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香良人 第十二章 麻雀變鳳凰
碧玉恨恨地咽下秀梅端來的避孕湯藥,她心有不甘,若自己能早明鳳珠和朱黎兒懷下孩子,便可大大出一口怨氣,明鳳珠那女人動不動就打她,瞧自己若有了孩子,而她生不出來時,她還有資格當三少女乃女乃嗎?!
還有那朱黎兒,自己就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哪怕三少爺特別寵她,自己有了孩子那才是保障。
然而瞪著桌上的空碗,老太太的這條規矩可真讓她恨。
叩叩,有人敲了她的房門。
剛喝下避孕湯藥,心情正劣,而且明知三少爺此刻正在朱黎兒房里,不可能到她這來,她應門的語氣就差了,吼問︰「誰啊!」
「是我,實實。」
碧玉嚇了一跳,春實實怎會來敲她的門?
她起身去應門,見春實實端了一盤自己沒見過的點心站在門口。
「春姨娘怎會來的?」她驚訝的問。
春實實臉上掛笑。「我今日多做了點心,便分送請大家都嘗嘗。」
「這樣啊,那請進吧。」她移了身子讓春實實進到屋里來。
春實實端著點心進屋,這屋子的撊設比碧玉當丫鬢時好很多,可要與雲索居相比,那便差得多了。
畢竟她睡的是少爺的正屋,不比妾室的偏房。
春實實瞥見了桌上的空碗,曉得那是碧玉剛喝完的湯藥,她將點心往桌上輕放,這是剛做好的梅子派,本是要給四少爺享用的,但這回先用來當找碧玉說話的借口。
碧玉讓她坐下後,倒了杯茶遞到她面前。「怎麼好意思讓你專程送東西過來。」碧玉見點心特殊,樣子可口,有些饞嘴了。
春實實見狀,立刻切了一塊派給她,見她沒吃過派,吃得高興,便說起話來︰「其實咱們都是丫鬟出身,本就應彼此照料的,你與黎兒爭吵的事我也听說了,這黎兒——」
「你是替黎兒說話來的?」本來吃得正開心的碧玉立刻變臉。
春實實微笑。「你誤會了,之前我與黎兒確實好過,可你也知道她為了勾引四少爺所做的那些事,我哪可能再替她說話,我提黎兒是想讓你當心,方姨娘對她可是十分偏愛的。」
碧玉眼珠子瞪起。「那黎兒再會討娘歡心,可娘也絕對不會對她推心置月復的。」她自信的說。
春實實刻意瞄了眼桌上的空碗,確定碧玉也瞧見她的目光,便接著道︰「你都沒發覺吧?」
「沒發覺什麼?」
「你這湯藥和黎兒的不同。」
「不同?!」碧玉一驚。「哪里不同?」就她所知這藥方是一樣的,都為了避孕,而且還是方姨娘親自調配的,听說里頭除了避孕外,還加了滋養美容的方子。
「我之前在廚房見人煎煮這藥時,瞧見你這份里放的杜鵑花分量多了些……」碧玉立時臉色一白。「你……你說我的杜鵑花放的分量比黎兒的多?」
「嗯,你也知道的,這杜鵑花雖可調經,但食用過多也是會出問題的,你……當心些。」她留了話。
碧玉心頭一剌。「你當真看清楚了?」
春實實點頭。「看得一清二楚。」
碧玉用力捏了絲絹,心慌了起來,難道……方姨娘想殺她滅口?!
春實實見她臉色變幻不定,心知老太太就是死于杜鵑花的,她心中有鬼,听到這兒立刻就緊張了,而春實實就是故意要她害怕的。
「不會的……」她對方姨娘這麼忠心,方姨娘不可能會害她的,定是春實實胡說,想挑撥離間……「娘不可能偏心黎兒,就算這杜鵑花分量多一些又如何,杜鵑花能清熱解毒、養顏護膚,多服了一些些也沒什麼。」她冷靜下來。
春實實抿笑,知曉她一時半刻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話的,不過這些話定會在她心中種下懷疑的因子,她與方姨娘翻臉是早晚的事。
「碧玉,這鳳珠雖然善妒了些,但畢竟還是正妻,就像我還是得忍耐太太一樣,你也要對她多多隱忍才是,要不,咱們這院子怎麼安寧的了?」方姨娘在碧玉去請安時,苦口婆心的勸說。
「是……」碧玉忍著氣的應聲,心想,方姨娘對太太幾時忍過了,哪次不是主動挑事,讓太太拉不下臉來,氣得臥病,她可以,怎麼自己就不能了?
