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好詐 第五章
房間一下安靜下來,彩娘十分局促——大家都知道主人家的事不好嚼舌根,但哪里又忍得住呢,六爺的婚事可是京城中最轟轟烈烈的八卦之一了。
前天六爺突然由大將軍府侍衛送進來,說是要養傷,今天便有急信來,說六女乃女乃晚點會到。
都說六女乃女乃不受待見也不受寵,姨娘都懷第二個了,她還是住在別院,衣服自己洗,三餐只有幾根咸菜,日子都要過不下去,可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糟糕,一身富貴不說,皮膚跟氣色都極好,一賞就是一錠銀子,怎麼看都是過得很爽。
見六女乃女乃要倒茶,彩娘手快一步,先倒了,接著雙手奉上,「六女乃女乃請。」
「倒是很乖。」
「奴、奴婢應該的。」
「你在這碧玉別院多久了?說仔細點。」
「奴婢打出生就在這里,十六歲時管事上報夫人,把奴婢許給家生花匠,可丈夫前些年跟個寡婦好上,自己贖了賣身契,跟那寡婦遠走高飛,奴婢便跟著女兒繼續在莊子做事。」
杜雨勝手指輕敲桌面,「所以你對碧玉別院很是了解了?」
「是,畢竟在這里生活了三十年,就算不刻意了解,也是了解了。」
「莊子里現在有多少人,怎麼發派?」
「現在有十八個,因為主人家不常來,除了廚房,也沒有特別分誰是哪個院落,都是胡管事看情況發派。」彩娘十分恭謹的說。
「也就是所有的人都听胡管事一人的?」
「是。」
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就是這樣吧,主子久久不來,就把自己當主子了,大概又听說她不受寵,居然指派了個小廝在門口等她,連女兒都對她的發話視若無睹。
「六女乃女乃。」外頭一個怯怯的聲音喚,「六爺該喝藥了。」
「進來吧。」
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端著藥盤進來。
杜雨勝對華定月並沒有感情,也不想做這種服務,可現在四只眼楮盯著她,她總不能雙手一攤說「你們喂」,只好輕拍華定月,「夫君,夫君。」
華定月還挺好叫,一下睜開眼楮。
「喝藥了。」
華定月皺皺眉,做了個手勢,杜雨勝猜他想坐起來,連忙把他扶起,又把枕頭塞在背後,讓他靠著舒服點。
大少爺還算合作,一碗藥慢慢喝完。
喝完後揮揮手,彩娘跟小丫頭收下藥盤出去,還順便把門關上。
夫妻面對面,不知道為什麼,杜雨勝總覺得華定月看她的樣子怪怪的,並不是猥費的那種怪怪,而是一種……以前天才從馬上跌下的人來說,眼神也太亮了,久別重逢也不用這麼激動吧,那種看到肥肉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真是沒道理,有個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看過這樣的眼神,但那個人……不可能的,應該是自己多心——華定月在跟她成親前,可是無數閨閣小姐的夢中情人,小姐們拚死參加各種婚宴,也不過就是想遠遠看他一眼,電眼是帥哥的基本配備之一,身為京城金龜婿的榜首,雙眼自然是閃閃發光的。
最現實的就是,成親兩年,但這也只是他們夫妻第四次見面,杜雨勝對華定月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跟眼神,完全沒印象——應該多心了,有人就是天生桃花眼。
杜雨勝笑笑,「是大伯讓我過來的,如果夫君想蘇姨娘或者江姨娘過來,我明日便派車去接。」
「不用。」
實在太不熟了,不熟到杜雨勝都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他才剛睡醒,總不能再要他躺下去睡,何況,他臉上就寫著「我們聊一聊」。
少爺心,海底針。
她今天一路馬車勞頓,已經累得骨頭快散了,只想回房間泡泡澡,讓暖春跟涼夏給她按摩按摩,養精蓄銳,明天好修理那群皮癢的下人,可有人精神好,她也只得精神好了,都說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今天她的身分既然是六女乃女乃,好歹把戲作足,才算有職業道德。
于是她在床邊坐了下來,「夫君跌下馬之事,大伯擔憂公婆年歲大了,所以瞞著沒說,原想讓江姨娘過來,又怕江姨娘出發前去跟蘇姨娘還有陸姨娘叫板,陸姨娘現在有身孕,不好讓她知道太多,于是便都瞞著了,都說臨時有事情去了西磷,夫君過幾日若好些,便寫封信回家,讓公婆安心。」
華定月點點頭,「我另外有件事情想問你。」
「夫君請說。」
「你把杜家的事情跟我說一說。」
杜雨勝一時以為自己听錯,「杜家?」
華定月腦子撞破了?怎麼突然對杜家有興趣?
