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師 第二十八章
「相爺在皇宮?」
「外公在宮內?」
回到宰相府的宮仲秋與曲款兒面面相覷,有種腳踩不到地的恍惚感,乍然而至的消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轟得人措手不及,感覺腦子忽然是空的,找不出一句該說的話,喉頭澀澀地好不舒服。
之前他們想過無數的可能性,宋東璣也許被關在水牢里、囚禁暗室,有人看守的高閣、上了鎖的小院子,甚至是水井下打了座密室藏于地底,或是魔獸的聚集處,反正絕對是危險至極的地方。
他們也設想過各種搭救方式,想著要怎麼模擬地形、安排救人後的撤退路線,誰主攻,誰斷後,要用多少霹靂彈,轟天符咒得幾張猜夠用,傷藥和後補人員得湊齊。
他們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沙盤演練,絞盡腦汁的盤算再盤算,幾乎是夜不成眠的想著如何救人,心中再無旁事,眼前最重要的是救出宋東璣,讓他不在敵人手中受盡折磨。
可是此時卻得到令人錯愕的答案,讓宮仲秋和曲款兒心中情緒可說是相當復雜。
不過宮仲秋的政治觀較為敏銳,聞一能知十,他目光一閃,立即聯想到一件驚天大事。
「想讓身為一國之相的外祖父寫下禪位詔書?!」
不流血政變,這是最快也是最萬無一失的計謀,皇上親自讓賢,繼任者毫無疑問是天授君主。
「不錯,你的反應非常快,是個適合做官的聰明孩子,如今朝堂上出現預料以外的變動,相信不久後將面對更大的風險,此劫怕是逃不過。」這些孩子還年輕,不該遭此劫難。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人生在世豈能一生平順,總有些起起伏伏的波浪。」大浪打來,揚帆破浪,在風雨中迎向那最高的浪頭,最終征服它。
「就怕這風浪人力招架不住,一個失足便是萬劫不復,謹之、慎之。」白發、白眉、白胡子的長者語重心長,每說出的一句都彷佛帶著千斤重量,蒼涼的聲音中滿是悲痛。
「皇宮內的情形如何?剛回京尚未了解通盤局勢,只知幾路人馬有圍城的趨勢。」他們也在觀望、等待一擊必中的機會,不白白浪費隱藏數年來的實力。
「皇上病重,皇後遭到軟禁,太子嘛……目前危在旦夕,屬于他的那顆星晦暗不明。」
皇上病重?
怕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
一旦皇上重病不能親政,太子一派就成了人人想拉下馬的箭靶,先控制了皇後的行動使其後繼無力,再一個一個拔除其黨羽,剪去羽翼,四面楚歌的太子便難以殺出重圍。
太子要面對的不只是大皇子以長逼宮,還有三皇子的強大武力,外有各地藩主蠢蠢欲動,內有妖魔為禍,想必是捉襟見肘,里外煎熬,兩位皇子的前後夾擊更是叫他進退無路,坐困愁城。
太子從來沒有遇過這般困難的處境,朝中大臣已多日未上朝,朝廷的兵權有一半不在太子手中,近郊的武衛營他調動不了,而唯一有能力輔佐他的宰相被困在宮中,沒法和近臣連系。
「師父,你為什麼會在宰相府?!」好像是早一步在此等候,對于他們的歸來日算得分毫不差。
面皮一抽的青崖道長略顯僵硬的一轉頭,看向質問的女徒弟。「想見你們就來了。」
曲款兒擺明不信,一雙眸子直直盯著他瞧。
青崖道長連忙轉移話題,自問自答道︰「啊!你問太子的那顆星宿的是哪顆?凡是命格非凡者都有本命星升天,大皇子是貪狼第一星,屬水,化氣為桃花,主禍福,三皇子是火星熒惑,生于寅,旺于午,墓于戌,庚午戌為火局,標準水火不相融命盤。」
「……所以太子那一顆本命星不會正好是紫微星吧?紫氣東來,化為帝君,命格尊貴。」
「這……呵呵,天機不可泄露,黃口小兒勿做猜想。」青崖道長暗暗叫苦,他這徒兒未免太聰慧了,精明得一眼就看破。
「什麼叫天機不可泄露,分明是自圓其說的搪塞語,欽天監那些老頭會看不出天象有變?他們肯定早早就求助于你,讓你來看大寒皇朝的國勢。」一看到師父,她什麼都明白了。
難怪二師兄會說「等你見著了師父自己問他」,原來在這里等著她呢!他們早就做好了安排在京城會合。
唯有她被蒙在鼓里,百思不得其解這世道都已亂得人人自危了,身為國師的師父為何遲遲不現身,忍心見萬民受水火之苦而不伸援手,明明他的心還沒硬如鐵石,能夠見死不救。
「哎呀,你這丫頭能不能不要這麼聰明,慧極必傷,少知道就少一些煩惱,為師有為師的苦處。」別再用清算舊賬般的追問,她再問他也不會說,絕對守口如瓶。
「你怎麼不說你又算計了我什麼?明面上外放出京歷練,實則是替新帝收買人心,拔除惡瘤,用五年時光走遍大寒皇朝的每個角落,能吏良才登錄在冊,日後定有大用,庸才貪官先一步剔除,只留下賢明官員。」無官不奸,奸臣大範。
面對徒弟的怒氣沖沖,他只能苦著臉。「你的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對時事政局模得特清楚,想瞞都瞞不了。」
弟子太厲害就顯得師父很無能,他是很驕傲教出舉世無雙的好徒弟,可是徒弟長威風了,他的臉面往哪里擺啊?
