,就當作是看在崔叔的面子上,給她最後一點仁慈。」
「嗯。」
就在韓景琦得到命令轉身要離去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起手機只說了自己的名字之後,頓時靜默了下來,在听著對方說話時,他回過身看著韓蒼震,與他相視著彼此,很有默契地都沒開口。
「我知道了。」終于,他說了這句話,然後掛斷了通話,望向主子等待他稟報的冷銳眼神,「崔湘晴現在人在醫院,她被人用刀劃傷了臉,據知是剛叔的人做的,那些人想必是听了司機吳叔的話,擅作主張要給她一點教訓,可是崔湘晴在做筆錄的時候,對警方堅稱,是守花夫人派人去教訓她的。」
韓蒼震冷靜地听他把話說完,好半晌,才沉聲地吩咐道︰「這件事先別讓我岳父知道,由我去處理,你去打點警方那邊的關系,想辦法把筆錄給撤了,不準讓他們上門去找守花麻煩,快去!」
「你來晚了一步了。」
坐在病床上的崔湘晴笑著對匆忙跑進病房的納蘭守花笑著說道,她笑得怡然自得,完全無顧于自己半邊臉被紗布給包裹住,好像自己並不是在醫院里,而是在度假似地輕松自在。
納蘭守花站在門邊,站在離對方最遠的位置,她來的時候跑得太快,一時片刻還無法將氣息平靜下來。
當她接到崔湘晴的手機來電時,嚇了好大一跳,她不知道崔湘晴怎麼會知道她的手機號碼,當然更不用說自己被指控是傷害她的凶手時,心里會有多訝異多驚慌了。
「蒼震哥才剛走,他跟我說了些話,要我好好休息之後就先離開了。」崔湘晴說的話有三分真,韓蒼震確實來過這里,但是否來慰問她的,她也不想對納蘭守花說明得太清楚。
听說韓蒼震才剛來過,納蘭守花的心里像是被人給倒進一桶冰塊,冷得連骨子里都要打起哆嗦。
如果當初他真的是為了保護崔湘晴才與她結婚,如果這女子對他而言當真如此重要,那麼,要是他真的以為是她派人傷害了崔湘晴,那該怎麼辦呢?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納蘭守花將握緊的拳頭藏在身後,不教對方發現她在發抖,「為什麼?為什麼會受傷?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是你派人做的不是嗎?因為你妒恨我,因為你見容不了我的存在,所以派人要殺我,不是嗎?」
「不!我沒有!」
「可是就在剛剛我才對蒼震哥這麼說呢!怎麼辦呢?我告訴他是你派人來要傷害我,要給我警告,怎麼辦?我告訴他了呀!」
「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沒有!」
「納蘭小姐這麼說,是在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受傷了嗎?如果不信的話,那我讓你看。」說著,崔湘晴開始動手拆掉裹在臉上的紗布。
「你做什麼?醫生!快來人!」納蘭守花慌了手腳,對著外面喊道,不知道該如何阻止崔湘晴拆掉臉上包裹的紗布。
崔湘晴像是沒有听見她的聲音,自顧自地卸下紗布,在她的左臉頰上,一道長約十公分的血痕逐漸地顯露了出來。
「可怕嗎?很大很深的傷痕對不對?」崔湘晴偏首故作無辜地看著納蘭守花。
「你不要這樣,我去叫醫生來,請他們幫你把紗布包回去。」說完,納蘭守花急忙地就要奪門而出去叫醫生。
「這個傷痕蒼震哥也看見了!」崔湘晴陡然高揚的嗓音喊住了她,她咧開一抹滿足而且得意的笑容,看見納蘭守花緩慢地回頭,那張美麗的臉蛋像是見鬼似的蒼白,「就算這個傷痕痊愈了,也會留下很明顯的疤痕,你想,以後當蒼震哥看見我這張臉,每一次看見,是不是會想起你的狠心,想起你對我做的過分事情呢?你說,會不會呢?」
「我沒有,真的,不是我讓人去做的!」
「如果你沒有,那我又如何會受傷呢?又怎麼會破相呢?現在我怎麼辦?像我現在這副鬼樣子,還有人肯要我嗎?」
「我不知道,不知道……」納蘭守花無助地往後退,不停地搖頭。
這時,崔湘晴開始大笑了起來,笑得像是見到了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可是,就在笑聲之後,她開始大叫,叫得像是要把喉嚨給扯破一樣,淒厲得宛如鬼哭神號,教人听了毛骨悚然。
納蘭守花听見她的叫聲,心里一陣陣發寒了起來,她忍不住伸手掩住耳朵,轉身從病房奪門而出,直到跑出了醫院門口才停下腳步。
「小姐,你沒事吧?你的臉色看起來好蒼白,是哪里不舒服嗎?」門口的醫護小姐看見她的模樣,忍不住上前關心詢問道。
她對著護士笑著搖搖頭,一語不發地走開,她沿著人行道走,直至走到十字路口被洶涌的車潮擋下為止。
她在路口站了好久,紅燈綠了又紅,不知道已經多少人潮涌過她的身邊走向另一端,而她仍舊站在原地。
最後,她從背包里拿出手機,撥通了父親的手機號碼,沒響幾聲,听筒的那端就傳來了她覺得最熟悉而且和藹的嗓音。
「守花嗎?怎麼想到要打電話給爹地?想過來找我嗎?你在哪里?我派人去接你。」納蘭守花忽略父親一連串的問題,只是淡淡地問道︰「爹地,可以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好,你問吧!」
「當初,是你以條件威脅,逼震一定要娶我的嗎?」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不至于太過哽咽,「不準瞞我,用你對媽咪的愛發誓,告訴我實話。」
手機那端傳來久久的沉默,然後是一聲嘆息。
「守花,你這是在為難爹地嗎?」納蘭剛說著又嘆了口氣,「好,我承認,我確實對蒼震用了一點手段,但最後選擇答應的人是他。」
「那有什麼不一樣嗎?」她苦笑地說完,按下了停止通話鍵,終于再也忍不住嗚咽,以及潸然滾落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