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 第十九章
第十章
十殿閻王之一的閻王爺心情非常不好。
當年他不過是趁著鬼節放假,上了陽間,穿越到二十一世紀,化身為石油大亨,搭乘游輪與美女環游世界三十天,怎知一回來,地府整個風雲變色。
地府,本身是一個龐大的審判組織,陽間的人與牲畜死後都會被帶到此處,逐項審視功過,判決懲處及投胎轉世再行輪回。
由于陽間人口越來越多,地府無法處理消化龐大業務,後來分殿管理,圈屬負責範圍,就像人間行政官,各自審處領地的陰魂。
他上任不過三百年,算是較為資淺的。
那群什麼地府員工自救會的會員休假不歸,投胎轉世到陽間已經十八年了,這里頭還有他最得意的下屬——殷狐,真是叫閻王爺心痛悲切又憤怒。
他被背叛了,被背叛了呀!
其下鬼官集體叛逃,他小心翼翼的嚴守秘密,吩咐所有屬下噤口,否則要是傳到總殿閻王那去,他的位子就要被拔掉了!
等他們回來,哼哼,他一定重重懲罰,尤其是殷狐,非要賞他個一百大板不可……嗯,一百大板好像太重了,萬一他因此橫了心,決定再去投胎,或是干脆回陽間修行,他就少了一個得力助手了耶。
還是再商議商議好了……奇怪了!
他貴為閻王,怎麼可以對個小小陰差有所忌憚呢,況且是那家伙辜負他對他的重用與信任,什麼一百大板,一千大板都不夠解氣……只打爛**還是不夠,應該還要下下油鍋,把他炸成烤狐排,再來個萬箭穿心,或是罰他走健康玻璃步道,將他整得死去活來,這才夠讓閻王老子爽快!
雖然那群「叛賊」溜到陽間,以陽間歷法來算已過十八年,但閻王爺只要一想起,就要氣得吹胡子瞪眼,頷下的美髯都要打結成麻花辮了。
「哪,」坐在特地從人間訂購,符合人體工學,坐墊柔軟富有彈性的閻王椅上的他問著一旁的文判,「真的沒有辦法現在就將那群叛賊抓回來嗎?」
「報告閻王,」風度翩翩的文判不疾不徐道,「由于他們都是采『正常管道』投胎轉世,故得等壽盡才能回地府。」所謂的「正常管道」就是前任文判在生死簿上填上出生與死亡時辰,並喝了孟婆湯,走過奈何橋,投胎轉世。
「這群人根本是鑽法律漏洞!」閻王爺怒而翻桌。
本身是執法人員,自然曉得地府規條,只要是循「正常管道」投胎,任閻王爺有再大本領,也不可先行拘提,得苦巴巴等到陽壽盡的那日。
「閻王息怒。」文判寬袖揮動,沉重案桌歸位,包括上頭的筆墨紙硯。
「等他們一回來,我一定……」忽然間,天搖地動,風雲變色。
「這是怎麼著?」眾人詫異觀望四周。
陽間就算發生了大地震,也撼動不了地府,除非來源與地府有關。
閻王爺口中念念有詞,長指在半空中畫了個圓,一面水鏡迅速成形,秀出地震的來源。
「這不是……」閻王爺滿心詫異驚起,「殷狐?他怎會變回真身?」此時秀在水鏡上的正是恢復狐形,投胎轉世的殷狐,一身銀色的亮麗狐毛仿佛刺蝟般豎直,而讓閻王爺心驚膽顫的是,那從腳底開始變化的黑。
「慘了!」閻王爺大叫,「要成魔了啊!」
「怎麼回事?」一旁的文判跟其他官吏急呼呼的擠過來看。
「殷狐怎麼魔化了?」文判震驚的看著殷狐已呈黑色的腳。
「事出必有因,我來查查他之前發生了何事。」閻王爺從水鏡上叫出按鍵,按下倒退快轉。
「兩倍數、四倍數、八倍數……啊!煩死了!」快轉還要從頭看起,哪有那個美國時間。「解說員在哪?」一名長發飄逸,著白色衣裳的芳齡少女出現在水鏡正中央。
「請問閻王,喚奴家何事?」
「殷狐為何成魔?」閻王爺直接開門見山。
「請給奴家五秒鐘時間。」解說員身影沒入水鏡,五秒鐘後又現身,將前因後果言簡意賅敘述了遍後便退下了。
「閻王,這可怎是好?」文判擔憂的望著閻王爺,「若殷狐真成了魔,人間必成焦土,他是擅自投胎到陽間,上面若懲罰下來,咱們都得遭殃。」而判刑最重的,當然就是閻王爺本身。
「我當然明白。」這群叛徒,這群混帳,就會沒事給他找事干!
