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變戲子 第十二章
「不要……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恐懼瞬間攫住她的心,她恐慌地縮成一團,眼前是不透光的黑,徹底的黑,教她手足無措,沒有辦法接受這突來的變化。
她緊閉著眼,拒絕面對殘忍的命運,不斷瑟縮發顫,直到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摟進懷里,然後她听見他說︰
「慶年,去拿手電筒。」
「我在找了,哎呀……這是怎麼回事來著,這整座城市都停電了不成?」大慶叨念著,像是踢到什麼,痛得他嘶嘶叫。
錢少傳楞了下,努力地眨著眼,話還沒說,便又听他哼笑著道︰「呵,原來今天是滿月,這滿城的燈光不滅,還看不出月光的亮。」滿月?她呆楞地往天上望去,果真瞧見盈亮的月。
是因為周遭一片黑暗,才能發現月亮如此明亮?沒有太陽的刺眼炙熱,但比太陽溫柔又充滿安撫的能量,從天際撒下漫天銀輝,整座城市像是沉浸在柔光中。
而她的身旁,男人的身上也裹著令人安心的暈黃光芒。
原來這光就像是月光。
「你怕黑?」他問。
「我……」她不禁語塞,從他懷里退開。思索了下,低聲道︰「其實……我的眼楮有問題,剛剛我以為我看不見了。」誰會想到一整座城市都停電,這種狀況只有在鄉下或者是台風過境才有可能。
「喔?」怕他辭退她,她趕忙解釋。「你放心,完全不會影響我工作,我的眼楮就有點像是……色盲,但是只針對人,我看不見所有的人,在我眼中人都像是一抹灰色的影子,唯有上頭的色彩可以供我辨識對方是誰。」
「天生的?」
「不是,是七年前出了車禍才變成這樣。」
「所以你看不見我?」他伸手在她面前揮舞。
她沒好氣地瞪著他。「看得見,只是我看不見你的臉和身體,在我眼里,你裹著一層淡淡的光,就像是月亮的光芒。」
「不是說是灰影?」
「你不一樣,所以當初我才會以為你不是金若望,因為金若望身上的色彩不是這樣的。不過宋哥跟我解釋過,你車禍喪失記憶,所以我想也許是因為你失憶,造成你身上的色彩和以前不同。」只有這麼解釋才是最合理的。
皇甫桂輕呀了聲。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也真是巧合,原來當初她是基于這一點才認為他不是金若望。
想了下,這才理解為何她可以大刺刺地看著他的**不回避……但怎麼今早看他踏出房門時,她又嚇得搗住雙眼?
「可是你也真的和以往不一樣,簡直跟月亮一樣,初一十五不一樣。」她像是繞口令般地道。
他回神,「什麼意思?」如月,是贊美,但從她咕噥的語氣里,他听見的是埋怨。
「你自己想。」難怪他身上的光芒如月光,根本就是在告訴她,他這個人的性情如月。
欸,要是如此,她是不是可以好好研究,也許每個人身上的色彩皆有其意義。
皇甫桂瞧她神色比剛才要好上太多,不和她計較,抬眼望著天空的滿月,瑩潤柔和的銀光,讓他有些失神。
在他離開大晉的那一個夜里,無月,正是下手的好時機,而他防備了卻依舊慘遭毒手,可誰知道他竟還活著,在另一個時空賞月。
「小時候,我爸媽帶我回娘家,那里是鄉下,路燈也不多,大家都習慣很早就寢,所以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可是有一回滿月,我媽牽著我的手,讓月光領路帶我們回家。」也許是今晚的月色太美,教她不自禁地說出記憶中的美好。
「月光領路嗎?」他沉吟著,「我只記得,在老家里,我總看不到完整的月亮,那總是被屋檐廊角切割得破碎,母……母親總說,看不見的另一個半月就藏在幸福的彼端,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它,可是……母親不見了,等我長大了,我再也不尋找月亮了。」宮里的殿宇翹檐,劃破了圓滿的月,仿佛注定宮里的人們難以圓滿。年少時,他會尋找那瞧不見的半月,可在母妃被帶走後,他不找了。
根本就沒有半月,沒有藏在彼端的幸福,宮里只有權謀算計,光是要活下去,就費盡思量,尋月有何用?
