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恩商賈妻 第八章 藏拙之智
胡姑姑正記錄著別府內入冬前要修繕之處有哪些時,此時水玉蘭領著方小喬過來了。
水玉蘭一進來就臉上掛著笑。「胡姑姑,打擾了,能否撥點時間給我?」她客氣的詢問。
放下手上剛沾了墨汁的毛筆,胡姑姑站起身來走向她,瞧她抱著的正是自己六天前送去的帳本。這是七天不到就認輸送回嗎?
「有事?」她故意問。
「欸,有事討教。」水玉蘭態度不卑不亢,並不像是尷尬要歸還帳本的樣子。
胡姑姑瞧了瞧她。自己是說過她若有問題隨時可以來問,但這麼多天過去了,她從未來找過自己,這會己接近七日期限,這時候來問,不嫌遲嗎?
水玉蘭見她沒反對,便逕自笑著上前,將幾本注記有疑問的地方——翻開。「不好意思,要注記這些費了我不少時間,這時候才來找你,可別誤會我是臨時抱佛腳了。」她笑著說。
胡姑姑的視線朝她注記處瞄去,發現她竟能精準的點出每個問題所在,而一旁還有一排排娟秀的字跡。
「你……識字也會寫字?」胡姑姑十分驚訝。
「欸,識得一些,一般字都能懂,可太艱澀的就得強記,字也是,基本的會寫,太難的得再練練。」水玉蘭靦腆的說。
她原來會看也會寫,自己小瞧她了!「那……這些問題都是你自己找出來的,沒請人幫忙?」胡姑姑忍不住再問。她懷疑是有人幫她,否則一個完全沒接觸過帳本的人,哪能這麼快找出這些問題?
「二少女乃女乃與這些帳本可是奮戰了好幾日,不眠不休地熬夜研究才有所理解的。這期間連二少爺主動要幫忙,她都拒絕了,說是要靠自己找出問題才能記住癥結,也才對得起胡姑姑做這些帳本的用心。」方小喬替水玉蘭說,這言下之意就是沒幫手了。
胡姑姑表情一變,變得復雜起來。
水玉蘭見狀。「胡姑姑怎麼了嗎?」她問。
「呃……沒什麼,你的問題就這些?」胡姑姑略微閃神,回過神後問。
「是的,請胡姑姑撥空幫我說明一下,這些畢竟是你記的帳本,有些內容還是要經你說明才能真懂得。」
胡姑姑點點頭,的確如此,她深吸一口氣後,收拾心緒,開始認真向水玉蘭解說所有疑向,鉅細靡遺,竟是一點保留也沒有。
水玉蘭听完後豁然開朗,十分感謝,請教完所有事後,她起身向胡姑姑答謝道︰「多謝胡姑姑幫忙,這下我可全清楚了的,很有成就感。
可胡姑姑卻怔了怔,沒有接話。
水玉蘭見她如此便不好再逗留,遂道︰「浪費胡姑姑太多時間了,真不好意思,小喬,快將做給胡姑姑的點心放下,咱們別再打攪該回去了。」
她專程做了梨子派要給胡姑姑當答謝,囑咐方小喬將點心擱下後就要離去。
「請等等。」胡姑姑驀然將人喊住。
「胡姑姑還有事吩咐?」水玉蘭回頭。
「吩咐不敢,只是奴婢當初說過,若您能在七日內看懂這些帳本,胡姑姑從此服您,听從您的話辦事,奴婢這人向來說話算話,您真做到了,所以奴婢承認您的地位,願意尊您為女主子了!」胡姑姑忽然說出這些話來,對她也改用了敬語。
水玉蘭嚇了一跳。自己當真收服了這眼高于頂的胡姑姑了?!
