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王子 第十章
清晨,天剛破曉,冷旭民很早就起床去附近的公園跑步。
回來,洗完冷水澡,剛走出浴室,撞見何昭穎睡眼惺忪,慵懶站在門口,一副等著上廁所的模樣。
「早。」他打了一聲招呼。
「嗯。」她敷衍應付。
「沒睡飽?」瞅著她揉起眼楮,又一直搔著手臂。
「冷旭得的房間好臭又好髒。」房間都是塵蹣,好像還有跳蚤,害她整晚都很癢很難入睡,禁不住抱怨。
「我弟很久沒回來了。」兩人錯肩而過,她走進浴室,他站在門口問︰「早餐要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了,我等一下要去動物醫院,路上隨便吃點東西就好了。」正要關上門,冷旭民擋了一下。
「我載你去吧,我今天沒什麼事。」
忽然睜大雙眼正視他,好像想確定什麼,隔了一會兒,她點頭答應;然後安靜將浴室門關上。室內潮濕,飄散他剛洗完澡的清香,她抹開洗臉台鏡面上的霧氣,以迷蒙的眼楮呆望自己。
她用冷水沖著兩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暗忖︰
他以前對她一直不太友善,有時太酷、太冷漠,有時太凶、心存偏見。這次怎麼突然變了個人?這麼友善,讓何昭穎不習慣,困惑歪起頭。
後來,兩人去巷口喝豆漿吃完早餐,冷旭民騎野狼125載她去動物醫院。
由于小米漿的狀況沒有好轉,彈珠仍卡在腸子里排不出來,看起來病懨懨的模樣,她覺得好心疼,在那里待了很久,冷旭民始終陪在一旁,絲毫沒半點不耐煩。
直到中午,兩人走出動物醫院,戶外艷陽高照,商討要去哪里用餐,何昭穎原本打算去東海大學附近閑逛,那里有一間咖啡店經常播放她喜歡的音樂,晚上偶爾會有樂團現場演出。
「那就去吧,騎摩托車去。」把掛在車把上的安全帽遞給她,淡淡貓她一眼。「晚上,或許可以去大肚山看夜景。」
何昭穎扣上安全帽系帶,坐上野狼125的後座,雙手輕摟他的腰,十月的風溫柔吹拂著他們,一路往郊外而去;她特別開心,光影和風景如同金幣閃亮,滑過他們,向後消逝。
何昭穎心中響起一首歌,單純和青春有關,和她的十九歲有關。
後來,他們在店里享用簡餐,冷旭民點了義大利面,何昭穎吃魚排,店里放起那首〈我知道你在乎〉,他們第一次一起看電影的主題曲,這首歌後來她很愛听。
何昭穎美眸燦亮,靜靜凝瞅冷旭民;他從餐盤抬起臉和她四目相對,黑眸困惑,一頭霧水,不解她的用意。
他不記得這首歌了,空茫表情說明他一點印象也沒。後來,兩人相熟了,何昭穎才知他是音痴,對任何音樂都沒有特別的感覺,唱起歌五音不全,很難听,他喜歡運動遠勝過音樂。
怎麼會喜歡一個音痴哩?理性來說,這應該不可能,她把喜歡的對象條件訂得很嚴苛,至少要和她一樣愛听搖賓樂,或者像她三哥那樣清秀有才;奇怪的是,當真的遇到了,她一點也不介意對方是不是音痴。
何昭穎忽然垂下雙眸,唇角揚起,若有似無,淺淺笑了。
「怎樣?」他放下叉子,濃眉微挑,覷著她問︰「笑什麼?」
「沒事。」清麗雙眸瞟掠他,目光溫柔梭巡他的冷峻五官,抽了一張面紙給他,指了指嘴角。「沾到東西了。」
「喔。」以面紙抹掉嘴角西紅柿醬的紅漬,揚眼詢問她︰「還有嗎?」
「沒有了。」搖搖頭。