「還有,對黎兒你也別太計較了,你們全是丫頭抬成妾的,正該互相體諒,而她又比你晚個幾日跟青岩的,你也知道男人都圖新鮮,自然現在對黎兒好些,這也沒什麼,女人要大器,男人才會疼愛。」
碧玉越听越氣,若是如此,那方姨娘為什麼不許老爺再納其他妾室,就連陶姨娘她也多加防範,不許陶姨娘討好老爺,讓陶姨娘這幾十年下來活得小心翼翼,連爭寵也不敢。
她用盡心機甚至不惜幫助方姨娘謀害老太太,好不容易終于當了心上人的妾室,若要活得像那陶姨娘一樣卑躬屈膝,她又怎麼願意!
「黎兒既是晚我進門,就該尊我,憑什麼是我忍她,而不是她讓我?就是娘應該也受不了毛姨娘當年的爭寵吧?」她驀然想起春實實說方姨娘偏心黎兒的話,忍不住說。
可一提到毛姨娘,方姨娘立即臉色大變。「你提她做什麼?!當年爭寵的是太太,與我何干!」方姨娘火大了。
碧玉冷笑。「外面雖這麼傳,可我听說當年太太懷大少爺時身子不好,才抬毛姨娘開臉的,而那之後不久您也懷了孕,毛姨娘趁機搶了老爺的喜愛,您那時不也曾大發雷霆的嗎?」
「住口,哪有這樣的事!」方姨娘怒瞪著碧玉,當初讓這丫鬟開臉跟了青岩,原是想犒賞她在老太太的事上盡心,也見她對兒子頗用心,是以才將人留下,可怎知這丫鬟不識好歹,這話也敢對她講,早知當初就——
方姨娘眼神狠了起來。
碧玉見狀,倏然心驚了。
此時朱黎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了進來,見到方姨娘瞪視著碧玉,雖不知為了什麼事,仍是不禁暗喜,樂見碧玉得罪方姨娘。
「可是碧玉惹姨娘生氣了?碧玉就是不懂事,姨娘別同她置氣,氣壞了身子可劃不來。」朱黎兒見縫插針的說。
「你!」碧玉氣結。
朱黎兒不理她,朝方姨娘接著道︰「三少爺剛從我屋里出去,走時留下兩根簪子,說是一根給我,一根給姨娘,我這就專程將三少爺的孝心送過來了,姨娘,您先挑挑,瞧您喜歡哪支,媳婦就給留下。」朱黎兒故意在碧玉面前,將手中的兩支簪子交給方姨娘。
碧玉瞧那兩支簪子是純金打造,上頭遺表有色澤光潔的玉石,一瞧就知價格不菲。
這送給方姨娘就算了,居然還給了朱黎兒,碧玉登時妒恨上心頭了。
「那與我熟識的玉石商近來也不知怎地,都沒再拿新款過來讓我瞧,我這人幾日沒收藏個幾塊玉石就不舒服,青岩眼光不錯,這兩支簪子款式與質地都好。」方姨娘贊道。
「那姨娘認為哪個好就先留下,另一個我再帶走。」朱黎兒討好的說。
「青岩既是將簪子留在你屋里,就是要讓你先挑,你倒討巧,拿來讓我挑,這般蕙心,難怪青岩寵你,連這麼昂貴的簪子也舍得送你——」
話說到一半,方姨娘驀然想起碧玉還在,瞧這會不打翻醋壇子了,趕緊收了口的瞧碧玉剛才站著的地方,可她人已不在了。
這日雷青堂為生母開棺驗尸,雷家是祁州城的名門大戶,此舉驚動了地方,連官府都來關心,要瞧這驗尸結果究竟如何。
而雷家各房也全來到毛姨娘墳前。雷耿狄一見到趙氏,臉色立即拉下,這態度像是認定她真干了什麼,讓趙氏心底一陣的寒沁。