胡姑姑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開口前先嘆了一口氣。「抱歉,之前奴婢對您誤解了,以為您只是個會討主人歡心卻什麼都不會的丫鬟,可事實證明錯的是奴婢,您比奴婢想象的好太多,是個認真、盡責又肯上進的好姑娘。」
她本以為水玉蘭是丫鬟出身,成日又只會做點心而已,看起來老實笨拙,既不會琴棋書畫也絕對不識字,遂故意拿帳本為難,沒想到她識字,雖不懂帳本但琢磨個幾天也能清楚了解其中的利害關聯,且請教人的態度有禮不卑微,完全令自己另眼相看。
尤其見她對付秋香、雪玉也很有一套,讓那兩人現今早早去向她請安不說,請完安整天都不敢出自己院子找旁人麻煩,變得安分極了。
這些作為可不是沒腦子的人能辦得到的,她分明是小痴大黠,小事糊涂,大事卻精明得很。反觀自己,這次是小黠大痴,小處精明,大處糊涂失算了。
如今,自己是真服氣了水玉蘭。
「二少女乃女乃若不嫌棄,奴婢願意好好輔佐您,在您手下做事。」她也己改稱水玉蘭為二少女乃女乃了,而她會說這些話,是因為自己之前確實故意刁難了水玉蘭,也許水玉蘭並不想原諒她。
就見水玉蘭笑咪咪的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我其實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人,笨驢一頭,若有胡姑姑幫忙,就不怕出丑了。」她一點也不計較前仇,歡喜的對她說。
「千里馬不進取,不如一頭驢!」胡姑姑意在贊美她,卻發現這又好似在說她真是一頭驢,忍不住尷尬了起來。「瞧奴婢這嘴,您不要見怪。」
「不見怪不見怪,胡姑姑你說的沒錯,千里馬不進取,不如一頭驢,我這頭驢若能追上千里馬,那豈不也是奇聞。」水玉蘭不介意的自嘲。
胡姑姑見她開朗可親,是個表里一致的人,不禁想,她之前怎沒想過若有這樣一個主子,自己辦起事來也輕松和樂,過去鑽那出身門第的牛角尖,實在是自找麻煩。
由胡姑姑那里回到蘭院後,方小喬給水玉蘭倒了杯茶水,那模樣欲言又止的。
水玉蘭瞧了瞧她,笑了起來。「你與我一樣是直腸子的人,有話就說,可別憋著。」
被這麼一說,方小喬臉紅了。「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奴婢就直言了。奴婢本來很為您擔心的,怕您性格過于善良老實,對付不了別府里這些個刁鑽的人,奴婢嘴上雖鼓勵您往前沖,可暗地里為您捏了不少把冷汗,但您的表現卻讓奴婢很意外,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大巧若拙,想欺負您的人反而都吃大虧了。」她不可思議的瞧著水玉蘭。
二少女乃女乃單純無心機,明明不是精明強干的人,可對付起人來卻是刀刀見要害,這由對付秋香和雪玉時便能瞧出厲害。
還有,她認真起來成效驚人,那帳本這樣艱難的東西,她研究個幾日居然能通了?!可見她是個極為聰明之人,學習力驚人,而在這之前她只讓人覺得樸拙、不靈巧而輕忽她,等她突然嶄露鋒芒時,往往驚得人措手不及,胡姑姑就是這樣讓她給收服的。
「其實,小時候爹娘一直告誡我,巧詐不如拙誠,讓我真誠待人就好,後來爹娘相繼過世,將我賣了的人牙販子也告訴我說,當人家的丫鬟越老實低調越好,在大宅子內生存就得謹言慎行、安分守己,不要引人注意,這樣才不會惹麻煩上身,既然如此,那我便笨一點好了,當個傻子總比當個奸巧的人容易,從此,我便樸拙遲鈍的過日子了。」水玉蘭解釋。
「原來如此……可您現在嶄露了才智,不就又引人注目了?」
