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掌舵 第二章
沐雙雙搖了搖頭,看著蕭家船隊長長的隊伍,突然狡黠地一笑,走到徐氏船行那里交談了幾句後,又來到蕭家隊伍的末端。
這最後幾個排隊等待的,都是些三大五粗的漢子,正等得無聊,見沐雙雙這等嬌俏的人兒靠近,都忍不住心頭癢了起來。
「幾位大哥,你們听我說。」沐雙雙邊偷偷注意著遠處蕭家的管事和伙計們,邊對著他們說道︰「瞧今兒個的天色,明日必起大風,蕭家又是空船出去,風勢會將船掀翻的!我建議你們去徐氏船行那里應征,不僅競爭少,而且三天後才起航,恰好避過了大風……」
由于隊伍排得長,她在最末端做這種類似挖人牆角之事,船隊竟然也沒有人來阻止。
可是幾個心急想賺錢的漢子,听到她說的話就不高興了。「小娘兒們,妳可別觸老子霉頭!起什麼大風?」
「就是!難得有機會掙點錢,妳就別在這里胡說八道,徐氏船行的船還不知道過不過得了民兵團那關呢!再說小心老子揍妳,別以為老子不打女人!」
「瞧妳俏生生的,要不來做我刀疤老王的小娘子,讓我老王教教妳怎麼做人啊,哈哈哈……」
一群人又是調笑又是斥罵,甚至有人伸手拉住沐雙雙的手腕,想吃吃女敕豆腐。
就在沐雙雙又急又氣,空著的那手由懷里抓了一把東西正想撒出去的時候,那緊抓住她的髒手突然莫名其妙地松開了,而她一個站立不穩,往後一跌,卻是撞進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她還來不及看是誰救了她——或者是誰那麼倒霉剛好做了她的墊背,身後的人卻是突兀地開口了。
「諸位兄台,這姑娘是我的第十七小妾,方才說話多有得罪,我便將她帶走,不妨礙各位了。」
沐雙雙一听這話,圓眼都瞪大了,忍不住回身一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而這張臉上溫和的笑容,又是那麼眼熟……
是了!這不是不久前,在糧行前偷听她與劉老板說話的那個公子哥兒嗎?怎麼又遇到了?
靳封辰見她這次終于看他看傻了眼,心中也不由對自己的出眾外表自得起來。果然,上次她大概沒看清楚才會對他做鬼臉,這次兩人如此接近,她除了能近距離欣賞美男子,還獲得了一個免費的擁抱,就算感動得昏過去也是正常。
沐雙雙與他四目相交一陣,在他以為她被徹底迷倒時,她卻猛地開口道︰「什麼十七小妾?我才不是你的十七小妾!」
「嗯?」靳封辰看著她的目光極有威脅性的利芒一閃,摟著她縴腰的力道又更緊了一些,另一手卻輕輕地執起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往旁邊一歪。
沐雙雙的眼神不由得由他身上移開,赫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幾名氣勢洶洶、表情不善的大漢,她立刻想起了自己眼下尷尬的情況,掙開他手的想法硬是壓抑下來,拚命地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我不是十七小妾,我是十六小妾啊,少爺你又忘了,呵呵呵……」
看來她還挺識時務的,靳封辰的冷笑多了幾絲暖意,看在那群大漢的眼中,就是個軟弱好欺的富家子弟形象。
這紈褲子弟的女人今天不長眼撞上了他們,怎麼樣都要狠狠敲他一筆。
「管她是十六還十七小妾,她今天就是得罪了我們幾個,想觸我們霉頭,不管你是什麼來頭,總該賠點什麼吧?」其中一名大漢惡狠狠地說。
