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師 第十六章
被當成小孩子看待的曲款兒臉色微變,身後傳來悶悶的笑聲,她氣得回頭一瞪帶頭笑的宮仲秋,四名隨侍和尚青故作左顧右盼的撇開視線,極力忍住唇畔的彎度。
只有和她相處久了才知曉她殘暴的性情,雖然她此時的形體確實是半大不小的小泵娘,可是行事的果決和狠戾卻是戰場上退下來的鐵血將軍也比不上,百倍大的妖獸說砍就砍,還能像沒事人似將可怕的獸尸煮成佳肴吃下肚。
當然,她最驚人的是她的食量,後頭三車糧食和一車妖獸腌制肉是她的備糧,誰也不能跟她搶。
說實在的,除了曲款兒外,還真沒人敢吃上一刻是人形,下一刻打回獸軀的獸肉,人的外貌還深印腦海里,與食人肉無異,叫人打心底作惡。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沿途上哪有足夠的食物讓她飽食一頓,隨行一車一車的糧食也太打眼了,拖累行程又耗費人力,不如邊走邊打獵,省時又省力,還省銀子。
通常修煉成形的妖獸是一般同類的數倍大,吃起來有飽足感,而不是塞塞牙縫,處于半饑餓狀態。
「她管不了,我來管。」清亮沉穩的男音揚起。
皎若秋月,灼灼其華,劍目點漆的宮仲秋一揚目,頓時清華生輝,褶亮耀目,一如明月入江河,只是少了為官的派頭,有如離家游玩的貴公子。
「你又是誰,本道士在此捉妖除魔,爾……爾等休要插手。」他舞動著七星劍,姿勢倒是有模有樣。
宮仲秋兩指一夾,烏色透亮的長劍竟然動彈不得。「本官是皇上親封的青陽縣縣令,今日特來上任。」
他的話一出,百姓們都驚訝得睜大眼,嗡嗡嗡的接頭交耳,朝他指指點點,不信之余又帶了點同情。「他是知縣老爺?」
「不可能吧,這麼年輕,不會是朝廷派來糊弄我們的吧?」
「怎麼是個嘴上五毛的小伙子,上頭的人也太不厚道,讓個不知內情的小扮來送死……」
「唉,皇上是放棄我們青陽縣了,任百姓自生自滅,這麼個公子哥兒能辦什麼事,不出一個月就沒了。」
「就是、就是,頂不住呀!跋緊買幾張符回去貼門板,至少多一層保障。」求人不如求己。
沒人相信新來的縣令能有多大的作為,不過是上面的官弄來的傻小子,還不如一張符可靠。
「肅靜。」疏影低喝。
四周頓時一片靜謐。
「本官不管民間有何信仰,要捉妖也好,要除魔也罷,不能擾亂百姓的日常作息,各安各家,勿要喧嘩。」宮仲秋到任的第一日是對百姓喊話,遏止他們的恐慌。
但是他畢竟年輕,說出的話無人信服。
「小子莫要張狂,你知不知道青陽縣往東有妖魔肆虐,殘害百姓,你讓他們各安各家是不想他們活命嗎?那些妖一餓極了就會闖入民宅捉人。」紅鼻子道士仰頭飲下一大口酒,酒沫子溢出嘴邊,他不修邊幅以手背抹去。
「不讓本官做做看又怎知本官不行呢?你有術道,妖魔有妖魔道,本官走的是光明正道。」肅清魍魎由此開始。「你竟敢口出狂言!」
「能不能少說廢話,姑女乃女乃我餓了,石頭,把貂兒抱走,你二師兄皮厚,不怕曬,就讓他在城門口開場布道,教化人心,咱們先到縣衙弄吃的。」她不能忍餓,肚子都扁了。
「是,小師姐。」石頭樂呵呵地想抱出籠子里的白貂。
「住手,你想干什麼?!」道士的長劍一橫。
「我……我要貂。」石頭我了老半天才壯著膽回答。
「不準踫,誰踫了視同妖的同類。」
「貂、貂很可憐……小師姐,打不開……」石頭比白貂更可憐兮兮地看著曲款兒,他學術法的時日尚淺,術式使得不太靈光,記得咒語卻忘了手印。
看他一臉沮喪的樣子,曲款兒從懷中取出一迭黃符,並由里頭挑了一張適合初學者的。「別丟師父的臉。」
唉,老頭把小師弟扔給她就雲游去了,只無賴地交代一句「好好教育、他會驗收」,朕是越老越將無良發揮得淋灕盡致!