水玉蘭伶俐的一笑。「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二少爺可依靠,不用向人低聲下氣了,我可以過得更像原來的自己一點。」她本來就是個很有自己思想的人,這一點四少女乃女乃是最懂她的,所以她才會和四少女乃女乃成為好姐妹,可為了生存,只能隱藏自己的想法,而今,似乎再也不需要過著謹言慎行的日子了,她想活得自在點,將過去刻意約束起來的性情慢慢的都釋放出來。
「說的好,你盡避做自己吧!」雷青堂突然走了進來,顯然將她們兩人的對話全听進耳朵里去了。
水玉蘭有些不好意思,懊惱他總在她不希望他出現的時候出現,令她困窘。
「您昨夜里不是說今日有批買賣要做,一早得出門,可這會晌午都過了,怎麼您還在府里沒出門?」
「怎麼?這是嫌我礙眼,不想老在府里看到我?那我以後少待在府里就是了。」他臉色驀然難看起來。
「這是哪兒的話?!奴婢只是關心您的生意,沒讓您不回來!」她焦急的解釋,就怕他誤會,當真不回來了。
方小喬見她這無措的樣子,忍不住憋笑著。這二少女乃女乃當真有趣,遇事時用起心來聰明無比,可遇上了二少爺,她哪里還見得到什麼聰慧,就只是個笨姑娘,被人一激,什麼原形都跑出來了。
而二少爺想必知道這點,所以總喜歡逗弄二少女乃女乃,見她慌亂或是生氣,他那嘴角就會翹起。
想來二少爺也挺壞的,可又壞得讓人無法替二少女乃女乃抱不平,因為這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且吃虧的也不總是二少女乃女乃,當二少女乃女乃真發起火來,二少爺是第一個沒轍的人,最後也一定都順著二少女乃女乃的意思去了,這可是她從旁觀察所得的結論。
「我一早就出去,晌午前就回來了,而你竟連我出去過都不曉得,這未免太沒將我放在心上了!」雷青堂一副七竅生煙的樣子。
水玉蘭一想,是啊,她居然不知他出去又回來了,這也太不留心他了,難怪他要不興。「這……奴婢早上就找了胡姑姑,請教帳本的事直到現在才回來,所以沒能關心到您,您可別介意啊!」她識相的求原諒。
「我當然曉得你去胡姑姑那,就是見你問事問得認真,這才沒進去打擾你們,可我趕回來本是要同你一道用午膳的,但這一耽誤,連飯都沒得吃了。」他故意這麼說,有意讓她內疚。
而她也果真上當。「您還沒吃飽啊,這怎麼好,要不奴婢下廚給您煮碗面好不好?」她愧上心頭,趕緊補償的問。
他一听她要親自下廚,心里可高興了,她手藝極佳,很有廚藝天分,這煮出來的東西比任何廚子還好吃,可他又不想馬上就顯出來期待來,還是對她漠不關心自己在不在府里的事心下不爽快,便故意皺了眉頭,又刁難了一會才肯點頭道︰「那就去煮過來吧。」
「好好好,除了湯面外,奴婢再給您炒盤青菜配著吃,這樣健康些。」見他同意了,她馬上又說。
雷青堂終于滿意的露出笑臉來。「嗯,快去吧,我餓了。」本來不餓的,听她說要給他下廚,馬上就顯餓了。
方小喬雖己見怪不怪,但見凡事冷面的二少爺對著一個女人笑得眼角生出細紋來,還是感到很不習慣,抹抹臉正要跟著二少女乃女乃去廚房煮面時,朱名孝神情緊急的跑來了。
「你怎麼跑這麼急?」水玉蘭正要走出去,差點撞上錯身要進來的他,驚訝的問。
「抱歉,小人……」朱名孝心急的瞧向屋內端坐的主子。
雷青堂見有異,起身問道︰「出什麼事了?」
「二爺,官差來別府帶走咱們今早帶回的僕役了!」朱名孝急說。
「為何帶走這批人?他們有什麼問題嗎?」雷青堂神色一緊的問,他的牙商生意里也包含人口買賣,今早他就是去將買下的僕役帶回,打算清潔跟喂飽他們後,再為他們找到新主子,而他與一般的人牙販子不同,他不將僕役賣給名聲惡劣的買主,通常買賣以前會先替他們調查好買主的性情,絕不讓自己賣出去的僕役吃苦頭,同樣的,他也會為買主過濾好僕役的品性與狀況,不讓買主吃虧。
也就因為這樣,他的人牙生意做得尤其好,許多勞役買賣都希望透過他經手。
只是這回買下的人數約二十人,一切看來正常,這會有什麼問題讓官差來將人帶走?
