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 第十五章
第八章
目光對上,殷華就知不對。
民眾怕他是常事,但眼前這個行徑猥瑣的男人很明顯是作賊心虛,額上還冒著冷汗,想必剛才干了壞事。
他一上前,男人很明顯的面色就驚惶起來,拔腿便跑。
殷華甩出右手鐵鏈,纏上男人,再使力往後收回,男人如陀螺般原地自轉了數圈,腦子暈暈然倒地,藏在懷中的飾物嘩啦啦掉了一地,都是女人家的金簪玉環。
原來這男人是名扒手,走在祈本縣最熱鬧的武陽街,不動聲色的一路扒過去,不料遇上個官差,還以為裝作沒事樣就可打混過去,哪知這官差竟然人就追上來了,嚇得他急忙想逃跑。
扒手對自己腳程很有自信的,卻不知他遇上的是赫赫有名「鬼捕殷華」,三兩下就追來他背後,沉重的鐵鏈纏得他動彈不得,還將他當陀螺轉了。
得了物證,殷華正要將人綁起來,押送回衙門時,忽然听到——「殷華。」他的準娘子在喚他了。
等他將犯人送回去衙門,說明完案情再過去就拖太晚了。
殷華巡視四周,發現了一個綁人的好地方。
他將扒手硬拖了過去,把人纏在一間晚上才會營業的店面廊柱上。
「我一刻鐘後回,」他冷聲對站在遠處觀望的民眾道,「別讓他跑了。」說完,便施展輕功飛走了。
沒人知道他要去哪,但是他一走,民眾就敢上前來,朝著扒手一陣唾罵,有人還趁機甩了他兩巴掌。
「那……那個官差是誰啊?」扒手顫顫驚驚的問,「怎麼長得好像鬼啊?」頭發也不綰,披散著好像怨鬼啊。
而且他追上來時,無聲無息的,冷不防在他耳旁冒出一句︰「往哪跑!」真是讓他誤以為大白天也見鬼了啊!
短短三個字,就將他膽子嚇得快要去掉一半了……「你不是這里人喔?」民眾瞪著他反問。
「我是路過的而已。」扒手小聲道。
「竟不知祈本縣大名鼎鼎的鬼捕?」說者用力戳扒手那愚笨的腦袋瓜。
「這世上沒他抓不到的犯人,敢來他巡街的區域當扒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鬼鬼……鬼捕?」他是听說過啦,但不知真這麼神通廣大啊!
「不過,你們有沒有覺得,」一名大嬸道,「殷捕快的氣色似乎比較好了?」眾人雙手環胸思考了一會兒。
「有嗎?」大部分的人不確定,畢竟他們都不敢正眼瞧殷華。
「好像有呢。」少許人有同樣的感受。
「是不是最近太陽比較烈的關系啊?」大伙東猜猜西猜猜,但因為平常鮮少有人敢多看殷華兩眼,所以他到底氣色有沒有變得比較好,像個人樣了,誰也說不出個肯定答案。
「等等他回來再仔細看看。」有人如此提議。
「可是我不敢直接瞧他呀。」膽小表道。
「被那雙眼楮盯上,好像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都被他看穿了,叫人心底發毛啊!」一旁的扒手點頭如搗蒜。
「你點什麼頭?」大叔敲了扒手腦袋一記。
「我就覺得我剛被他一眼看穿了啊!」扒手完全不敢回想剛與殷華四目相對時,他覺得他的心髒瞬間被冰封的那種可怕感覺啊。
「誰叫你敢來祈本縣扒東西的……」大伙又是一陣臭罵,趁機擰手、戳額、賞耳刮子,欺負得好不痛快……聶湘喊殷華的聲音並不大,她怕被旁邊其他還在洗衣的大嬸听到,特地走遠了一點,但還是不敢放膽大喊。
喊了兩聲,她便回來原處,將石頭上的濕衣擰得更干,放入竹簍。
沒多久,殷華出現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洗衣聚集地,但大伙看到他時,還是會胸口驚懼的「登楞」一下。
「洗好了?」殷華問。
「嗯。」她的情人還真是順風耳,她喊的聲音連離她不過數步遠的大嬸都听不到,但在巡街的他卻听見了。
每個官差巡街都有固定範圍,他巡的那兒是最熱鬧的武陽街一帶,照理是人聲吵雜的,真是佩服他在那樣的情況下,還可以听見兩里外的她的聲音。
「我先幫你把衣服送回去,你慢慢走。」
「好。」她笑著點點頭。「謝謝。」她很清楚他應該是在忙碌中特地轉過來的,因為他右手上的鐵鏈不見了,想必纏在某個犯人身上吧。
沉重的竹簍背在殷華身上,輕盈得像是空無一物。
他吸氣提步,朝聶家方向直奔,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聶湘啊,」許嬸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這名她一直很照顧的鄰家女兒,「你跟殷捕快……是怎麼回事?」這幾日,殷華一直幫她提送竹簍,而且很神奇的幾乎是聶湘洗好衣服沒多久,他人就過來幫她將濕衣提走,要說是心有靈犀也太不可思議了。
雖然兩人沒有什麼多余的親昵動作,保持著看起來有些刻意的距離,但光是幫著提髒衣來溪邊洗,就有鬼啦。
可許嬸真是打死也想不到,這兩個在命運上絕不可能兜在一起的男女,竟有了不一樣的情誼關系。
這若傳到殷夫人耳里,那那那……聶湘會有好日子過嗎?
