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官 第十三章
長夜漫漫,慕容謐一如往常的先上床榻,沒有他在身旁,體質虛寒的她總是卷著好幾件薄被,待身體暖了才能入睡。
原本她就難以入睡,今夜因為掛念著颶風暴雨即將來臨的事,更是了無睡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靳韜跟著上了榻,躺在她身邊,輕輕的扯掉她卷在身上的薄被,將她寒涼的嬌柔身子擁進懷里,從他身上透出的熱氣讓她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靳韜壓下臉,望向她,「還沒睡?」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回蕩,沉沉的,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蠱惑。
她側過臉,涼女敕的臉頰正巧貼上他溫熱的薄唇,心一促,還來不及反應,便感覺他的唇輕輕的落在她涼涼的唇瓣上,然後迅速的移開。
蜻蜓點水般的琢吻還是讓她白女敕的小臉瞬間燙紅,瞧著她羞澀的可愛模樣,他為了公務而煩心的沉重情緒瞬間被拋諸腦後,心情輕松許多。
慕容謐瞅著他,他雖然露出微笑,卻掩不住微皺眉宇間透露的情緒。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必定還在為炸不炸堤而為難吧?
她忍不住伸出手,推開他那堆蹙在眉心的郁結,輕聲的說︰「夫君……還是把堤壩炸了吧!」
听到她突如其來的話語,靳韜微微一楞。「為何突然這麼說?」
咬了咬唇,她遲疑了許久才柔聲說道︰「我只是覺得勞民傷財總好過錯判情勢,枉送百姓性命。」
巫師觀天的結果也有失準時,即便如此,亦是人們無所適從的依據,卻也因此形成信與不信的情況。
龍余國已有許多年沒有嚴重的颶風暴雨來襲,河堤兩岸的居民安居樂業,若要炸堤,提前疏散,恐怕會惹來民慌和民怨。
也因此,朝廷官員為了這件事分成贊成和反對兩派,一直無法達成共識。
靳韜的主張雖然和慕容謐想的一樣,但事關重大,在朝廷上沒有一個結論出來前,他也不能自作主張。
他好奇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于是問道︰「你也覺得颶風暴雨會來襲?」
在作出決定後,她同時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即使被夫君當成怪人,也要將她從動物那里听來的耳語告訴他。
「夫君,你有沒有听說過動物有預知天災的感應能力?」
靳韜搖了搖頭。
「天朝有一個地方叫周縣,有一年發生了非常嚴重的地動,死了無數的人,朝廷派兵前去救災時,收了無數的尸,卻沒有發現任何一種動物的尸體。」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依著動物的行為來判斷是否有天災?」這種說法,他還是第一次听說,不由得心生疑惑。
慕容謐頷了頷首。「那天跟你在堤壩上時,我听到了很多動物是這麼說……而且大多數都離開河堤兩岸了。」
微挑眉頭,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听錯了。「你說……堤壩附近的動物是這麼說的?」
他的怪怪娘子又發揮與動物交談的能力,預知了尚未發生的天象嗎?
不意外靳韜會覺得她奇怪,她咬著女敕唇,表情透著異常堅決的肯定。
瞧見她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再加上她舉的例子,靳韜細細的思索著。
因為臨近佔地廣大的森林,是龍余國人民狩獵山珍的地方,因此堤壩附近的確是有不少動物出沒。
經由她這麼一說,最近他確實很少在巡視堤壩時看到飛禽走獸,這狀況確實罕見。
自從知道她是小敝姑娘後,听見她說听到動物說話這種事,他已經見怪不怪,最重要的是,她提出的論點讓他同意,也更加確信炸堤的決定沒有錯。
「我是打算炸堤,只是力挺大王兄那一派的朝臣定然會不同意。」
原以為自個兒月兌口而出的詭異行徑會惹來靳韜投以奇怪的眼神看待,沒想到他神色如常,像是不覺得她的話有什麼奇怪。
見到她露出不解的神情,靳韜嘆口氣,「你還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慕容謐不懂夫君為何嘆氣。
「你怎麼能忘得這麼徹底?」難道是因為他欺負她欺負得不夠透徹?
雖然當時她的年紀小,忘了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他心里就是很不爽快,分外不爽快。
他伸出手,扳過她的臉,讓她正視著自己,然後輕扯她兩片女敕涼的腮幫子。「有人總是喜歡這麼欺負你,你忘了嗎?」
他的力道不大,但那熟悉的舉動,隱隱勾起她兒時很淺薄的回憶……
「你……是……小虎子?!」
終于喚起她的記憶,靳韜臉上的淺淺笑意滿意的加深、擴散。
慕容謐瞠大雙眸,不敢置信的再問一次,「你是小虎子?!」
「除了小虎子,還有人會這麼欺負你嗎?」
記得兒時每每看著她蒼白的女敕頰被他掐得泛出紅暈,他的心里便有一股說不出的快意。
他總是想著,蒼白得像小女鬼的她只有在那時看起來才會健康些。
他希望她一直那麼健康……即便她總是被他掐得雙眼冒出淚珠,他也沒辦法停止自己的惡劣行徑,繼續欺負她。
「不!你怎麼可能是小虎子?」慕容謐不敢置信的猛搖螓首。
兒時的小虎子霸道又可惡,和眼前夫君清雅俊逸的斯文模樣,根本就是截然不同啊!