「閻王大人,殷狐已半身成黑了!」一旁官吏恐懼提醒。
等殷狐全身毛發變成黑色,可就回不去了啊!
閻王爺閉眼,念念有詞,須臾彈指,「噠」的一聲,水鏡內的所有動靜皆停止了下來。
這是時間暫停,但不可使用太久,否則要寫報告上呈總部的。
地府跟陽間一樣,規矩一堆,出了事非常麻煩的。
「剛解說員是不是說,殷狐成魔,與一名女子有關?」閻王爺問。
文判頷首。
「把那女子的資料調來給我,快!」他要知道這個女子是有啥通天本領,竟然有辦法讓殷狐不惜為了救她成魔。
文判進入收有人間所有資料的資料庫內,閉目凝神,雙手在空中揮舞,一個個的文字從書冊中飄出,凝聚,最後成了一本新冊子。
他先行翻閱,心中了然。
「原來……」閻王爺看了冊子後也恍然大悟了。
原來是七世的糾葛,牽動了殷狐的情啊……閻王爺抬手在水鏡上滑動,滑到地牢的另一側,果然看到一名陰差拘提了聶湘的魂魄。
「真是麻煩。」閻王爺托腮嘆氣,「這把聶湘的魂拘回來了,事情就絕對不可收拾了。」
「閻王,能上陽間把殷狐也帶回來嗎?」有官吏提議。
「然後直接炸掉地府嗎?」閻王爺狠瞪提了爛建議的官吏一眼,「你別小看殷狐啊,他雖然因為慧根不足,沒有修行成仙,但其實也差一點點了,而他轉世為善人兩世,又當了百年陰差,積累下來的功力深厚,身負異能的他要是成魔,必成大災難。」官吏立刻搗嘴,不敢再提。
「閻王,可行之法恐怕只有一項了。」文判道。
「似乎也只有一項了。」閻王爺嘆氣。
閻王爺手放在水鏡上,放大了陰差的畫面。
「喂喂。」他再彈了彈指,陰差恍若大夢初醒的轉過頭來。
閻王爺揮手,「放了那個女孩。」天搖地動。
地牢仿佛受到爆炸般粉碎,磚造的牆出現裂痕,眼看著就要崩塌……「……華……殷華……」鮮血沾染的白晰小手搭上黑色毛發覆蓋的前足,似呢喃似囈語,喚著心愛男人的名。「殷華……別……」銀黑毛色混雜的狐身一下子縮回人形,他低頭急急確認這虛弱的嗓音是否來自聶湘之口。
黑色的瞳珠閃著幽微生命之光,清淚自眼角滑下。
「殷華……」蒼白的小嘴輕喊的的確是他的名。
殷華沒有任何猶豫與遲疑,他迅速抱起命懸一線的聶湘,飛越出牢房,沖往醫館。
「……你這是氣血不足,只要……」
「救她!」急躁的嗓打斷了縣里素有「妙手神醫」之稱的老大夫的診治。
老大夫一臉不悅的轉過頭去,卻見滿室驚詫,而一個幾乎是衣不蔽體的男人,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佇立在大門口。
「你這是……你不是殷捕快?」老大夫訝異起身,「這是誰?怎麼好像受了很重的傷?」吐得一身血啊。
「這是我妻子。」殷華直接將人往他身上推,「快救她!」老大夫可沒听說過殷華何時娶妻了,但救人如救火,他還是指示他將人帶到後方的里屋診察。
診察過後,老大夫稀疏的眉納悶打結。
「她這癥狀是服了毒藥,莫非她想自殺?」毒藥?殷華詫異。
這獄牢內哪來的毒藥?
是誰想害死她?
老大夫倏忽想起數日前因為不守婦道還狠心販賣了親佷兒女,至今一直不肯承認罪狀的罪婦,不就是眼前的聶湘嗎?
「縣官昏庸愚昧,誣告也相信。」殷華怒道。
「她被放出來了?」莫非真是無罪?