「噢!」
石頭又試,籠子的門打開了,他興奮地兩眼發亮,殊不知是看不慣他太弱的小師姐出了手,兀自憨憨的傻笑。
只是貂有靈性,知道誰才護得住牠,一見鐵籠子打開一條細縫,細長的小身軀倏地鑽出,閃過石頭伸出的手,避開紅鼻子道士低喝聲的劍光,小小獸軀撲向曲款兒,鑽入她懷中直打顫。
「你……你們竟敢放走妖物——」
「放了就放了還怕你哭鼻子嗎?你想吃我的肉,還是喝我的血,剝我的筋,抽我的骨頭去打鼓?」嗟!多少道行做多少事,沒本事就要懂得藏拙,別出來丟人現眼。
曲款兒不耐煩和人說理,她漠然的一轉身,打算讓秀姑弄頓好吃的,吃飽了她才有力氣做其他事。
殊不知才往前走了兩步,身後傳來酒壺落地的碎裂聲,滿臉須喳的道士全身發顫指著她的背後,連胡子都在顫抖。
「誅……誅仙劍,斬魔刀,你……你怎麼有這一對寶器……」天呀!道家都想要的至寶。
「我讓人鑄的。」花了三年才鑄成一刀一劍,用了上萬具獸骨與千顆獸丹,以及最冰冷洞穴的寒冰石,熱到足以將人燙死的千聖山水洞內的烈焰晶,還有無數天外飛來的月石。
師父啐她是不要命的小瘋子,可是她想做就非要去做,沒她轍的師父只好變著法子幫她,讓她得償所願,不過事後也將她罵個半死,不許她再任性。
「你……你是紅衣天女?」他驚呼。
「紅衣天女?」柳眉一蹙,曲款兒低視自身衣裙,的確以紅色偏多,他不提,她還沒發現自己偏好張狂的紅。
和她的個性一樣,不受控制的奔放,火般的顏色狂野又炙熱,誰也捉不住她。
「你收我為徒吧!仙姑,我要拜你為師。」可遇不可求的機緣呀!不緊緊捉住,機會稍縱即逝。
看到紅鼻子道士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雙膝跪地,不讓人拒絕的行了拜師禮三叩首,不僅曲款兒錯愕不已,就連一旁的百姓也看傻了眼,呆若木雞,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一大把年紀的大男人拜個未及笄的小泵娘當師父,他是不是瘋了?
「你歲數大得可以當我爺爺了,別鬧了成不成。」真收他為徒豈不笑掉人家大牙。
道士露出一口整齊白牙。「師父,徒兒今年二十七,還當不了爺字輩。」
「什麼,二十七?!」她不信地上下瞄了兩眼。
「多個打雜的也不錯。」宮仲秋杵在小師妹身側自言自語。
她沒好氣的一翻白眼,這個「人盡其用」的月復黑男,「算了,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湊一雙。」多個扛尸體的也好,鬼奴有人分憂了。
「呼呼呼!等……等等我,你們也走得太……太快了,我……呼呼,差點跟不上……」一人大喘著氣跑來。
「你哪位?」曲款兒困惑。
「我是……」白衣變灰袍的青年撩起被風吹亂的覆面黑發。
「元逢春?!」宮仲秋驚訝的道。
他咧開嘴一笑。「我想你缺個師爺,我自我推薦了。」
「……」眾人很無言。
與此同時,京城正展開皇子奪嫡的初章,大皇子奏請出兵討伐屢犯邊境的南契軍,二皇子是大皇子派,鼓吹興兵,三皇子以白日宣yin參了太子一本,沒多久太子無故病倒,胸口出現銅錢大小的紅斑,且正慢慢變大中。
而京城附近的大妖、小妖本來已被曲款兒捉得差不多了,街道上還算干淨,不過在她離京不久後,一片烏雲竟悄悄籠罩了皇宮上空……
元逢春是江州刺史的兒子,排行老五,是家中麼兒,頗受寵愛,年十七了還睡在祖母的院子。
他文不成、武不就,科舉考不上個秀才名,武是半桶水功夫,打倒兩、三個地痞流氓綽綽有余,但是遇上小有所學的練家子,兩招、三招就被打趴在地了。
有點小聰明的他最崇拜的人是宮府三爺,對他的才智過人是五體投地的敬仰。恨不得能成為他這樣的人,跟前跟後的如知己般往來密切,想偷師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著冷靜。
但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學得不倫不類。
不過這一回他倒是真想做個事,不願一直一事無成的當個被寵壞的公子哥兒,他文章不好但文筆不差,考不上狀元就潤潤筆吧,縣老爺身邊的師爺也挺威風的,一呼百應。
于是乎,他留書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