可是,他卻在一無所有後,在這個時空,看到如此完整的圓月,多麼諷刺。
「你會想金媽媽嗎?」她低聲問著。
金若望的父母離婚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後來因金爸爸又再婚,他才會服完兵役就離開家,勇闖演藝圈。
而他心里其實也帶著傷的是嗎,否則怎會提起往事?
皇甫桂笑了笑。「你相信月的另一端藏著幸福嗎?」金若望的母親與他何干,可就算他說了過往,她信嗎?
「嗯,不知道。」太抽象了,她活在現實里,感受不到。
「可不是嗎?被遮掩的月,不是殘缺,殘缺的一直是命運。」他有感而發地道。
「我倒覺得月亮一直在那里,從不殘缺,命運是掌握在手里,也不殘缺,殘缺的是……人心。」他怔怔地望著她,就見水潤的光芒撒落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閃閃發亮。
「金若望,人的心如果殘缺了,就再也無法往前,只會停在原地怨天尤人,可那是沒用的,哭得再大聲,老天也不會憐憫,得要靠自己站起來,繼續往前走,想辦法把殘缺的心補足,人生才會圓滿。」她是這麼告訴自己勉勵自己,再苦再難都得走,也許前途茫茫,也許她走不到終點,但是不走,她就永遠到不了。
她的話語包裹住他的心,皇甫桂微眯起眼,不禁自問︰是錯覺嗎?為何總覺得她散發點點光芒,就連唇角那抹笑意都恁地吸引人。
想起年少時怎麼也尋不著的那個半月,那般渴望祈求的彼端幸福……彼端,難道指的是這個時空?
「我知道你人很好,馬跑過來的時候,你救了我……對不起,我還沒跟你說謝謝。」她話鋒一轉,笑得有點靦眺。
皇甫桂抽回心思。「我哪里好,有人說我自私。」也許,他真的是自私。
活在斗爭的宮殿里,日日夜夜過得戰戰兢兢,讓他沒有心思在乎旁人的感受,就算來到這里,他還是想回去大晉,壓根不管纏著她,是否會打擾她的生活。
但,她說得對,怨天尤人是沒有用的。
事已至此,他還執著什麼?既然走不了,那就在這里生活下去,如果一個小婢都可以心胸豁達至此,他又怎能輸她?
「哪是啊?我說的自私是指人性難免帶著自私,就好比我有好吃好穿的都只想給我弟,旁人我就不管了,可是只要無關錢財,我就可以不計較地與大伙打成一片……自私是有分等級和範圍的。」
「那樣不叫自私。」他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他認知的自私,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殘害手足,滿心只有自己,不管他人死活。
「可是……」她咂著嘴。「那不重要啦,反正我是想跟你說,我覺得你有無限可能,不要放過任何到手的機會,因為機會不會一直出現在你面前,你要學會珍惜。」
「珍惜你嗎?」他月兌口道。
她楞了下,沒預料他會扯到她身上。「不用珍惜我沒關系,珍惜你喜歡的人就好。」拜托,傅哥就在後頭,不要說那種會導致情侶吵架的曖昧話語好不好。
「我沒有喜歡的人。」他沒那心思。
「沒有?」她抽了口氣,忍不住替大慶喊冤。「你如果不喜歡傅哥,為什麼會跟傅哥……」可惡,要說得那麼白嗎?
