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有只狐狸妻 第十三章 迷路的三縷魂魄
當晚,碧芳請來太醫,確定徐卉丹真的招涼了,隔日一早,她已經陷入迷迷糊糊狀態。太,雖然只是小小風寒,但因她近日胃口不好,又睡得少,因此特別虛弱。
而小妞妞因為太黏她了,擔心小妞妞被她傳染,徐卉丹索性讓郭大娘、小月和女乃娘帶著小妞妞去永昌侯府玩一日,還讓郭清和碧芳貼身保護。
沒了小妞妞,她以為可以好好養病了,沒想到許久不見的趙氏竟來逍遙苑探病。
「王妃若是不想見,奴婢讓趙側妃明日再來。」秋蓮不贊成徐卉丹此時見趙氏,可是又不便直接將人擋在外「請她在正廳喝盞茶,我換件衣服出去見她。」她可不喜歡「情敵」進入自己的閨房,何況她的男人曾經睡在人家身邊,怎麼想都覺得別扭。
「王妃身子如此不適,真的要見她嗎?」
「人家好意來探病,我若是不見,總是說不過去。」老公的權力越大,做人越是要面面到……哎呀!真是累啊!
「奴婢知道了,奴婢讓墨香進來伺候你更衣。」
「其他的人呢?」墨香是她從西秦郡帶回來的丫鬟,算得上機靈,可是還沒有信任到足以讓她進內室服侍。
「秋菊和秋紅今日帶著吟春、吟喜和兩個婆子為各個庫房的物品重新造冊,因為去了一趟西北,庫房變化很大,至少要花上一日打理,而吟馨和吟香去幫王妃煎藥。」
「我自個兒更衣就好了。」徐卉丹掀被下床,雖然虛弱,倒也撐得住,秋蓮就放心出去招呼趙氏。
徐卉丹只是簡單披上一件外衣,來到正廳,趙氏已經坐在左惻下首的第一個位子,優雅的喝著茶,她身後左右各站著一名丫鬟和婆子。
「听說王妃病了,妹妹特地來探望。」趙氏不像在噓寒問暖,倒像來清算。
「只是小小風寒,不足掛慮。」
趙氏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望著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麼,真讓人擔心她會不會看到石化了,可是就在此時,她緩緩道來。
「我恨死我父母了,我不願意嫁給戚文燁,可是他們叫我听話,趙家能有今日是因為張家的關系,若是我不嫁給戚文燁,太後就會讓趙家完蛋。」
這種感覺令人毛骨悚然,趙氏為何突然像閨中密友一樣向她傾心吐意?趙氏不想活了嗎?不想活就向她抖出如此隱密的事,有必要嗎?
「我說,太後快死了,她再也沒有力氣對付趙家了。我想逃走,可是不知道能逃去哪兒,我只能絕食,求他們給我一條生路,他們竟然向我下跪,苦苦哀求我救趙家。」
回憶如潮水涌來,淚水緩緩從趙氏的眼角滑下。
無論趙氏為何提起此事,徐卉丹不能不說趙氏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若在現代,她不用這麼絕望。
「戚文燁有何不好?只要你願意為他付出,他會好好待你。」她不懂趙氏對戚文燁何以如此反感,因為瘋癲之名嗎?
說起來,這個時代的婚姻沒有自主權,絕大部分是家族利益導向,夫妻都是成親之後再培養感情,趙氏沒有理由比別人委屈。
趙氏不屑的冷哼一聲。「他只是個沒出息的男人,怎能跟我心目中的翩翩公子相提並論呢?」
「他才不是沒出息的男人!」徐卉丹不悅的一瞪。
「他憑自個兒的本事爬到今日的地位,比起趙家那些只想靠張太後活下來的男人強上數千倍。」
「比起我心儀的男子,戚文燁什麼都不是,如今他可是憑著自個兒的本事爬到九五至尊的位子。」
徐卉丹被雷劈到了,趙氏喜歡的人竟然是戚文懷!「你明白了嗎?那位才值得我傾心去愛,戚文燁什麼都不是!」
雖然她有過猜測,趙氏心儀的男人絕對不是普通人,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戚文懷……那個冷冰冰的男人算是了不起的人物,要不也不能得到天下,不過,他也不見得比戚文燁還優秀,戚文燁可是大梁最厲害的商人文華!