「這個……」朱名孝看向水玉蘭,不知該不該在她面前講。
水玉蘭也看出他的顧虎,不為難的要退出去。
「你不用走,名孝,有事直說無妨,不必避開她。」雷青堂將她叫住,不忌諱她在場,兩人將是夫妻,己沒有什麼事是她不便知道的。
朱名孝明白他的意思,這就放心的說︰「是,那小人就將事情說了。咱們剛剛帶回的那二十個由山東來的僕役,其中有三名是冒名頂替的,官府來抓的就是這三人,但為求保險起見,將所有人都帶走,說是要回去仔細調查這群人,若沒有問題再將人還給咱們。」
「為了抓這三人將二十人全帶走?可知這冒名的三人是什麼身分?」雷青堂問。
「這三人的真實身分小人不知,不過偷听到官差的對話,他們似乎來自臨安縣的昌化鎮。」
「臨安昌化?」水玉蘭听見這事立刻飛眼朝雷青堂望去,那表情像是想到了什麼。
「您之前就發現浙江各府各州官府買勞役的數量增高,這些人多是在臨安縣昌化鎮失去聯系的,而現在這些冒名頂替讓官府抓走的人就來自這里,此處會不會就是問題的根源……」
雷青堂沉目。「你推測的一點沒錯,其實我早計劃走一趟臨安昌化,也許到了那里可以查出一點線索,不過,這還需要個好機會和名目,這樣去了那里才不會教人懷疑。」他明擺著的身分代表雷家,若貿然前去案,暴露了目的,恐怕會累及雷家陷入險境,他不能沒有顧虎,因此才拖到現在還沒去昌化走一趟。
大家不由得又陷入沉思了,都明白他顧忌什麼,可一時又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二爺,何姨來了,正在前廳坐下等您。」胡姑姑過來稟報這事。
「何姨?」水玉蘭不識這人。
雷青堂听見何姨到來,臉上自然露出笑容。「何姨是我母親在世時極為信任的貼身人,她來應該是想見見你。來,跟我一道過去見她吧!」他對水玉蘭解釋何姨的身分,也猜得出何姨為何到來。
這話讓水玉蘭驀然想起來了,听說毛姨娘生前有個丫鬟姓何,後來嫁給杭州的生意人,想來這位何姨就是當年的那位丫鬟。
「您向她提過我嗎?」她靦腆的問。
「沒錯,咱們將成親,這喜酒定也要請她喝的。」
水玉蘭臉龐微微的發熱,也不知他是怎麼對人家介紹自己的,登時感到不好意思起來。雷青堂曉得她害羞了,主動牽起她的手。
「走吧,何姨好奇你是什麼樣的姑娘,這還等著見你呢。」他笑著說,準備領她去見人。
他十分重視何姨,也許是因為何姨是母親最親近的人,每次踫面總勾引出他對母親的思念與孺慕之情。
「那面不煮了嗎?」方小喬突然問起這事。水玉蘭臉更紅了。
「瞧二少爺還吃不吃了。」
「吃,等見過何姨後,你煮我吃。」
何姨四十歲,身形圓潤,面貌和藹,丈夫做的是運送玉器買賣的生意,雖非什麼富貴人家,但生活已經過得很不錯了,兩人來到廳上後,她盯著水玉蘭瞧,滿面歡喜。
「真是個玲瓏的姑娘,二少爺好眼光,這若是姨娘還在世,見您終于找到心之所愛的人,也定會為您高興的!」
雷青堂笑而不語,水玉蘭則是頭垂得低低的,嬌羞不敢搭話。
朱名孝和胡姑姑夫妻也在廳上,听了這話都笑著點頭稱是。
「想當初太太為您安排娶的那個,奴婢雖沒見過,可也知她定不是個好命之人,否則嫁二少爺這樣好的人,又怎會年紀輕輕就過世。」何姨忽又感傷的說起這事。
「啊!瞧我,人都過世了還提這什麼,真掃興了,對不住,對不住!」發覺失言她忙道歉。
「可奴婢瞧著將來的這位二少女乃女乃是福相之人,你們一定能白頭偕老的!」她忙再補上這句。
水玉蘭不介意她提起雷青堂逝去的妻子,那畢竟己是過去,而今她真希望如何姨所說,與二少爺兩人能白頭偕老,不要像過世的二少女乃女乃一樣,空留下遺憾。
幾人又愉快的聊了一會後,何姨起身要告辭。