「那是你老以老神仙自居,忘了人是長腦子的,你的徒弟不只會吃,還會察言觀色,樞人老底,你那點本事就被藏了,都發臭了。」天機是用來參透的,不然人間哪來會掐會算的陰陽師,還不是老天爺辦事不牢,要人來擦**。
曲款兒從不信世事絕對,人定勝天,命是自己的,想活得精彩不行嗎?是長壽、是短命不過是畫筆一抹,有的鮮艷,有的黯淡,有的能在黑夜里發光,端看涂的是什麼色彩。
她最討厭「逆來順受」這四個字,凡事只能靠著別人,順著別人的意思,那麼來此一世有何意義?蟬鳴一夏也曾燦爛過,人還不如小小的夏蟬。
「反了,反了,徒弟教訓起師父來了,你這是大逆不道,我要將你逐出師門!」一汽大眾氣呼呼的瞪著不肖徒弟,雪白胡子飄呀飄的。
他哪有藏,只是沒說而已,她不是連術魂那種逆天的玩意都養得出來,還用得著他明言嗎?
「師父,我們哪有師門,你的清風道觀是給修道的道士住,你說說你十個徒弟中除了大師兄有哪一個是道士?」大師兄是識人不清,被拐上山,師父還騙他當道士就有肉吃。
結果是師父吃肉,大師兄吃素,傻乎乎地替人守住道觀,可觀主不是他,他頂多算打雜的雜丁。
「你……你……伶牙俐齒,牙尖嘴利,老二,你怎麼不管管她,為師把小師妹交給你就是讓你磨磨她的銳氣,可為師看她都長角了,一頂能頂死人。」
計策想得很美好,做起來卻很失敗,青崖道長原本的用意是想著宮仲秋這徒弟也挺陰險的,精于算計,那就把麻煩精丟給他,「以毒攻毒」看能不能教出明珠般的秀婉閨秀。
誰知明珠的確是明珠,卻不是他要的雪白圓潤,宛如月之華,反而是顆烈火珠,性子像烈火一樣不馴,只能好好跟她說,不能用強迫的方式使其屈服,否則一把火燒光他的胡子。
「師父,徒兒看小師妹挺好的,伶俐聰慧,善于巧舌,能辯能道不驕矜,能斬妖除魔,降服惡鬼,四海之內定能留名萬世,把所學發揚光大,成為一代宗師。」小師妹無一處不好,處處是寶。
聞言,青崖道長用驚悚的眼神看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愛徒,滿臉痛心。
「你……你是誰,你不是本道長的徒弟。」
「師父,眾叛親離了,要反省反省,看你這些年多疏忽對徒弟的愛護,我們翅膀長硬了就要把你踢開。」曲款兒朱唇一掀,媚眼亂拋,一副要背祖忘宗的模樣。
「你們……你們……」他看了看噙笑而立的二徒弟,他眼中只有一道跋扈囂張的紅影,再瞧瞧恣意而為的女弟子,最終嘆了口氣。
「算了,算了,和兩個空前強大的狂人計較,為師勢單力薄,敵不過、敵不過呀!」
他老了,接下來是年輕人的時代。
「師父,玄冥是不是水神?」曲款兒單刀直入的問。
水神?!爆仲秋內心驚訝但表面不顯。
青崖道長沒有馬上回答,他眼神深遠的往遠處看了一眼,而後才幽幽吐出。
「看來你的眼楮比為師利,為師凝聚了多年功力猜勘破祂的真身,玄冥是水神,亦為雨師,掌管一方水域,平日只在自個兒的河域活動,收到玉帝旨意才行雲布雨。」
水神不同于天上的神仙,祂只是人間的神仙,說是神卻無神格,比名列仙班的仙人低了一等,未經傳召不得私自上天庭,守著渭水三千五百年,始終過不了最終那一劫。
玄冥已修得龍身,八對鋒利的龍爪,可龍身蛟首化不了龍,執念過深困住了祂的修為,因此闖不過最後一層關卡。
「祂既然是神,為什麼要破壞天道運行,造成百姓受苦,生靈涂炭?」神就該福澤萬民,為人帶來生機。
青崖道長沒好氣的一瞪眼。「我是人不是神,哪能事事皆知,不如你代為師去問問。」
曲款兒唾棄他的無恥。
「師父怕死我就不怕?何況我上哪找祂,上窮碧落下黃泉嗎?」無頭蒼蠅,瞎找。
「祂在皇宮。」他幽然一嘆。
「皇宮?!」和皇帝老兒在一起?
此話一出,伸手握住柔白小手的宮仲秋黑眸倏地一凜,他的外祖父也在宮里,和如此危險的神同處一地,他無論如何也不放心,時時掛念外祖父的安危。
他在宮中雖然安插了眼線,好隨時回報宮內的情形,方便他著手布局,可是他要對付的並非是靈智未開的魔獸,而是等級提升好幾級的神,凡軀能以何力道抵抗?
其他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他三元及第中了狀元後,很快就因為拒絕皇上賜婚公主而被貶出京城,「文曲星」的傳聞再無人提及,慢慢地沉寂在百姓們的記憶里。
可是他是文曲星下凡一事的確不假,天上星宿又怎會不敵人間水神,所以當年玄冥第一步就是要滅了他,在他長成氣候前先除後患,以免將來反成阻礙,反咬他一口。
誰知他出京的一路上都有曲款兒這位頂級大術師護著,加上又不是水神親自出手,因此多次遭難都有驚無險的度過,于是,紫微星旁的輔星文曲星依舊明亮,光芒四射的支撐著帝星不殞。
「呵呵,多可笑,一群不自量力的毛娃兒妄想對抗本座,真是有趣得緊。」天道?哼!由誰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