趙氏的眼中瞬間迸出強烈的恨意。「我好恨,坐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我,徐芍藥不過是一個破了相的女人,憑什麼霸佔他的寵愛?」
每次听到人家提起皇上有多寵愛皇後娘娘,有大臣自作聰明進言皇上應該充實後宮,多為皇家開枝散葉,皇上均嚴厲的一口拒絕,說有兩個兒子了,都很優秀,若覺不夠,皇後還會再生。
「皇上不愛你,你干麼怪到我妹妹頭上?」這個女人真是腦子秀逗了,戚文懷愛死芍藥了,這是芍藥有本事,竟然因此遷怒芍藥……難怪說嫉妒心會讓人失去理智。
「我就是恨死她了,見到你,我就想到她。」趙氏的臉幾乎扭曲了。
徐卉丹沒好氣的撇嘴道︰「真好笑,又不是我叫你來見我的。」
「我也不想見你……」趙氏陰森森的笑了,笑得很尖銳,笑得讓人打心底里發出一陣顫栗。「可是,我想見到你死掉的樣子。」
徐卉丹突然感覺到一股殺氣,可是意識到正拿刀子朝她而來的不是趙氏,而是趙氏後面的婆子時已經來不及了,秋蓮反應很快,大聲尖叫,想撲過去擋下來,不過趙氏的丫鬟與她同時采取行動,卻是為了擋住她的舍身護主……這一切仿佛都在一瞬間,徐卉丹試著閃躲,只是病弱和剛剛耗神的爭辯致使她反應遲鈍,最終眼睜睜的看著刀子剌進她的胸口。
世界,在她眼前瞬間崩裂,除了可怕的尖叫聲,吵鬧的人群聲,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可是很快的,連這些都不見了,只有一大片可怕的艷紅,不斷的在她面前擴散開來,最後化成一片無止境的黑暗。
戚文燁離開京城三日,一直就感覺到一股莫名的不安,也許是因張公公的神情偶爾會透出一種詭異的歡喜,感覺好像詭計快要得逞了。因為不放心,他索性威脅張公公。
「若是你敢撒謊,本王會將一刀一刀把你砍了,當著你的面拿去喂狗。」
張公公毫無反應,很顯然已經視死如歸。
他想,是不是因為如今為人夫君,還為人父親,牽掛太多了,以至于變得神經兮兮?上一次上戰場,他不是沒有牽掛,但是他知道這一戰關系著妻女未來的日子,為了讓她們生活得無憂無慮,他一定要打勝仗。
因此,無論他多麼想她,想著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走起路來肯定笨笨的,他還是可以專注的將心思放在戰場上。
可是,這次一離開京城,他就日日被惡夢驚醒,夢里,丹兒化成一縷幽魂,看著他的眼神無盡的哀傷……這都是她的錯,那日為何要講了那個怪異的夢?就是因為那個夢,他開始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的雙腳好像浮在半空中,而如今擁有的這一切不過是他跑進夢里瞧見的景象,若是摔下來,美好的一切就會消失不見。
不會有事,他只是越來越離不開她,她一不在身邊,就忍不住擔心掛念……不用擔心,他暗中將盧方和盧鈞留下來,就是擔心府里若發生什麼事,他們可以保護丹兒和小妞妞。
這時,戚明赫急匆匆的走進來。「王爺,明鋒派人來傳話,張公公說,方氏和戚元靖很可能去了洛城郡。」
戚文燁原本無精打釆的目光瞬間轉為敏銳。「什麼?」
「這是張公公剛剛隔著房門告訴明鋒的,明鋒沒問,趕緊派人過來傳話,王爺還是親自審問,免得我們被張公公耍了。」
「我們走。」戚文燁激動的從書案後面跳起來,走出房間。
轉向右側的廂房,戚文燁沒有等戚明鋒開門,一腳將門踹開,大步來到床邊,看著縮在床上的張公公。
「你說,李公公將方氏和戚元靖帶到荊州郡,如今快到了荊州郡,你又突然說他們很可能去洛城郡,這是何?」
「我只是突然想到,太後很可能會改變心意跟朱公公去洛城郡。」
「突然想到?」戚文燁掐住張公公的脖子,好像準備掐死他的樣子,可是就在他快要斷氣的前一刻,戚文燁突然松開手。
「咳……因為李公公想帶太後和皇上去荊州郡,可是朱公公想帶太後和皇上去洛城郡,兩邊爭執不下,于是太後決定先去荊州郡,若是路上遇上麻煩,再改道去洛城郡,因此他們有可能去荊州郡,也有可能去洛城郡。」