「我跟他如何?」錢少傳偷偷回頭,瞧見大慶還在找手電筒,才壓低音量道︰「我已經知道你跟傅哥的事,我不會用異樣眼光看你們,但是你怎能說你不喜歡傅哥呢?這樣傅哥會很難過的。」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我不喜歡他,他又有什麼好難過的?」他問著,隱隱听出不對勁。
「喂,你們如果不是兩情相悅怎麼會滾床?難不成是你單方面強迫傅哥?仗著傅哥喜歡你,所以你就順勢滾下去?」她滿臉不認同,甚至是鄙夷唾棄。
皇甫桂瞪著她,眼角抽搐著,話還沒出口,大慶已經耳尖听見,奔來解釋。
「錢小姐,你在胡說什麼?我跟若望怎麼可能!」天啊!竟然說他對主子有非分之想,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可是你說被他折騰得很慘,不是代表你們……滾得很激烈?」她斟酌著字眼。
「不是!那是因為我們在練武!」大慶羞得搗住臉,腳還不住地跺著。「你這樣……我沒有臉面對主子了!」
「……練武?」不是「晨間運動」?
「練武強身,你听過沒?」耳邊傳來皇甫桂從牙縫中擠出的聲響,教她不由自主縮起肩,嘿嘿干笑著。
「我怎麼知道,我以為……」
「你以為?你腦袋里裝的是什麼,豆腐渣嗎?恐怕也已經鎪了,該倒出來清一清。」皇甫桂低吼道。「不要眼楮有問題,連腦袋也跟著壞。」真顧她想得出來……他和大慶……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你干麼老是這樣,你情緒波動很大知不知道?這麼凶做什麼,我又不是故意的!」錢少傳扁起嘴反擊。
「今天在茶水間也是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就罵得那麼難听,也不想想我是因為怕你被場記設計,所以才勉強和他聊天,忍耐著被他性騷擾,可你卻把我說成妓女!」新仇舊恨,他們之間有太多的新仇舊恨以光速不斷地汰舊換新。
「你為什麼要勉強,為什麼要忍耐?」
「喂,他是場記,是張制作底下的紅人,我要是不稍稍配合,他一不爽把這事記在你頭上,往後在張制作耳邊說你壞話,害你沒戲接,那不是完了嗎?」
「我要是只有這麼點能耐,任由小人說上兩句就從演藝圈消失,那就算了,可我告訴你,我不會給任何人機會,我會成為一線演員,我會讓每個人都對我逢迎拍馬,你沒有必要屈就他人,你要記住,你是我的人,誰都動不了你!」混帳,說到底她的忍讓委屈竟是因他而起,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錢少傳本是一肚子火,但听到最後,從感動變成疑惑。「我……是你的人?」這話很有深意,她不太明白。
「那是當然,你是我的婢子當然是我的人。」錢少傳呆楞地眨了眨眼,掏掏耳朵。「幣紙還是壁紙?我不太懂。」
「奴婢。」
「金若望,你給我搞清楚,我是你的助理,你是我的老板,我不是你的奴婢,你不是我的大爺,想玩角色扮演跟傅哥玩,我沒興趣。」神經病,奴婢咧,真虧他說得出口。
「誰跟你……」
「還有,請你統一一下你的人格,不要一下對我好一下又對我吼,你這樣搞得我也快精神分裂。」
「你要是有把事辦妥,我會吼你?」真以為他是個火爆之人?還不是被她逼的。
「你根本就是初一十五不一樣,跟我有沒有辦妥事情沒關系。」皇甫桂閉了閉眼,瞪向躲在落地窗邊偷听的大慶,問︰「慶年,初一十五不一樣到底是什麼意思?」大慶苦思半晌,只能勉強推斷——「初一十五指的是月盈月朔,難道說的是旦夕禍福?」錢少傳聞言不禁低低笑著,驀地電來了,滿室明亮得令她微眯起眼適應著亮度,而外頭萬家燈火雖搶走了月色豐采,但卻掩蓋不了月亮存在的事實。
「吃面了,豆菜面要是不涼的話就不好吃了。」她硬是把碗塞到他手里。
皇甫桂嗅聞了下,嘗了一口,有些意外這味道竟分外令人食指大動。
「好吃吧。」
「還可以。」她啐了聲,起身走向廚房替大慶準備另一份豆菜面。
皇甫桂看著她的背影,唇角不自覺地揚高,就連冷眸也因為笑意添了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