但也就是在此刻,她才憶起為何早些時候見到白虎殿宮牌上的虎字紋會覺得特別眼熟。
原來……原來他就是小虎子!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你和大黃狗說話時發現的。」
夫君果然看到她和大黃狗說話了,他不僅沒有當場揭穿她,也不覺得她的行為奇怪,原來是因為他發現她就是他小時候欺負的那個姑娘。
難怪……難怪她會覺得在那之後,他待她的感覺有些不一樣,剛成親時的淡然,簡直就像是她的錯覺。
他明明認出她,卻沒告訴她,讓她忐忑不安,還一直煩惱著該如何跟他說炸堤的事,這樣捉弄人的行徑,幾乎跟小時候的他沒啥兩樣,讓她沒來由的感到氣惱。
「說不定你認錯人了!」慕容謐理直氣壯的說。
靳韜輕撫她被他捏紅的臉,挑起眉頭,笑問︰「你來自天朝,你爹是太傅,還有,天底下應該再也找不到會與動物說話的怪姑娘……你說,我有認錯嗎?」
他這一番話堵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與生來的能力與常人不同,的確是個怪姑娘,很難會讓人錯認啊!
她哀怨的想著,半晌才怯怯的覷著他,「你……不會像小時候一樣欺負我吧?」
想來她是小時候被他欺負,在心里留下了陰影,才會這麼忐忑不安吧?
他是不該再這麼幼稚、惡霸,但這會兒看著她瞠大雙眼,柔若無骨的小手擱在他的衣襟上,不斷傳遞涼意,讓他不由得惡性大起,反身將她壓在身下。
「會!我就是愛欺負你,會一直繼續欺負你。」
他狠狠的吻住她蒼白的唇,直到血色染紅她的唇瓣,才往下吮啃她身上那一片冰晶玉肌。
慕容謐想抗議,卻因為他的唇、他的手,身子開始顫抖、發燙,就算衣衫被褪盡,也感受不到夜里的涼意……
五日後,靳韜終于排除眾議,得到王的同意,著手進行炸堤的行動。
首先要做的就是撤離河堤兩岸的居民,讓百姓收拾重要家當,安置到暫時設置的避難所。
雨仍下著,雨勢雖然不似幾日前那般驚人,但仿佛一片輕紗,綿綿密密的籠罩著建造在河堤兩岸的密集屋舍,模糊了視線。
靳韜站在岸邊凝視,知曉這次的計畫所帶來的損傷,對龍余國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但如同慕容謐所言,勞民傷財總好過錯判情勢,枉送百姓性命。
兩相權衡下,答案不言而喻。
「三王子,已經準備妥當了。」
听到屬下的稟報,靳韜親自走到置滿引線的石堤上,仔細做過最後的檢視。「安全至上。」
此次任務用的是火藥,極具殺傷力,一個不留意,很有可能會造成傷亡,他不敢大意。
接收到他的指示,負責點燃引線的士兵領命,在確認眾人退至遠離火藥的安全位置後,才點燃引線。
不多時,火藥順利引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堅硬的石塊在硝石強大的威力下震碎,原本被阻礙的滾滾河水越過大小不一的石塊往下傾泄。
空氣里彌漫著濃濃的煙硝味,靳韜再次上前查看,正打算命令候在一旁的士兵搬開石塊,保持河道暢通時,驀地傳來一聲驚叫。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士兵不知怎地掉進河里。
士兵在夾雜著沙石的湍急水流中載沉載浮,靳韜心一凜,由另一名士兵的手中搶過粗麻繩後,不假思索的躍進混濁的急流中救人。
雁尹快不過他的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俊挺的身形一躍而下。
靳韜的水性極佳,是龍余國里數一數二的高手,但現下傾泄而下的河水夾帶著大量的泥沙、石塊和漂流木,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發生致命的危險。
雁尹指揮著士兵待命,焦急的直直瞅著河中的靳韜。
靳韜可以感覺翻滾不休的水流十分湍急,阻礙了他的行動,但是與幾個月前潛進海里狙殺海怪相比,可說是小巫見大巫。
他身手利落的將粗麻繩結成圈套,一舉套中被水嗆暈的士兵,待朝岸邊泅近,才將手中的繩索拋給雁尹。
雁尹分毫不差的抓穩繩索,再交由身旁的士兵,齊力拉起落水的人。
「三爺!接住!」雁尹跟著拋出另一個繩圈,正準備將主子套住,一起拉起時,倏地,一截順流而下的巨木朝靳韜的方向擊來。
隨著湍急的水流,巨木很快的擊向靳韜的背部,雁尹一驚,連忙出聲示警,只見靳韜為了躲開巨木而潛入水底,僅僅瞬間,滔滔河水中已不見靳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