戚文燁冷冷一笑。「你當本王是傻子嗎?你可能不知道,荊州郡與洛城郡一個往南一個往西,半途從荊州郡改道去洛城郡,這絕不可能。」
「……太後真的是這麼說的。」
戚文燁瞪著張公公,見他眼神閃爍,突然想起徐卉丹的懷疑——萬太後想得到縱火燒死一群宮女太監詐死逃出宮,如今若是犧牲某人就可以將你們引開,為何她不這麼做?若是她的猜測屬實,他們只怕沒去荊州郡,也沒去洛城郡。
「你在玩什麼花樣?」
「王爺不相信,我們可以先去荊州郡,再去洛城郡。」
戚文燁抽出一把短刀架在張公公的脖子上。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以為可以在本王面前耍花招嗎?皇上不想一登基就惹上凶狠的惡名,本王可不同,你嘗過生不如死的滋味嗎?你也知道本王這個人瘋瘋癲癲,在你身上留下千刀萬刀,本王可是做得出來。你還是老老實實的說了,不要再跟本王耍花樣,本王沒有多大的耐性。」說著,戚文燁手上的短刀旋即讓張公公的脖子出現一道血痕,很快的,短刀又轉過脖子另一邊。
張公公並不怕死,否則也不會自願來執行這項任務,脖子上傳來的痛楚激起他的凶性,他突然放聲狂笑道︰「這會兒你知道也來不及了。」
「說清楚,什麼來不及了?」戚文燁又立刻讓張公公的脖子出現一道血痕。
張公公神神情瘋狂,得意的說道︰「她……她不可能殺皇上,也靠近不了皇後,但是要殺王妃就簡單多了。」
「把話說清楚!」戚文燁驚覺情況不對,神色狠厲的逼問。
「早在你們殺進宮里之時,太後已經逃出京城,躲在京城附近的農家。原本我們也有意到南方安安分分過日子,可是戚文懷不放過我們,派人翻遍整個京城尋找我們,逼得我們無路可走。皇上病得很嚴重,必須回京里求醫,太後越想越恨,因此就設下這個局,而我自告奮勇落在禁衛軍手上,被帶進宮里見戚文懷,在你們酷刑的逼供下放出假消息誤導皇上。戚文懷最相信的是王爺,此事必會交給王爺,藉此將王爺引出城,好讓他們可以對王妃下手。」
算算時間此時應該已經事成了,張公公便不再隱瞞,爽快說出一切。
「你們如何潛回京城?」
「張太後為人謹慎,她在坤寧宮暗藏一條密通,張家她的閨房也暗藏了一條密道。」看著戚文燁眼中擔憂驚懼,張公公很滿足的笑了,主子交代他的事他均完成了,就是立刻死他也不在意了。
「張家好大的膽子,皇上想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他們竟然自尋死路!」戚文燁憤怒的舉起短刀準備剌向張公公的胸口,還好最後一刻戚明赫拉住他。
「王爺,不行,張公公必須送回宮里交給皇上處置。」
戚文燁生氣得舉起腳,狼狠的往張公公踹過去,張公公立刻口吐鮮血的趴在床上。「明鋒,我先回府,他就交給你了,帶回去交給皇上,告訴皇上,若是丹兒出了什麼事,我要親自殺了這個下賤的東西。」
「是,王爺。」
戚文燁收起短刀,轉身走出去,戚明赫緊跟在後的護送主子回京。
戚文燁的馬狂奔了一天一夜回到京城,不過依然慢了一步。雖然秋蓮的尖叫聲如願驚動暗衛,順利逮住方氏和趙氏主僕,可是徐卉丹傷得太重了,一直陷入昏迷,盡避太醫暫時保住她的性命,卻無法讓她清醒過來。
每日下朝回來,戚文燁就寸步不離的守在徐卉丹身邊,為她的身子按摩,說著永遠也說不厭倦的甜言蜜語,並且向她報告今日發生的事。
「方氏和趙氏差不多瘋了,真正的瘋了,不像我是裝模作樣的瘋瘋癲癲,皇上賜她們白綾,以後她們再也不能傷害你了。」
「張家因為幫助逆賊逃離,張氏一族流放西南瘴癘之地。」
「我向皇上辭官,我想留在府里陪你,可是皇上說,你一定不喜歡我成日在一旁吃叨,女人不喜歡沒出息的男人,還不如趁著你睡著的時候多掙點金元寶,你醒來看到府里有好多金元寶,你就會更愛我。」
「我知道,四哥是擔心我想不開,才堅持我每日上朝,可是我不服氣,人家五日一休,為何我要天天上朝?
