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不投降(上) 第五章
第三章
沐香凝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越過眾人,來到楚卿揚身後,停在距離三步的地方。
「將軍。」
原本正在與一群手下說話的楚卿揚,不由得一楞,順著聲音,他緩緩回頭,在見到沐香凝之後,他也像其他手下一般,驚詫地盯著她。
「將軍,我有事找你商量,麻煩借個地方說話。」
她很坦然地提出要求,而且她用的是「我」,而非「妾身」,因為兩人尚未洞房,所以她不認為自己是他的女人,而楚卿揚也注意到她的用詞改變了。
他的驚訝有三,她直闖練功房,是其一;她說話方式的改變,是其二;在這打赤膊的男人堆里,臉不紅氣不喘,即便面對也打著赤膊的他,她也視若無睹,這是其三。
望著她無畏而清澈自信的眼,楚卿揚覺得自己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女人似的。
不過,他的驚艷只是一下子,想到她擅闖進來,加上手下們都在,而他習慣了對她擺出威嚴,因此冷下臉。
「你怎麼進來的?」
在手下通報她來找自己時,他明明給了命令,讓她在前廳等著,由石松守著,卻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大膽闖進練功房,這無異是挑戰他的權威。
「當然是走進來的。」她理所當然地回答。
「出去!」
沐香凝揚了揚眉,喲?想趕她走?哼,她敢進來就沒在怕的。
若是失憶時候的沐香凝,肯定會因為他的驅趕,馬上哭著跑走;但是現在的沐香凝,老早把那股愛戀丈夫的心情全遺忘了,她只把楚卿揚當成陌生人,而且是個脾氣很大的莽漢。
所以對眼前的楚卿揚,她是完全沒有負擔也毫無畏懼的,沒有愛,又哪來的在意呢?
「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威遠將軍,原來是個膽小表。」
她這話一出口,周圍的人禁不住倒抽了口氣,料不到她居然敢當著將軍的面,罵他是膽小表?
果不其然,將軍在听到她的話後,臉色更加陰冷,口氣更是危險。
「你說什麼?」
沐香凝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接口。「不是嗎?若將軍不是膽小表,那為何要躲著我?」
「我沒躲你!」
「既然沒躲,那為何我求見將軍好幾次,你不是出門,就是有事忙,有時間吃飯睡覺、沐浴包衣,就是沒時間見我,不是躲是什麼?」
「你——」
「我哪兒說錯了,還請將軍賜教,我洗耳恭听。」她眨著無辜的大眼。
在場的弟兄們,有人把臉轉開偷笑著,有人為她捏一把冷汗,有的更是饒有趣味地看好戲。
楚卿揚暗暗咬牙,微眯的雙目閃著危險的精芒。倒是瞧不出恢復記憶的她,不只性子變了,還是個伶牙俐齒的。
他不想跟她計較,直接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將軍確定要在這里談?」她故意看了周圍一眼,然後再看回他,她是不介意這麼多耳朵听著,只是好心提醒他罷了。
楚卿揚打量她一會兒後,將拭汗的大毛巾丟給另一名手下。「跟我來。」
丟下這句話,轉身朝長廊走去,沐香凝也跟在他身後,一如她坦蕩地來,走時也從容不迫。
楚卿揚一跨進門,便是一楞,瞪著那個像在街上雜耍特技的石松,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閑著」的,全身捧著貴重物品的他,像棵樹定在那兒。
楚卿揚適才還在奇怪,石松怎麼會連人都擋不住,現在看來,多少有些明白,卻依然感到不可思議,是這女人的杰作?他轉頭看向沐香凝。
「你這個手下比街上雜耍還要厲害。」沐香凝一臉天真無邪地夸獎,完全把責任撇得一干二淨。
楚卿揚再度感到意外,很明顯,石松是著了某人的道,他原以為這女人會的,只是花拳繡腿罷了,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石松的武功如何,他這個做主子的很清楚,這個女人居然輕輕松松就制住了石松。
楚卿揚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了,但是看石松的眼神,卻是責備的。
石松可是他身邊的大將,手下被耍,他這個做主子的面子也沒了。
「你還真當自己是街頭賣藝的嗎?一直拿著做什麼!」
「不是的,將軍,她——」
當石松想解釋是茶兒牽制自己時,卻發現茶兒手上哪里還有大花瓶,那大花瓶早就被她歸位了,她此刻站在那兒,雙手規矩地放下,低首斂眉,一副卑微安分的模樣,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也跟她無關。
石松張著嘴,一時之間忘了替自己辯解。
「還楞著做什麼?把東西放下!自己領責二十大板去!」
「是!」
石松不敢再說什麼,他低估了對方,被擺了一道,是自己輕忽大意,怪不得別人。
將所有貴重物品歸位後,跨出門檻前,他又多瞧了茶兒一眼,唇角若有似無地微揚,這才退出去。