黃昏,他們本來要騎車去山上看夜景,然而天氣瞬間陰霾,烏雲密布,眼看快下大雨,兩人決定趁天氣變差前趕快回家,從東海騎到市區至少要四十分鐘。冷旭民飆得超快,但剛過朝馬交流道,豆大雨點漸漸打落。
隨後,雨愈下愈大,有一度,冷旭民想停下來躲雨,或是去路邊便利商店買雨衣;然而,何昭穎縴細雙手將他愈摟愈緊,臉龐貼緊他肩背,細語呢喃︰「不要停。」呼吸里溫暖清新的氣息騷動他,撩撥二十歲年少的心。
冷旭民很想回頭看她,卻不能回頭,只能單手手掌緊握她手,將她拉近,讓她摟抱得更緊密,感覺她胸前整個貼在他背上,狂風呼號,黃昏的陣雨像暴君、像瘋子一般狂亂打在他們身上,摩托車飛快的速度讓他們以為雙腳月兌離地表,可以飛翔、可以漂浮,盡避只是暫時的錯覺。
最後,摩托車停在公寓巷口內,他們月兌掉沉重安全帽,她渾身濕漉漉,敏捷跳下摩托車。在紅色鐵鑄斑駁的大門前,冷旭民忽從肩後勾住她,她回眸,黑眼珠水汪汪,晶瑩剔透,盈滿開心笑意,眸底卻蘊含一絲不確定。
冷旭民深沉多了,黑眸有如深潭,纗刻五官陷入某種思緒,分外認真,他專注看她的神情讓她害羞,想轉開臉,他卻主動靠近,深深吻了她。
冷旭民將手伸進黑濕長發,扶著她冰涼的頸後,讓她仰起臉,動作不是那麼熟練,饑渴吻住她粉女敕雙唇。
她星眸半掩,手指揪著他頸後衣領,雙手攀住他的脖子,輕啟雙唇,青澀略焦躁回應,牙齒像小獸般咬他下唇。
她膩在他懷中,熱情浮躁,好像有點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于是,他把縴細的她輕輕壓在門上,胸口緊貼著她,溫暖舌尖試探喂入她唇內。
她欲拒還迎,兩人隨即如嬉戲般舌忝舐糾纏,那感覺陌生、新奇又美好,她有些被他吻得喘不過氣,可是又不願放開他。
他胸腔漲滿了對她說不出的喜愛,有別于以往的不在乎,他有些迷戀她散發出的美好氣息;他莫名好奇,奇妙饑渴,想奪走她每個呼吸。
狂肆的吻如同另一陣雨,充滿瘋狂、浮躁、無法滿足的熱望。
她發出輕聲喘息,他粗渴呼吸著,啃咬她的唇、下顎,然後吻她頸側細膩的肌膚,來來回回吸吮;她有些招架不住,閉上眼楮,微微暈眩,心迷蒙,如同街上被雨幕罩住的風景。
只剩一絲警醒,她手指忽緊揪著他胸口濕透的T恤,唇輕咬他耳垂,在他耳畔間呢喃︰「你什麼意思呀,明明說過討厭我的,現在呢,怎麼這樣?」
他在她潮濕T恤上緣啃咬她白晰的鎖骨,留下淺淺櫻粉的印痕。「沒有喜歡的話,何必費力否認?」黑眸深黝發亮,抬起臉凝視她。
高三時對何昭穎發脾氣,是因為她明知自己容易受異性吸引,卻故意把他弟當工具人他不喜歡冷旭得對她著迷,自己無端受她影響,情緒起伏過大,搞得好像非得喜歡她不可。
「什麼?」困惑不解,她雙瞳迷蒙看著他,他左邊唇角牽扯一下,很酷地笑了。
「對,我喜歡你,早在我弟喜歡你之前,我就喜歡你了。怎樣,不行嗎?」
「我沒說不行呀。」何昭穎笑了,雙眸溫柔,靜靜望著他。
「你呢?」
「嗯。」笑意漫入她眼眸,在眸底浮蕩著,很含蓄輕點一下頭。
兩人相視對看,許久沒有移開視線,直到有人撐傘漸漸走近,正準備進入這棟公寓,緊粘不放的他們才忽然彈開,若無其事,並肩靠在一旁水泥牆上。
大雨肆虐,從屋檐狂放落下,何昭穎靠在冷旭民肩上,他握緊她的小手不放。好奇妙的感覺,他怎覺得很喜歡她、她很可愛?而且,心花怒放,不斷想笑?