四哥說多出來的那一日,要我當兩位皇子騎射的師傅,他會給我一個金元寶——你最愛的金元寶,我只好認了。」
「皇後娘娘想來看你,可是皇上登基不久,我想還是不要勞師動眾,就請皇後娘娘別來了。」
「你知道嗎?小妞妞今日會爬了,真的好可愛!」
「我想府里辦喜事,你很可能就會醒過來,所以讓盧方和盧鈞準備娶老婆,你沒能喝到他們的喜酒,就等醒過來之後,他們會補給你。」
「這幾日我總是想起那夜的故事——你曾經是一個幾百年後叫祝嘉苓的姑娘,無意間跑進大梁徐卉丹的身子里面——你開玩笑稱之為‘徐卉丹的奇幻之旅」……可是,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嗎?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若不是夢,是真的,你會不會跑回去變成那位叫祝嘉苓的姑娘?
「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不管你是不是那位幾百年後的祝嘉苓姑娘,你都不要回去好嗎?沒有你,我覺得快要沒了呼吸……y你知道那種滋味嗎?很痛苦很痛苦,覺得不如死掉好了,可是又死不掉。
「你不會丟下我,不會丟下小妞妞,你很愛我們對不對?我今日突然想起,你不曾說過愛我……你比我還狠,明明很愛我,卻不曾說過一句你愛我。
「雖然你是個小沒良心的,我還是很愛你……」
「王爺!」碧芳的聲音在後方輕輕響起。
怔愣了下,戚文燁轉頭看著碧芳。「何事?」
「有,位自稱褚先生的老人家求見王爺。」
戚文燁若有所思的皺了一下眉頭。「褚先生?」
見他似乎不知道褚先生是誰,碧芳急忙解釋道︰「他說有急事求見王爺,奴婢說王妃病了,王爺不可能見他,他一听說王妃病了,就問王妃生了什麼病,奴婢原本不說,但他自稱神醫,奴婢想試試看就說了。他就請奴婢轉告王爺,他曾經向王爺許諾,將來若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必會鼎力相助。」
戚文燁終于想起褚先生是何方神聖——就是當初被他弄回京城送進宮給二哥的隱士,不過,他記得他在宮里待了三個月就離開了。
「你請褚先生到……來逍遙苑,我在正廳見他。」
「是。」碧芳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戚文燁轉過頭看著依然沉睡的徐卉丹,興奮的握住她的手。「雖然我不相信褚先生足以稱為神醫,可是他確實懂醫術,而且醫術高明,說不定他可以救你。」略微一頓,他俯親吻徐卉丹的唇。
「無論要付上多大的代價,我一定會救你,有你,就有我。」
戚文燁放下幔帳,起身走出去見褚先生。
雖然相隔三年多了,戚文燁卻不見褚先生身上有歲月的痕跡,看起來依然是一個翩翩佳公子,只是那頭白發泄露了他年紀不輕了。
「听說褚先生懂醫術。」戚文燁可沒有心情與他寒暄。
「是,四處行醫,見過不少疑難雜癥,也救了不少人。」
「褚先生也知道本王妻子病了,能否為王妃診治?」
「可以先讓小人看看王妃嗎?」
戚文燁看了碧芳一眼,請她先進去做準備,他起身拱手做了一個請,帶著褚先生走進內室。
兩人進了內室,戚文燁請褚先生在錦杌坐下,而碧芳已經將徐卉丹的手拉出來,只露出手腕,並搭上帕子。
褚先生細細診脈了一會兒,要求檢查徐卉丹的眼楮、氣色,戚文燁只好將幔帳拉起來,褚先生再細細查看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像有了答案。