茶兒跟著小姐一塊長大,多少學到了小姐的鬼靈精,在將軍進來之前,她就立刻把大花瓶放回去,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現在見到小姐和將軍一塊走過來,總算放了心,趕忙為兩人備上茶水。
楚卿揚直接落坐到主位上。「說吧,找我什麼事?」
沐香凝也不客氣地坐下,開門見山道︰「想找你商量和離之事。」
這話說得毫不拖泥帶水,直接點明來意,茶兒雖然心中有數,但還是暗捏一把冷汗。
楚卿揚再度怔住,盯著她,眼神變得危險。
「你又想鬧?」
「誰跟你鬧,我是認真的,有些話,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才好商量。這不是玩笑,我也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就是跟你商量這件事,實不相瞞,我恢復記憶後,听了崔嬤嬤和茶兒的解說,才知道在我失去記憶時,不小心逼將軍娶了我,我是來補救的。」
她刻意強調「不小心」三個字,表明自己並非故意的,更申明她在知道一切後,其實也挺愧疚的,雖然是皇上賜婚,不過只要用她失去記憶這件事來向皇上懇求,皇上定會諒解。
沐香凝甚至提到,她可以找她爹,既然她爹可以向皇上求來賜婚聖旨,當然也可以求來和離的恩準,他還有機會娶心儀的人,她也可以另謀良配。
「當然啦,風險是有的,皇上可能會生氣,給點懲罰,但總比兩人被綁一生得好,畢竟兩人不愉快地過一生才是最大的懲罰,是吧?」
她一臉期待,等著他的回答,也相信這男人在她的勸說下,一定會同意這個兩全其美的決定。
楚卿揚望著她一臉的神采奕奕,這不是她第一次提出和離,只是過去他總以為她在以退為進,想求取他的同情和注意,所以他不予理會。
這一次她再度提出和離,他發現,她不是隨便說說,因為他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任何依戀,她看他的眼神、說話的態度,都好像面對一個外人似的。
當初一道聖旨,被逼著娶她為妻時,他的確非常不高興,可聖命難違,他只能接受。
成親一年了,他沒有踫她,便是要讓她知道,她用聖旨逼迫他,那麼他就用冷落她來回報,同時還納了四名妾,就是在告訴她,沾惹他,便要付出代價。
那個因為他的冷落而怨慰悲淒的女人,如今卻在他面前興致勃勃地提出和離?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因為就在不久前,她還常常以淚洗面,一開始是尋死,後來是生病,這些全是她的伎倆,她越是把自己折磨得可憐,越是令他生厭,也就越不想理她。
他討厭愛哭的女人,所以每當听到她又弄傷自己,或是稱病不舒服,他全當耳邊風。
過去,他故意忽視她,對她漠不關心,可現在看著她,以往對她的印象,突然涌出來,重迭在眼前人身上,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時之間,楚卿揚有種恍惚的感覺。
「你到底怎麼看?將軍,你倒是說句話呀。」
沐香凝在一旁提醒著,不明白這男人為何不說話?只會呆呆地望著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他細細打量,她不只神色不同,連說話的口氣也不同,而且還不怕他,面對這樣的沐香凝,他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新奇感。
「將軍——」
「你的功夫誰教的?師父是誰?可有門派?」他打斷她的話。
她呆住,這男人怎麼突然改變話題,問起她功夫來了?
「我師父是個隱世高人,無名無派。」她說道,提到自家師父,眉目中多了一分孺慕和尊敬。
「咱們來比劃一場。」
「啊?」
楚卿揚站起來,沒等她同意,便徑自往練功房走去,因為這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見他就這麼走了,也不征求她的同意,讓沐香凝十分懊惱。
「楚卿揚——」還直接喊他的名諱。
「想商量,先過招再說,來不來?」他回頭丟了這句,一副不打就拉倒的態度,完全就是武人的囂張。
她當然不會就此打退堂鼓。「我要先更衣。」
這身裙裝礙事,得先換掉。
「好。」他點頭同意。「我等著。」
沐香凝氣呼呼地轉身離開,沒得到他的答案,卻被莫名其妙要求比試一場,好吧,比試就比試,她沒在怕的,以前她和師兄、師弟也常常比武過招。
她換了套窄袖束腰長褲,頭上釵飾全拿下來,梳了個簡單又利落的髻。
茶兒在一旁擔心地問︰「小姐,您真要和將軍打?」
「打就打唄,只不過我這體力還是差了點。」
沐香凝一邊說,一邊活動筋骨熱身,失憶一年,讓她的拳腳生疏不少,雖然她重拾鍛煉了,但是休養的時日尚短,還不夠。
她不知道楚卿揚為什麼突然要和她過招,但一想到自己虧欠人家,就當讓他高興,彌補一下吧,等他高興、同意和離了,她就可以回娘家啦。
前陣子摔傷頭,頭上的紗布還綁著,她嫌礙事,索性把它拆了,看得茶兒哇哇叫,她直說沒事,照了銅鏡,覺得那不過是皮肉傷罷了,根本毋須大驚小敝,而且那傷口已經結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