後來,那人進屋,落雨的巷弄只剩他們,兩人將頭徐緩靠近,踫觸對方,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戀愛第一年,只能用甜蜜蜜、甜膩膩來形容。
由于何昭穎在台北上大學,住女生宿舍;冷旭民則在桃園念警大,住學生宿舍,平常非假日難得見上一面,全靠Skype視訊或手機聯絡,兩人情話綿綿,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放假,冷旭民常搭車去台北,兩人在學校附近約會,但他在台北沒地方過夜,總是當天來回。
兩人大約兩周回台中一次,何昭穎很少回何家豪宅,反而常借住冷家公寓。至于小米漿,它順利排出彈珠,在獸醫診所多住了兩天,痊愈之後,何昭穎就暫時把它寄養在二哥在北部的住處。
大一結束後的那個暑假,何昭穎幾乎都住在冷家,這才把狗狗接回台中。
由于警大只有大一升大二那年有暑假,升大三的夏天,冷旭民已開始去台中市區地方派出所實習,雖每天住家里,但平日生活相當忙碌充實。
何昭穎只好去學開車,又去報名調酒班學調酒,一心想到有搖賓樂樂團表演的酒吧打工。
由于兩人正處熱戀,見面情話綿綿、如膠似漆,冷母發現兩人戀愛,大感意外。誤以為何昭穎喜歡的是她小兒子冷旭得,兩人高中時一起養狗,常常聚在一起,隨後又上了同一所大學。
搞半天,才弄清楚何昭穎喜歡的是她二兒子冷旭民。
冷母覺得很奇妙,她的二兒子老是吸引家境好、成績優異的女生。可能冷旭民是女生的天菜,長相無敵帥,笑起來壞壞,個性耿直偏酷,對女生有奇妙的保護欲,所以女生很容易喜歡他。
夏季炎熱早晨,冷旭民去派出所實習,冷母和何昭穎一起吃早餐,不久,聊起冷旭民。
「你爸媽知道你和他談戀愛嗎?」在吐司上涂抹果醬,沒抬眼,冷母淡淡問起。
「不知道,我沒跟他們講。」何昭穎穿了白色短背心、牛仔短褲,輕松悠閑在廚房煮了一壺美式咖啡;這咖啡機還是她買的,咖啡煮好,立刻倒了兩杯,拉張椅子坐下來。
「如果知道,他們會反對,對嗎?」冷母咬起吐司,翹著修長的腳,喝起何昭穎剛倒好的咖啡。
「可能吧。」何昭穎聳肩,無奈淺笑一下,輕瞄冷母,提醒說︰「你不會打電話給他們吧?」
「我哪那麼無聊。」美艷冷母嗤笑,咬著吐司,輕輕搖頭。「不是我要多嘴,他國中就談過戀愛,女生爸爸還是學校校長呢。唉,結果發現他女兒談戀愛,竟然反應過度,把她送去新加坡念寄宿學校。真是的,談個戀愛有什麼?你說是不是?希望你爸媽發現時,不會那麼夸張。」
這件事從沒听冷旭民提過,何昭穎楞了一下,臉面忽僵冷,垂臉嘟著嘴,拿抹刀涂果醬到吐司上。不知在想什麼,隔了一會兒,認真問︰
「他國中真的談過戀愛?」對冷母一席話,完全放錯重點。
「嗯。」冷母笑了笑。「他沒告訴你?」
「提都沒提過。」望了一眼桌上早餐,忽然胃口全失,垂臉沉默,喝了一口咖啡。
「女生對他念念不忘,後來還一直越洋寫信給他,好幾年沒中斷,整整一大迭。」冷母伸懶腰,順勢低頭逗狗完,後又補了一句︰「小心你父母反對,也把你送出國。」
「不會的。」她會很小心,絕對不會讓他們發現。
手指沿著馬克杯杯緣不停畫圈,何昭穎早餐沒吃幾口,暗自若有所思;冷母吃完就回自己房間,何昭穎收拾餐桌,將用過杯盤放進水槽清洗後,隨即走到冷旭民的臥房。
該換衣服去學開車了,她卻走到書櫃前翻找東西。冷旭民經常打掃房間,東西整齊,排列井然有序;她打開書櫃的門,很快就在最下層抽屜發現一迭信件。
全是粉色或花色的信箋,按照時間順序排列很整齊,最近一封郵戳就在今年五月,這封一樣是越洋信件,信封上寫了在芝加哥大學設計系,女生叫任潔心。
還以為自己是他的初戀,沒想到他國中就談過戀愛了,卻什麼都沒講。何昭穎心情起伏很大,失望生氣都有,本來還勸自己那都過去了,她才不會翻看信的內容,好好地又放回去。
結果放回去才看到書櫃深處有個蒂芬妮經典綠色的小禮盒,這不太像是冷旭民會買的東西,果然盒上附了一張精致手工做的生日卡片,祝他二十歲生日快樂。
去年他就收到的禮物,打開禮物盒,是個蒂芬妮男性鋼戒,何昭穎的心情跌落谷底;看得出來女生挑禮物、選卡片都很用心,這牌子都會出男女對戒,按照女生縴細的心思,一定是挑了對戒,保留女生的,寄給他男生的。
隔了好幾年,那女生一直在國外念書,還是很喜歡冷旭民。
什麼意思呀!冷旭民連提都沒提。她一直小心翼翼呵護的初戀,沒想到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初戀。
何昭穎把禮物放在書櫃上方,臉色難看,甩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