「褚先生可以讓本王的妻子醒過來嗎?」戚文燁頓覺心跳得好快好快。
褚先生輕輕一笑。「王妃的身子很虛弱,但無大礙,而王妃之所以不能醒過來,是因為王妃的三縷魂魄散了。」
「三縷魂魄散了?」
「王妃不願意回去過去熟悉的世界,又找不到回這兒的路,因此魂魄在其他地方游蕩行走,必須有人將她的三縷魂魄帶回來。」
若非徐卉丹曾經說過那麼一個故事,戚文燁只會將褚先生當成瘋子,可是這會兒他卻很嚴肅的說︰「本王要如何將她的三縷魂魄帶回來?」
褚先生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王爺相信小人的診治?」
「若是能救本王的妻子,本王願意試試看。」
「小人想與王爺談一筆交易,王爺幫小人照顧一個人,小人就將方法告訴王爺。」戚文燁想到先前碧芳說的,褚先生原本是有急事找他……這種感覺真是不妙,可是為了救徐卉丹,他必須接受交易。「褚先生要本王照顧的人是誰?」
「戚元靖。」
果然很不妙!「戚元靖為何在你那里?」
若按著張公公所言,戚元靖應該跟著方氏一起潛回京城,可是方氏被逮住後,口口聲聲說兒子不見了,為何不見呢?根本問不出來,而趙氏也說了,是李公公找上她,她再將方氏窩藏在春臨苑,當時就不見戚元靖了。
于是他猜想,戚元靖會不會病死了?皇上暗查所有醫館,並未收到一個像戚元靖一樣的病人,至于李公公和朱公公,只怕早在方氏進入碩親王府之後就從張家密道逃離京城了,因此無法從他們口中證實戚元靖是否病死了。後來皇上決定,此事暫且擱下。
「小人離京之時,原想向王爺說聲恭喜,王爺所願之事終于成真了,沒想到會遇上戚元靖,他病倒在碩親王府外面。小人猜想他是來這兒尋找王爺,因為知道唯有王爺可以救他。」
戚文燁怔愣了下,嘲弄的唇角一勾。「唯有本王可以救他?」
「王爺是真正沒有野心的人,可以明白他的心情。」
戚文燁不發一語,眼神轉為深沉。
「相信王爺心里很清楚,戚元靖從來只是一顆棋子,他無意皇位,可是身邊的人為了權力逼著他不得不坐上那個位置,要不,今日他不會病得快死了還從方氏身邊逃離。」
「這是他告訴先生的嗎?」
「王爺忘了嗎?當初是王爺送小人進宮,小人還在那兒住了三個月,也因此得以認識戚元靖。若小人一直待在宮里,我們必定成為忘年之交。」
「你相信本王嗎?今日本王可以答應你,但是妻子救回來,也許就會將他交給皇上。」
「戚元靖何以相信唯有王爺可以救他?因為曾經听袓父評論諸位兒子——先皇曾言,六兒是不曾戀棧過權力的俠義之士。他听進了,一直擱在心上。」
「不曾戀棧過權力的俠義之士——這是父皇對我的評論嗎?」他突然發現不曾認識過父皇,可是父皇」直很清楚他。
「這是在宮里的時候,他親口告訴小人的。」
戚文燁看著床上的徐卉丹,就是賠上自個兒的性命,他也要救她,何況是向四哥要一條人命……他豁出去的道︰「好,本王答應你。」
褚先生給戚文燁一道符帶在身邊,他就可以看見徐卉丹的三縷魂魄,至于那三縷魂魄會在何處游蕩行走,這就必須靠他自個兒去找了。可是褚先生也給了提示,魂魄會去的地方通常是對她最有意義的地方,也是她最眷戀的地方,換言之,這有可能是擁有他們共同回憶的地方。
說到擁有他們共同回憶的地方,戚文燁第一個想到的是哈爾國,兩人在此確定彼此的心意,他要她成為他的妻子,因此他來到哈爾國,果然,在木達海為他們準備過年晚宴的皇家別苑里,她就在那兒。
接下來,他想到的是西北,他們同心協力在這塊土地上耕耘,她帶著他翻山越嶺找玉礦,給這地方的百姓尋找更多的商機,當時,她笑得如此燦爛,連天上的艷陽都失色了,果然,她就在這兒。
第三個魂魄會在哪兒呢?