「左忠。」靳封辰仍是那副溫文儒雅的樣子,「這賠償的事,你去和這群……這群壯士們解決吧,我相信他們都會很滿意的。」
于是,左忠接手處理這件事,至于那群人怎麼被「解決」的,沐雙雙並不知道,因為靳封辰繼續摟著他僵硬到不行的十六小妾的腰,慢吞吞地走到一個人少的地方。
「我很好奇,妳與徐氏船行達成了什麼協議,十六娘子?」終于只剩兩個人了,靳封辰若有所思地問她。
「我不是你的十六娘子!我叫沐雙雙!」都離得這麼遠了,還吃她豆腐!沐雙雙拍開了他的手,離開了他的懷抱。老實說,她活了十七年還是第一次與男人這麼接近,心頭小鹿不亂撞是很難的,只不過此時不是害羞的時刻,因為眼前這男人顯然不是施恩不圖報那型,救她不知意欲為何。
沐雙雙的美目一轉,假意沒听到他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感謝公子救命之恩,雙雙這就告辭了。」
「妳救命之恩是這麼謝的?似乎缺乏誠意。」靳封辰仍是維持著風度,對她急著逃跑的行為微笑以對。
「公子該不會要我以身相許吧?」沐雙雙有些提防地看著他。
「難道本公子不值?」靳封辰不知從哪里又生出了一把折扇,自信地一展扇面,瀟灑地搖了兩下。「妳方才看我都看到呆了,別說妳沒有被本公子迷倒。」
「呃……公子的外表自然俊美無雙,如果不笑得那麼假,應該會更好一些……」沐雙雙干笑著,雖然他笑起來真的很迷人,但她總覺得有種被狐狸盯上的感覺。
靳封辰猶如被當頭打了一記,笑容頓時僵住。「很好,妳很好,妳這下真的勾起我的興趣了,原想與妳好好商量,不過現在我似乎得改變策略了。」
他可是溫文儒雅貴公子,人見人愛俊郎君,她居然覺得他笑得很假?
「我不問徐氏船行許給妳多少利益,我只想問,妳那『望天』之術從何學來?」
如果說,她剛才只是覺得被狐狸盯上,那麼現在一轉變成被老虎一爪拍住的感覺了。
「望天之術?」沐雙雙一臉迷惑地望著靳封辰,「什麼是望天之術?」
「妳不懂?」靳封辰饒有興味地望著她,想在她俏麗的小臉蛋上看出裝傻的痕跡。「否則妳如何知道明日必起大風?」
沐雙雙翻了個白眼。「這位公子爺,我不過是個在街頭混飯吃的,行騙可是我的專長,明天起大風是瞎謅的,你要我說明天暴風雨,還是要來場六月雪,我也可以隨公子你的意呀!」
「喔?」靳封辰微笑望著她,「那麼,北方大雨不斷,導致黍稷歉收一事,妳又是如何推測出來的?」
顯然靳封辰不問個清楚是不會放過她了,她想了一想,聳聳肩裝出一副貪財相說︰「其實,北方大雨的事……我也是猜的呀,難道被我說中了?哎呀!我當真該去賭場押幾注才是,真是神準了。」
「嗯?猜中的……」靳封辰壓根不信,就這麼好整以暇地與她無辜的大眼對望著,像是在比誰先眼楮酸似的。
然而入夜了,碼頭上的工人漸漸散去,再繼續待在這兒吹海風也無濟于事。于是在左忠回來後,靳封辰便「領著」沐雙雙走回城中,在天氣濕熱的南方,初夏的夜晚涼風徐徐,邊散步邊閑聊無疑是種享受。
靳封辰與沐雙雙郎才女貌,花前月下似乎也該有幾分曖昧氣息,左忠識趣地離得老遠,可惜沐雙雙對靳封辰提防得可緊了,並沒有那種閑情逸致。
「這位公子啊,月上枝頭,我一個姑娘家這麼晚還不回去真是不太好,你要帶我走到什麼時候呢?」瞧這路線已經偏離她要去的地方好遠,他雖然救了她,但對她的企圖看起來可也明顯,她才不會乖乖就範。
「走到妳說實話為止。」靳封辰打定主意不這麼容易讓她蒙混過去。
遇到這種斯文無賴,沐雙雙也真是沒輒了,「好吧!我承認我對這天候的觀察是有那麼一點點心得,騙人嘛,總是要有點本事,三分實話七分謊話才能說服人。」