「是被我救出來的。」
「這……」老大夫退縮了,「殷捕快,你這是劫囚,我若救了她,也要被問罪的……」老大夫的衣領忽然被揪。
「不救她,你今日就見閻王。」這、這是威脅要殺他?「殷捕快?!」
「我可以證明她無罪,你快救她,否則我也不怕肩上多擔一條人命!」那狠戾的眸,讓人膽寒。
若他不是可走在陽光之下的人類,老大夫真要以為白日遇見惡鬼了。
「鬼捕殷華」啊,人見膽寒鬼見愁,名不虛傳啊……「我現在馬上救。」老大夫抹去額上豆大的汗珠,吩咐伙計拿水進來,強行灌水催吐胃中殘余的毒藥,並快速擬了藥單,叫伙計抓藥過來為聶湘解毒。
而在縣衙那,在天搖地動的同時听到類似爆炸的聲響,眾人一等地不再搖,不約而同奔向大牢,發現關著聶湘的地牢已傾倒,人已不見,獄卒狀似嚇暈了,連旁邊關著的犯人不是嚇昏就是嚇傻了。
「發生什麼事了?」官差搖著昏睡的獄卒好一會兒,才發現他們被下藥了。
「殷華劫囚!」縣太爺氣得胡須顫抖。「他果真被迷了心魂。」
「這下怎麼辦?」一旁的官差詢問。
「當然是要把人抓回來。」眾人面面相覷。
「還不快去?」縣太爺怒吼。
「大人,這是要我們去抓殷華嗎?」官差遲疑的問。
「廢話。」大伙再次面面相覷,心頭想著的都是——誰有那個能耐抓殷華?
別的不說,他行動比他們還要迅速敏捷,武功還要高強,就算十名官差圍攻他一個,也不見得拿得下人。
再說……大伙望著傾倒粉碎的地牢。
平日的殷華,到底隱藏了多少實力啊?
剛才那陣讓人無法站穩的大地震,該不會也是出自他手吧?
「怎麼著,還不行動?!」縣太爺怒瞪。
「是!」身為官差,只能硬著頭皮听令行事了。
官差們走了,縣太爺卻是膝蓋一軟,整個跪倒在地上了。
「大人?」師爺忙扶起縣太爺。
「你說啊,」縣太爺的唇都是抖著的,「這殷華會不會報復到我頭上來?」
「這……小的也不敢說……」師爺心中也驚驚的啊,真怕大伙都要受到牽連了。
兩人再看了毀損的地牢一眼,不約而同打了一個寒顫。
待老大夫將聶湘月復中的毒藥催吐干淨後,灌入了解毒藥,臀上的傷處包扎好,確定人無大礙,只等醒來後,殷華腕上掛著藥包,將人帶回殷府東廂房。
正在打掃東廂房環境的女乃娘女兒如玉一看到他忽然回來,臂彎中還抱著重傷的聶湘,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他將藥包丟給她,命令道︰「去煎藥,三碗熬成一碗。」
「是。」如玉拿了藥包出去,但不是直接去廚房,而是到主屋去打小報告了。
主屋這邊,總捕頭殷老爺剛回家,他因殷華劫囚而焦頭爛額,殷夫人听聞此事哭斷腸,這會兒听聞殷華竟然已經歸家,連忙奔來東廂房。
「華兒!」殷老爺一入屋看見坐在床緣照顧聶湘的殷華,開口斥責,「你怎麼這麼胡涂?你竟然劫囚,而且還把人帶回家?」這是要讓他差事不保嗎?殷華抬首,一臉陰鷙。
殷老爺心頭陡地一驚,隨後進來的殷夫人也被兒子那狠戾的神色駭住了。
這是他們的兒子,卻也不是他們的兒子。
昔日的殷華固然鬼氣逼人,讓人不敢直視,但他實則是個人淡如菊的孩子,淡泊平和,人畜無害,甚至還拒絕所有的肉食,可現在的他卻像頭凶狠的老虎,護衛著他的摯愛,任誰敢輕易靠近,必遭利爪撕裂。
「是你們在背後策動的嗎?」殷華沉聲問道。
「策動什麼?」殷老爺不解。
「陷害聶湘,想逼死她。」兩人聞言臉色大變。
「我們怎麼可能會想要害死一個人!」殷老爺怒道。
「娘……娘只是要聶湘離開你而已,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害死她的。」殷夫人焦急的嚷,「你娘可沒有如此泯滅良心。」
「是啊,」殷老爺點頭,卻因為殷華下床來,而忍不住後退了,「聶湘賣了自己的佷兒女,證人都有了,就只差她俯首認罪了。」
「華兒,你別被她朦了,她心思歹毒啊……」殷夫人指著聶湘的手抖啊抖。「她……她用美人計讓你迷亂心智,忘了自己捕快的身分,明知她凌虐佷兒女,還放過她……」
「砰」的一聲,五斗櫃碎了。
大伙驚駭,紛紛逃至屋外。
殷華瘋了呀!
抓緊丈夫衣袖的殷夫人,哭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