「何姨難得來,怎不多留一會再走?」胡姑姑見她要走了,忙笑著留人。
「我本來也想多待些時候的,可明日得隨相公去趟昌化,這得回去幫著收拾東西,不早點走不行。」何姨道。
「昌化?何姨的丈夫明日可是要運玉器去昌化?」朱名孝曉得何姨的丈夫做的是什麼生意,這便問起。
「是啊,下個月正值昌化鎮的玉石集會,這整個月昌化幾乎聚集了來自全國的玉石商,大伙在這里展示、買賣自己的玉石,相公也接到了一批貨是要運至那里的,這雇主要求提早十五天送到,他們的人會在那里接貨,咱們這才趕著明日就出門,听說那里很熱鬧,買賣交易熱絡,商人在那一擲千金的盛況令人驚奇,相公這次要帶我去見見世面。」說到後頭她臉有些紅了,這是她特別央求丈夫帶她一塊去的,總也想去瞧瞧那是怎樣的繁華和揮金如土。
「玉石集會!」水玉蘭眸子驟然亮起。
雷青堂與朱名孝臉龐同樣露出了一股喜色。
「怎麼?你們對這集會也有興趣?」何姨瞧了他的神色,訝然的問。
「嗯,咱們本來就有意去昌化查案的,可苦無名目,這下有了!」雷青堂抿笑說。他並未對何姨隱瞞什麼,因為當初提醒他毛家獲罪可能是冤案的人就是她,因此何姨也很清楚他正在調查有關當年毛家的案子。
「你們想藉由玉石商聚集的時候,探听勞役與玉石匠失蹤、被殺之事?!」何姨很進入狀況,馬上明白他的意思。
「沒錯,這是個好機會,咱們可趁此掩人耳目的混進其中,查明勞役失蹤的真相。」雷青堂說。
「您真懷疑這事出在昌化?」何姨問。
「八九不離十!」他十分篤定。
「奴婢明白了,那這昌化是非去不可了,你們原也可以喬裝成奴婢相公的手下去到昌化,可奴婢相公畢竟只是個運送玉器的運工,是沒資格打進玉市交易的,如此根本幫不上你們調查事情。」何姨有些遺憾的說。
她丈夫雖說在運輸玉器這一行小有名氣,但在這些腰纗萬貫的玉石商眼中,可說只是個粗人,玉石商並不屑與個運工打交道,若二少爺喬裝成他們的人,恐怕打不進這些人的核心,也調查不出想要的消息。
「不,我並不打算喬裝成你丈夫的手下,打不打听得出事情是其次,萬一打草驚蛇可能連累你一家,我不願意這麼做。」雷青堂嚴肅的說。
何姨很感動,他肯顧及她一家老小的安危。「多謝二少爺了。」她微微哽噎道。
「那您要以什麼身分前往?可不能以真實身分去那里,雷家是藥材商,去玉市更顯奇怪。」
「二少爺應該是想以玉石商的身分前去吧,這才不會引人注目。」水玉蘭直接猜出他的盤算。
雷青堂點點頭,正是這麼打算的。
「這是個好主意,不過既然你們要充當玉石商,手上可得要有值錢的玉石才行,听說這個集會來的都是玉石大賈,若前去卻拿不出像樣的東西展示,反而更容易讓人疑心。」何姨提醒。
「這容易,可以請四少爺調一批南洋稀有的玉石送過來,讓咱們帶去昌化,這就絕對不會有問題了。」水玉蘭建議。
四少爺他們的船常跑南洋,帶回不少稀奇古怪的玉石,見到喜歡的,四少爺會帶回送給四少女乃女乃,她就見過幾件,每件都是珍品,若拿去玉石集會展示,相信夠分量了。
雷青堂頷首。「我回頭就寫信讓四弟急送一批玉石過來。」
「不成!」雷青堂一口回絕。
水玉蘭不妥協,雙手叉腰,眸子睜得大大的,仰著脖子瞪視他。「奴婢就要同行!」
「這趟去昌化也許會遇到險境,我不要你跟去涉險。」他口氣盡量平緩威嚴,打算鎮一鎮這丫鬟。
「那就讓奴婢眼睜睜見您自己去涉險嗎?」她反問。她根本不曾真正怕過他,他的怒氣對她而言是鎮不住的。
「你!」他怒目以對,心里卻不住苦嘆。自己在外人眼中極有威嚴,人人對他說話尤其戰戰兢兢,而他也討厭旁人拂逆自己的意思,一般遇到這情況,他只要甩袖瞪人,那人便不敢再逆他的意,而通常他的臉色也真的很嚇人,隨便一眼就能讓人腿軟。
然而這些,在面對一個人時全破了功,走了樣!
