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夫 番外篇︰嚴公公的日常
那年雨季特別漫長。
寅時一到,嚴公公在淅瀝瀝的雨聲中醒來,恍然間,竟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伺候的太監小樽子眼見嚴公公遲遲不喚人,這才小心翼翼地扣門提醒時間。
嚴公公不是個難伺候的人,相反的,他待人寬厚仁德,便是宮中身分再次的下人,他也總是笑臉迎人、輕聲細語,從不與人為難。這樣的品德在這視人命如草芥的冰冷皇城中極為罕見。
或說,這千百年來地獄只有一尊地藏王、整個盛輝朝數百年歷史也只出一個嚴公公。
嚴公公應了聲,喚了人進來給他梳頭。
小樽子捧著那一頭綢緞般絲滑的濃墨色青絲,木梳每一下都毫無阻礙地由發根順至發尾。
嚴公公這人平時不需什麼伺候,大部分的事他都是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他的手極巧,梳得一手好頭,卻唯獨自己的頭發梳不上去。
嚴公公的發太多、太滑,自己著實攏不上去,只得讓別人來。
小樽子進宮前便是個發匠。祖傳的事業,手藝是打小練起的,若不是那年大旱,家里實在過不下去了,又怎麼會將他這獨子賣入宮中?
被賣入宮中,小樽子沒什麼恨。雖然以後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好賴有口飯吃,每日刷馬桶也沒什麼,誰大完便擦屁|股從不曾不小心沾上一星半點?他也不過多沾點罷了。
說起來小樽子還得感謝父母。他出身低下,入宮年紀又大了些,管事見他不好教,從未對他上過心,若不是一門手藝著實到家,哪輪得到他來伺候嚴公公?現在跟了嚴公公好日子就跟著來了,就連當初拿鞭子狠狠抽過他的管事,如今見著了他也得敬畏三分。
在別人手里總是如同泥鰍般滑溜的發絲,到了小樽子手中卻是異常乖順,三兩下扎緊了,整整齊齊,連根多余的都未落下。
「有勞。」嚴公公的聲音不似女子嬌柔、也不若男子低沉,輕輕淡淡不帶半分脂粉氣息,特別溫潤好听。
「大人客氣了。」小樽子是個知好歹的人,從不敢因著嚴公公為人和氣而有半點疏禮。
梳洗更衣完畢,又用了點簡單的早膳,嚴公公讓小樽子掌燈在前,踏出了自己的居處。
一出門,雨聲愈發明顯。遠的近的,打在石上木上、瓦上水上,交織出一片籠罩萬物的迷蒙。
磅礡大雨總是像張大網,鋪天蓋地之下模糊了天地,也能模糊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