他為此傷透腦筋,她還能去哪兒呢?回想過去,還有何處擁有他們共同的回憶?從他們的初相遇開始想起,馬車上的第一眼不算,接著是聚寶齋前面,她歡喜得左模模右模模,恨不得撲上去抱住那個金元寶……難道在那兒嗎?
心跳在飛揚,戚文燁跳上馬,一路狂奔回京,也不管侍衛們是否跟上了。
他不知道跑了多少天,換了多少匹馬,終于來到聚寶齋,他看見她了,眼淚狂奔而下,三縷魂魄收齊了,她回到他身邊了。
轉眼間,他又上馬奔回碩親王府,幾個侍衛不是很清楚主子在搞什麼鬼,但是見到主子的表情就知道了,王妃沒事了,他們得救了。
飛奔回碩親王府,戚文燁不由得卻步了,真的醒了嗎?會不會半途出了什麼事?
越接近逍遙苑,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腳步卻反而慢下來,期待、害怕,終于,見到一張張歡喜快樂的笑容,接著一道道恭喜的聲音響起,原來慢下來的腳步轉為飛馳,一路沖進內室,看著臉色蒼白卻已經坐起來的徐卉丹,英雄淚再一次落下。
不過是短短幾個月,他們卻有如分開了一世紀,好久好久,久得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了,久得以為會因為過度思念而停止呼吸。
碧芳將手上的茶碗遞給侍立的秋蓮,松開攙扶徐卉丹的手,兩人悄悄退下。
戚文燁慢慢走到床前,舉起右手,輕柔的**她得不像樣的容顏。
「你真是有夠狠心,怎能教我找得如此辛苦?」
徐卉丹艱難的舉起手握住他。「對不起,我分不清東西南北,很容易就迷路了。」
「碧芳都告訴你了嗎?」
「是,王爺在哪兒找到我?」
「你猜呢?」
徐卉丹的手虛弱的垂落下來,戚文燁連忙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攬進懷里。
徐卉丹輕聲笑了,想當然耳的道︰「我最愛金元寶了,只要有金元寶的地方,就一定找得到我。」
戚文燁真是傻眼了,她第一個猜到的竟是他最後一個想到的,這只能說,他太過低估她對金元寶的喜愛了。
「不是嗎?」
「你坐在聚寶齋前面那個金元寶上,笑得像個小財迷。」
徐卉丹可以想象當時的畫面,笑得更歡快了。
「還好聚寶齋外面的金元寶沒有因為京城的動蕩而毀損,要不,上哪兒找那麼大的金元寶?」
「你不覺得難為情嗎?堂堂的王妃竟然喜歡如此俗氣的金元寶!」
「金元寶再俗氣,人人還是搶著要,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它可愛啊!」徐卉丹咯咯咯笑得更歡快了。
他好喜歡她的笑聲,即使听起來很虛弱,卻充滿了生命力。
「你還有兩個地方沒有回答我,猜猜看,是哪兒?」
徐卉丹甜甜的一笑,充滿回憶的道︰「當然是哈爾國和西秦郡。」
「一個是我們定情之地,一個是我們辛苦流下汗水的地方,是嗎?」
徐卉丹輕輕的點了點頭。「無論是哈爾國還是西秦郡,我連夢里都會思念。」
「皇上已經承諾每年給我三個月了,你想去哈爾國,我們就去哈爾國,你想去西秦郡,我們就去西秦郡,你高興就好。」
其實,他根本不想帶她去哈爾國,她最好別再見到那個對她圖謀不軌的王上,可是,沒有什麼比她活著更好。
說到承諾,徐卉丹突然想到一件事。「碧芳說,你與那位隱士褚先生做了交易,褚先生方才告訴你如何救我。」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是王爺的妻子,無論何事,我們一起攜手面對。」
他真的不願意她擔心,可是如她所言,她是他的妻子,他們要攜手走向未來。
「褚先生要我保住戚元靖的性命,允他一生太平。」戚文燁細細道來褚先生提出的要求。
徐卉丹微微皺起眉頭。「你要如何保住戚元靖的性命,允他一生太平?」