「唉,我既不願意連累何姨,又怎會帶著你去冒險,此去定是要與人周旋,而這對象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他們能殺了這麼多的玉石匠,可見是心狠手辣之輩,若咱們的意圖被識破,這些人絕對不會放過咱們,因此若帶著你去我不放心。」他試著好言勸她留下。
「奴婢曉得去了也不見得能幫上您的忙,甚至可能累您擔憂奴婢的安危,可您說過奴婢父親的死可能與玉石匠被綁殺有關,奴婢又怎可能置身事外,乖乖待在別府等您的消息,這次說什麼奴婢也要一同前往,親自找出爹為何被殺的真正原因。」水玉蘭肅然的說。
雷青堂瞪著她不肯退讓的嬌顏,有絲無奈,知道是勸不住她了。
「這……好吧,那就帶你去了。」妥協的又是他了。
她清亮的眼瞳立刻笑意盈盈。「多謝二少爺,奴婢定會小心自身,不會拖累您的!」
他苦笑的擁住了她。其實他也舍不得與她分開,也好,夫妻同命,不管發生什麼事,至少兩人一起面對,一起承擔,絕不分離。
昌化位于杭州的西邊,距離約百余里處,雷青堂帶著水玉蘭、朱名孝和方小喬以及謝晉元一行人終于來到了此處。
雷青堂在此喬裝成玉石商人,雷家的生意雖遍及杭州,但畢竟昌化並非大城,且做的又是不同生意,他便只簡單易容一下,黏上了兩撇胡子,看起來老成了些,模樣也因為胡子的關系變得不太一樣了。
為了避免麻煩,水玉蘭與方小喬便打扮成小廝的樣子,如此行走在外也方便些,至于朱名孝,他在浙江地區認識的人不少,為以防萬一,同樣在臉上黏了一道疤痕,本來尚且端正的相貌頓時丑陋了不少。
謝晉元是專程替雷青雲送玉石來給雷青堂的,听了他們的計劃後,興致勃勃的主動要求一塊來,因為他是船主,替人運貨至此也是正常之事,出現在這里並不唐突,所以並沒有特意變裝過。
一行五人抵達後,發現小小的昌化因為為期一個月的玉石集會而變得花天錦地,白天萬人拱手,夜晚千盞明燈的擁擠熱鬧。
昌化每年都會舉辦玉石交流,邀請來自全國各地的玉石商聚集于此,各家會將最的玉石展現出來,藉此與其他人交流,也能將自己的玉石推銷賣個好價錢。
因此每年在此集會的玉石商,一個月下來成交買賣的金額堪稱天價,讓商人趨之若鶩,擠破頭也要參與昌化這場盛會。
而事先雷青堂他們並不知這集會會如此盛大,來了才知人潮洶涌,小鎮上滿滿當當是玉石商人,有賣原石有賣古玩有賣成品的,且鎮上的客棧幾乎客滿,一房難求,他們正苦無下榻之地。
「小兄弟,真不能幫個忙,挪挪看,分兩個房間給咱們嗎?」在客棧櫃台前,朱名孝負責上前去與客棧的伙計交涉,而這己是他們到昌化後找的第六家了,前面五家皆是踫壁。
客棧內滿是人潮,伙計忙碌得很,擺擺手。「沒得挪了,您沒瞧見嗎,這後頭還一堆人來求房,可咱們全客滿了,連倉庫都拿出來讓人住了,實在沒辦法,誰教你們不早半個月過來,那時人還沒這麼多,空房還能調得出來,這會——唉,你們自求多福了!」
水玉蘭听了這番話,才明白為何何姨的雇主要求提前到貨,這是預先知道客棧會一房難求。
而他們沒經驗,不知預先訂房,再加上向四少爺調來的玉石運至杭州也要時間,他們直拖到集會都開始五天了才匆匆抵達,當然就更尋不著落腳處了。