誰不知道殷夫人恨死聶家人了,幸虧她心算仁厚,沒想方設法將人逐出祈本縣,但若與她兒子在一塊兒,是絕不可能善了的。
听到許嬸的提問,聶湘雙頰浮起小女兒害羞的嬌紅。
「沒、沒有啦,因為衣服重,殷華……殷捕快幫了我一下。」這話拿去唬唬三歲小孩可能還行得通,想唬她許嬸,門兒都沒有。
許嬸一把將人拉下來與她平視。
「聶湘,別說許嬸沒提點你,殷夫人是不可能讓你入殷家大門的,若讓她曉得你跟殷捕快在一起,恐怕你在祈本縣就待不下去啦。」許嬸的擔憂,聶湘當然曉得,畢竟前幾日殷夫人就已經企圖瞞著兒子來鬧過一場了。
她也想過不能再這樣下去,但殷華信誓旦旦非她不娶,且又在殷夫人面前那麼維護她,她即使心中惶惶,卻也好想好想跟他一起走過人生路途。
她前天曾試過去殷家想取得殷夫人諒解,人才到門口,僕役就把她趕走了,帶上的薄禮也被扔個稀巴爛,這事,她還不敢跟殷華說呢,而想必殷夫人也未跟殷華提起,所以殷華這兩天神色都無異——是說他真有一點變化,她也不見得看得出來……眼下,她真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明白的,」她咬咬唇,「我自有打算。」她起身,「許嬸,我先回家晾衣了。」
「路上小心啊。」
「我會的。」回到居處,裝濕衣的竹簍已在後院等著她歸來。
她一件一件抖開,披晾在竹竿上,再把昨夜收下來的衣服一一熨燙好。
燙好了衣服,折迭整齊,就是送回客戶家了。
送衣的同時再收髒衣,一家一家收回來,這時日陽也差不多西落了,後院的衣服已干,平鋪在廳堂桌上熨燙,直到熨整完這部分的衣服,才是聶家用晚膳的時間。
殷華幾乎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已經用過晚膳了,每次前來,手上一定有加菜品——雞肉、魚肉、豬肉……每天都是不同的葷物。
他自個兒不吃葷的呀,卻老提葷物給他們加菜,東西送完便走,說他無法忍受葷味,同處于一室太久,會讓他想吐。
真是個奇怪的人。
聶凡、聶芃可是愛死他了,對他們而言,他的出現就像神仙降世,有沒有豐盛的晚膳,就看他有沒有大駕光臨了。
用過晚膳,將家里整理好,差不多也是睡覺時間了。
家里經濟狀況不佳,錢幾乎都給兩姊弟上私塾去了,所以這蠟燭不能浪費,早點睡覺才是節省之道。
聶家有兩間房,一間是給哥哥一家人睡,一間是她跟母親。
哥哥過世後,她陪著兩姊弟睡了一段時間,直到確定他們不會再在夜晚魘醒,她才回到房間與母親一起同睡。
這日的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醒來。
雙眸張開,就見房中兩道寒光,將她驚得差點尖叫。
對方眼捷手快掩住她的口,「是我。」驚懼的雙眸眨了眨,直到眼色恢復平常,他才松手。
「殷華?」她詫異,「你怎這時候來?啥時辰了?」
「寅時,估計再半個時辰,天便要亮了。」
「你怎了?」她起身,「發生什麼事了嗎?」他搖頭,「我醒了。」
「你醒了?」然後呢?
「我常是半夜醒的,沒事就出去晃晃,偶爾抓捕一下宵小。」她忍俊不住輕笑,「半夜不睡出來抓小偷啊?」
「我睡得早。」
「那今晚又出來抓小偷?」
「不,」他又搖頭,「想你,便來了。」她胸口一暖,有些害羞的低下頭。
「還想睡嗎?」他問。
「不了,」她打了個呵欠,「我也醒了。」
「披上外衣,帶你出去走走。」聶湘以為這句帶你出去走走,是在夜晚的無人街道上,一塊兒散步聊天,怎知,事情絕非那麼簡單啊!
她現在在哪?
半空中呀!
她被殷華背在背上,輕盈的在屋脊間跳躍,她用力閉著眼,沒膽子往下瞧,就怕這一瞧,心髒都要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