「我不可能隱瞞皇上。」若皇上只是皇上,他可能會選擇隱瞞,可是這個皇上偏偏是最信任他的四哥,他無法欺騙四哥。
「皇上若不同意,逼你交出戚元靖呢?」
「不會的,四哥會答應的。」
「凡事總要做好各種準備,王爺還是有個對策,若是皇上不答應,王爺如何說服皇上答應?或者,王爺必須拿什麼與皇上交易?」
戚文燁不願意相信四哥會拒絕,但是又不能不承認徐卉丹的顧慮是對的。是啊,他應該先想想看如何說服皇上,或者,拿什麼與皇上交易……一想到他與四哥必須如此斤斤計較,這種感覺真是令人難受。
徐卉丹明白他的心情,當今皇上在他心中不全是皇上,而是值得他敬愛的哥哥。
略一思忖,徐卉丹代戚文燁做了一個決定。「王爺不是一個戀棧權力的人,若是王爺不得不遠走四方,我和小妞妞會伴隨王爺左右。」
「我們不是只有一家三口,還有戚元靖,還有一大群人。」
「我們很會賺錢,應該養得起一大群人。」
「真的可以嗎?四海為家對你而言太辛苦了。」褚先生說了,這一傷,丹兒的身子比常人虛弱,必須嬌養個兩三年再懷孕。
「我們也不見得要四海為家,只是到一個沒有人相識的地方住蚌幾年。南方有好山好水好天氣,你還可以將我養成一只小肥豬。」
「我還真想將你養成一只小肥豬,你就跑不掉了。」
徐卉丹雙手住戚文燁的腰,螓旨埋在他胸前。
「除了你,誰有本事將我帶走?」
他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兩人十指相扣,戚文燁帶著破釜沉舟的心情道︰「好,大不了離開京城,待我見了戚元靖,與他詳談之後,我就去見皇上。」
徐卉丹的身子實在太虛弱了,睡睡醒醒,中間穿插著進食,一點一滴,先從湯湯水水開始,待她完全恢復正常作息,已經過了七日了,她才想起戚元靖的事,王爺不知道與皇上達成協議了嗎?
念頭剛剛轉過去,就听見丫鬟喊著「王爺回來了」,轉眼之間,她剛剛放下手上的書,都還來不及從炕上站起,戚文燁已經沖進來,站在她面前,雀躍得像個小孩子似的大聲說︰「皇上答應了!皇上答應了!」
這個結果令人太驚訝了,徐卉丹懷疑事情的經過並非如此簡單。「皇上一口答應的嗎?」
「我將此事來龍去脈向皇上說清楚講明白,皇上一口就答應了。」戚文燁忍不住得意的揚起下巴,他的四哥就是有這樣的肚量!
徐卉丹不得不承認這位皇帝的胸襟夠寬闊。
「可是四哥也說了,戚元靖不能再當戚家的子孫,一來他的身分不宜暴露,二來為了避免他被有心人利用,因此戚元靖改名方天青——關于他的過去都過去了,從此他雨過天青。」
徐卉丹理解的點點頭,也很同意皇上的決定,戚元靖唯有全新的身分才能展開新生活,這時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戚元靖……不,方天青以後要在碩親王府生活,她要如何面對這個曾經當過皇帝的孩子?
「為何皺眉?」戚文燁伸手撫著徐卉丹不自覺皺起的眉頭。
「方天青以後是我們的責任,他要跟我們生活。」
「那又如何?不過是府里多了一個人,我們要多關心一個人。」
「悶題是,他曾經坐過那個……令人害怕又令人渴望的位置,我要如何待他?」
「不是說那些都過去了嗎?過去就忘了。他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你若能待他如自個兒的孩子,那是最好。」
「這不是問題,可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兒子……」若是在現代,這可是最叛逆的年紀……她都還不習慣當小妞妞的媽咪,如何帶一個十二、三歲的兒子?
「你不用想太多了,只要記住他是我們從西北帶回來的孤兒,因為你無意間救了他母親,他母親臨終之前將他托付予你,請你照顧。」戚文燁隨即轉身對著外面一喊。
「橘香,將方少爺帶進來。」
徐卉丹驚俜得瞪大眼楮,怎麼不給她時間準備一下呢?