「小二哥行行好了,咱們可以多加錢,雙倍、三倍都可以的!」謝晉元不死心,也開口拜托。
客棧伙計不耐煩了,手揮得更急。「就算你給我十倍,我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去去去,別礙著我做事,已經夠忙的了,還來羅唆個什麼勁!」
「小兄弟——」
「快走吧——哎呀,這不是練大爺嗎?您今天這麼早就回來啦?!」正趕人的伙計瞧見剛進門口的一群人,馬上就眉開眼笑討好的上前去招呼。
雷青堂他們也順著客棧伙計的目光往門口望去,這一望,幾個人都怔住了。
剛進門的嚴文羽主僕,第一眼雖沒認出經過喬裝的雷青堂,但謝晉元沒改裝過,一眼便被認出來,再瞧向水玉蘭與方小喬,這兩個人即便女扮男裝,長相也太秀氣了,他們再稍微一看馬上也認出來了。
兩方人馬不料竟會在此地遇上,皆是吃驚不已。
「這……這不是嚴爺嗎?你們怎會在這里?」方小喬見到他們立刻驚訝的喊出聲。
「嚴爺?你認錯人了,這位是練大爺。」伙計立即就糾正她。
「他分明是——」
「咱們是玉石商,這次來到昌化也是圖個見見世面,想不到你們也來了!」嚴文羽搶在方小喬繼續說下去之前打斷她。
雷青堂听他自稱玉石商,又听客棧伙計稱他姓練,便心知嚴文羽也是喬裝化名而來的,水玉蘭同樣听出端倪,立刻以眼神暗示方小喬別再開口,配合的不拆穿他們的身分。
「巧得很,咱們手上有一批玉石想趕上盛會,也是來參加玉石集會的。」雷青堂笑說。這是告訴嚴文羽,他此時也是玉石商。
嚴文羽乃人之水一,馬上笑盈盈了。「原來如此,大家都是同行,來此的目的當然都一樣。」
兩方人馬沒有彼此戳穿,嚴文羽瞧他們風塵僕僕的樣子,接著再笑問雷青堂,「你們這是剛抵達嗎?」
「沒錯,咱們正在找住處。」他說。
嚴文羽皺眉。「咱們是玉石集會前就抵達,這才找到落腳地方的,可你們這時候才來,恐怕……」
「就是說嘛,這幾個可為難我了,都說連介庫都沒有了,他們還賴著不肯走!」一旁的客棧伙計插口道。
這話可讓雷青堂一行人頗為尷尬。
嚴文羽看出他們的窘境,立即道︰「咱們三個人訂有三間客房,不如讓出兩間給你們,這樣大家都有得住了。」
水玉蘭一听,喜樂了。如此一來事情就解決了,不過還是得看二少爺願不願意接受?上回嚴爺來別府拜訪時,用了心機故意調走他要問她話之事,讓他十分不快,她怕他對嚴爺這人還是不肯信任的。
就見雷青堂思索了一下,估量情勢,最後還是點了頭,決定接受嚴文羽的好意。
「那就多謝練大爺了。」雷青堂道。
「別這麼說,我這也是回報你當日的搭載之恩。」
雷青堂明白他的意思,那回由蘇州至杭州要不是他讓他們主僕上船,他們也是被困在蘇州走不了,而今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
「小兄弟,那就麻煩你將咱們的兩間房撥給他們住。」嚴文羽告訴客棧伙計,並且在他手上塞了銀子當小「好好好,我這就去辦。」客棧伙計立刻笑得闔不攏嘴。
這小二之所以這麼前倨後恭,就是因為嚴文羽出手大方,因此小二每次見到他總逛得不得了,但對其他客人可就沒那麼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