她無奈地仰頭看天,又舉起手在空中模了模,感受了下這夜晚的濕氣,才嘆口氣接著幽幽說道︰「比如說,今日傍晚雲高且斑駁,明日就會天晴刮大風;而明日天晴的話,今晚必是月明星稀,天候上還會有一個特點……」
此時,三人不知怎麼走的,竟從大街上彎進了小巷。這里屬于楚州城比較貧窮的區域,道路阡陌縱橫、復雜交錯,而靳封辰專注地听著她的話,同時抬頭看看天色,果然看到明亮皎潔的月與幾顆稀疏的星星,卻是沒注意走到了哪里。
隨著沐雙雙的話,這天氣也開始微微的變化起來。
「你們發現了這個特點嗎?沒錯,眼前視線越來越不明朗了吧?明日天晴今夜必起大霧,而且是大濃霧,你們會慢慢地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說著說著,霧當真濃了起來,幾乎到了伸手只見手指,手指之外的地方都看不太清楚的地步。而沐雙雙也借著這時機,離他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突然轉身就要逃跑。
然而她才跑沒兩步,一只如鐵箝般的手突然抓住了她,那是靳封辰身邊的護衛左忠。
「妳以為妳跑得掉嗎?妳還沒回答完我們當家的問題。」左忠雖離得遠,卻早就盯著她了。
豈料沐雙雙的反應更快,她由懷里抓出一包石灰粉,驀地撒向左忠。
左忠見到她向自己撒來不明粉末,不由得松開了手,沐雙雙也借機拔腿而去。
楚州城的貧戶區,她可是熟門熟路,立刻就拐了好幾個彎,而且邊跑還邊大喊著,「失火啦!快出來救火!失火啦——」
她這麼一嚷,立刻發揮了極大的功效,家家戶戶都由房子里沖了出來,將本就不大的巷子填得滿滿當當,眾人都是一臉惶恐地東張西望,想看看到底是哪里失火了。
而左忠一時不察被她暗算,待他躲過了那些粉末,想再追過去時,巷子里一堆人堵得他不能前進,竟就這麼被她逃得無影無蹤。
左忠只能一臉懊惱地走回靳封辰身邊,自責道︰「主子,屬下無能,不知道她身上竟藏著石灰粉……」
「不是你的問題。」靳封辰倒是一點都不惱,大霧中還自得地搖著扇子。「我本來就不打算扣著她,她走了也好,這樣我們才能知道她住在哪里。」
「原來主子你早有安排?」左忠恍然大悟,主子做事一向縝密非常,那沐雙雙能逃得掉原本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她雖說自己是個騙子,但她的望天之術,絕不只她自己說的那麼簡單。」靳封辰學著她,也探手模了模潮濕的空氣。「連起霧的時機都能抓得那麼好,我對她是越來越好奇了。如果我們能得到她,對永盛行而言,無異是如虎添翼。」
左忠回想了下方才沐雙雙的表現,果然如主子所言,即使將奇術藏著掖著,卻仍是不經意地泄露了出來,足見她的本事不只于此。
大霧中,因為怕迷失方向,靳封辰索性不走了留在原地。而找尋著失火之處卻無功而返的百姓們,也罵罵咧咧地紛紛回了家,不一會兒霧散去,依舊是月明星稀,但靳封辰與左忠的跟前卻跪了一個人。
「查到了?」靳封辰淡淡地問。他要的人,從來沒有能從他手上逃掉的。而整過他的人,最後都會被他十倍整回來!
那人恭敬地回答︰「啟稟主子,那沐雙雙由後門進了城西的沐府。沐府是楚州城數一數二的大商賈,祖上曾做過官,現在做的是布料買賣。而沐雙雙進的不是佣人房,而是沐府員外沐通家室所居的廂房,她應該是沐通的女兒之一。」
「做布料買賣的沐府嗎……」靳封辰微微笑了起來,那笑容是如此的儒雅,如此溫和。
但不知為什麼,一旁的左忠與那探子,卻在初夏的夜里冷不防的一起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