橘香帶著方天青走了進來,福身道︰「方少爺來了。」
徐卉丹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望著怯怯的站在橘香身後的方天青。
「橘香,你先出去。」
橘香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天青,這是我的妻子。」戚文燁鼓勵的對方天青一笑。
方天青走上前行禮。「王妃。」
徐卉丹很難以想象此人曾經高坐龍椅,他看起來像一汪清水,完全無法與宮廷那個流滿了臭水的地方扯上關系……那些都過去了,如今她要視他為親子。
「雖然你是我與王爺從西北帶回來的孤兒,是你母親臨終之前將你托給我照顧,但是對我而言,你就像自個兒的孩子,不要喊我王妃,喊我姨母比較親切。」
頓了一下,方天青看了戚文燁一眼,戚文燁的目光始終溫柔的看著徐卉丹,他只好又轉向徐卉丹,不安的道︰「這會不會給王妃添麻煩?|徐卉丹擺了擺手。「不要煩惱這些有的沒有的事,好好過日子,不要辜負幫助你走到今日的許多人。」
方天青緩緩的露出笑容,用力點點頭。「姨母。」
「你喜歡什麼?讀書?習武?」
「我喜歡丹青。」
「你喜歡丹青?」徐卉丹很欣賞藝術家,雖然令她相當意外,不過也總算明白他為何能夠如同一汪清水了,藝術家通常活在自個兒的世界——他的世界若是扭曲,他的作品就是扭曲的;他的世界若充滿色彩,他的作品就充滿色彩……這當然是她個人淺見,但是在她眼中,藝術家是很獨特的。
見徐卉丹很感興趣的樣子,方天青兩眼不由得亮了起來。「對,袓父說我是繼沈吟嘯之後最好的畫師。」
一頓,徐卉丹非常誠懇而且充滿了求知欲的問︰「請問誰是沈吟嘯?」
「他是袓父御用的畫師,他的丹青是無價之寶。」戚文燁回答道。
徐卉丹突然發現方天青變成一個很大的金元寶,看起來超級無敵可愛,因此表現得更親切了一點。「這麼說,青兒的丹青將成為無價之寶嗎?」
戚文燁顯然知道她的腦子在轉什麼,舉起右手在她額頭上輕敲了一下。
「一個畫師的丹青要成為無價之寶,那豈是你夸上幾句就可以了,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給他開個畫展,想法子幫他抬高身價,他的畫早晚會成為無價之寶。」
戚文燁對徐卉丹稀奇古怪的言語已經沒有感覺了,可是也不同意她隨意掛在嘴邊。
「你又在胡說八道了。」
「我沒……」她的嘴巴被他捂住了,他用眼楮瞪她,教她稍微節制一點,難道要讓人家都知道她從幾百年後來的嗎?
這個時候,小妞妞的哭聲傳了進來,過了一會兒,郛大娘抱著小妞妞走進來,小妞妞一見到母親立刻破涕為笑,雙手向母親賣力的舞動。
「王爺、王妃,小妞妞吵著要找王妃。」郭大娘無奈的道。
徐卉丹伸手將小妞妞抱過來,拿出手絹為她 眼淚鼻涕,自從她醒過來之後,這個丫頭黏更緊了。
小妞妞撒嬌的在母親懷里鑽來鑽去。
「這個丫頭越來越愛撒嬌了。」戚文燁嫉妒得咬牙切齒,那是屬于他的位子。徐卉丹不理他,逕自向小妞妞介紹。
「小妞妞,這位是哥哥,跟哥哥打聲招呼。」小妞妞轉頭看著方天青,歪著小腦袋打量一會兒,開心的咧開嘴巴。
「哥……」戚文燁和徐卉丹同時被雷劈中了,女兒說話了,可是第一個喊的不是爹,不是娘,而是哥,還是一個陌生的哥……父母的心嚴重受傷!小妞妞無視于父母的心出現裂痕,再給予重重一擊,張開胖胖小雙手,歡快的對著方天青喊。「哥……哥哥……」
這個沒良心的丫頭!小妞妞的父母忙于收拾碎了一地的心,無視于方天青投來詢問的目光,方天青索性自作主張回以小妞妞燦爛的笑容,喊一聲。
小妞妞的父母一致認為這是巧合,絕對是巧合,要不,只能有一個解釋——這個丫頭是個「小色迷」
戚文燁忍不住在心里發出哀嚎,妻子愛金元寶,女兒好男色,為何他總是排在後面?
徐卉丹覺得好苦惱,人家喜歡哥哥的明明都是歐巴桑,而她的小妞妞還是個幼齒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