「我前些天才知道江南飯館是你名下的產業,有點好奇,杜家是怎麼養出你這樣的女兒,不過我們也不住一起,趁著現在有時間,問上一問。」
喔,原來如此啊。
「杜家做的一直是邊界生意,把東瑞國的東西賣到西磷國,把西磷國的東西賣到北虞國,進出南蠻更是家常便飯,物以稀為貴,買地離產地遠了,價格能翻上數十倍。太爺那一代,兄弟聯手走了幾趟險貨,發了財,才開始買宅子,開店鋪,不過夫君也知道,錢多了,女人就多了,女人多了,孩子就多了,到我爹時,關系跟嫡支只能勉強算得上親族,連稱呼都免了,要不是爹爹還有幾分本事,根本無法在本家謀得差事。」
「你爹的本事自然是好的。」不然怎麼能在一個多時辰內就敲定貢禮單,還讓皇上龍心大悅,下旨嘉獎,導致自己父親也酒後發瘋,亂許姻緣,「後來呢?」
後來——
杜雨勝覺得,華定月那一跌還真跌對了。
雖然只見過三次,但他都是給她一種很沒教養的感覺,眼神,表情,都很欠揍,就連納妾時她露了那手漂亮的治妾絕招,他都只跟她說了四個字——「多謝夫人」,然後配上不太情願的表情,可現在,他給她的感覺總算比較符合他的貴公子身分。
他如果想了解她,她當然也是很樂于讓他了解的,畢竟,她還想留在華家久一點。
在華定月等待的眼神中,杜雨勝繼續說故事。
「哥哥十八歲時,跟幾個族兄走險貨,前幾次賺了不少錢,最後一次卻沒回來,爹爹去本家求他們幫忙打听,他們卻不肯,娘受不了這個打擊,身體便不大好,來年大老爺過世,我們一家被新老爺趕出來,還誣陷我們偷了錢,日日來我們住的地方吵鬧,這樣一折騰,娘沒多久就走了。
「杜家的新老爺沒本事,才兩年,水路丟了一大半,想讓我爹回去幫他,爹爹又怎麼肯,杜家便派人來鬧,想逼我們父女回去,爹爹那幾年為了想找哥哥,心力交瘁,又听說新老爺想把我嫁給知府為妾,更被氣得一病不起,臨走前跟我講了婚約之事,我這才上京。」
華定月點點頭,「父兄皆已經不在,你便只能任由杜家嫡支拿捏,你是怕他們找到,把你胡亂嫁人?」
「是。」
東瑞國民風雖然開放,但禮教卻還是有一定程度的條例。
無父無母的姑娘,宗親必須代為張羅婚事,讓其順利出嫁,這原本是為了照顧孤女,但落在杜雨勝身上,她很肯定過程不會有任何人情味,前有她爹的寧死不屈,後有她的舉家逃亡,一旦宗親拿著族譜上門,替她張羅的不會是福利,而是懲罰,發落個窮稼漢,或者嫁給一個阿達。
她有本事自然可以整個天下流竄,每半年搬一次家,杜家自然找她不到,但她不想,她又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要逃?她應該有個安穩歲月,拿到婚書時,她便已經都想好了,她得嫁入華家,一來,可以徹底斷絕她跟杜家的關系,二來,華六女乃女乃的身分要做什麼生意都很容易。
做生意,最怕官府打秋風,怕流氓鬧事,但大將軍府的身分擺出來,可沒哪個不長眼的官員敢來白吃兼討銀,至于流氓跟小混混就更不用擔心了,官衙既然知道江南飯館是誰開的,自然會列入加緊守衛圈,剛開時,還有被鬧過一兩次,都是隔天就抓到人,後來,就再沒人來鬧事了。
她的飯館生意很好,日進斗金,險貨她是不敢想了,但想再開胭脂香粉店,京城富庶,女子十分舍得打扮。
東瑞國律,女子成親三年無所出,可休妻,被休女子可選擇回娘家,亦可選擇自立門戶。
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被休,但也不怕。
即便是棄婦,也是分很多種的,待被休之時,她也才十九歲,身家萬兩,她有什麼好怕。
到時候她就買間大宅,再招個俊俏面首來伺候她,生幾個孩子,早上數銀錢,下午陪孩子,多開心,哈——只是這些當然不能說,因為太不象話了,在她完全自由之前,裝乖是唯一政策。
離被掃地出門還有一年,她還想多開幾間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