然站在雷耿狄身旁的方姨娘可就高興了,瞧這情景,不管驗尸能驗出什麼,太太都定會被老爺休棄了,只要趙氏一除,她就算礙于規矩沒能扶正,可雷家的權力可就牢牢掌控在她手里了。
另外,雷青堂的生母死得這樣慘,他還能原諒趙氏嗎?雷青石及雷青雲為了趙氏也必定會與雷青堂翻臉的,屆時這一鬧,老爺又最討厭兄弟鬩牆,青岩只要趁機在老爺面前扮乖,老爺之後還不將大位留給他。
她得意的盤算著一切。
毛姨娘下葬多年,取出時已是一堆白骨,趙氏見了想起當年與毛姨娘的相處,不禁悲從中來,掉下眼淚。
方姨娘瞧著冷笑。「姐姐別心急,這尸首剛抬出來而已,要驗也得再一會功夫,若真不是姐姐做的,仵作也會還姐姐清白的,所以姐姐這會哭也不濟事,還會讓不明事理的人誤會您心虛害怕了。」
趙氏听了怒極,拳頭捏得緊緊的,想要說什麼,見雷耿狄瞥過來的厭棄表情,登時憋了心,什麼也說不出來。
「毛姨娘當年也是伺候過老爺的,如今成一堆白骨,老爺見了心里也不會好過,太太更是感觸極深,這毛姨娘可是太太一手提上來的,感情不比一般,當年的喪事還是太太親自操辦的,而方姨娘與毛姨娘也曾經相處過,怎麼方姨娘對今日之事不難過嗎?」春實實上前道。
方姨娘當場被噎得說不出話,雷耿狄也是皺了眉,似突然對方姨娘的態度不滿了。
趙氏感激的瞧向春實實,她不擇痕跡的幫自己訓了方姨娘一頓,出了口氣。
春實實平時沉默不多話,可頭腦楚,遇事從容,每到關鍵時刻總有作為,她漸漸明白老太太在世時為何會這麼疼愛她了。
仵作開始驗尸了,眾人緊張起來,尤其是方姨娘,毛氏是怎麼死的她最清楚,萬一真驗出……不,其實就算驗出什麼也不會有事的……
「有了!」仵作大喊一聲。
眾人的目光力全被仵作吸引了去。
「有毒!」雷青堂見那發黑的白骨,顯然是中了毒,立即怒聲道。
「是砒霜毒!」仵作進一步說。
方姨娘一驚。「怎可能有砒霜?!」她並未下砒霜,這毒哪來的?
「你這賤人,真毒死毛姨娘?!」雷耿狄立即怒指太太。
趙氏驚得臉色發白。「我沒有下毒,不是我!」
「證據確鑿,你還狡辯!這會官府的人都在,正好將你帶走審個清楚,還毛姨娘一個公道!」雷耿狄怒不可抑的說。
「老爺……」趙氏嚇壞了。
方姨娘見狀也由驚愕中回神過來,忽然又高興起來,若能咬定毛姨娘是被毒殺的,這也不是壞事,趙氏這礙著自己多年的女人就必死無疑了!
「不,不是我,我不去官府!」
「姐姐,您還是去吧,從毛姨娘身上驗出砒霜這可是大事,好歹您也要到官府去解
釋清楚才好,這事情交代明白了,您也就沒事了。」方姨娘惺惺作態的說。
「若是得交代,方姨娘是否也該一同去?」雷青堂突然說。
方姨娘一愣。「我為何也要去?」
「當年我生母過世時,父親不在府里,在府里的就只有你和母親,你們都應該接受官府調查才是。」雷青堂道。
「什……什麼?」方姨娘驀然驚住。
這回輪到趙氏哼笑了。「怎麼?你不敢去嗎?」
「我……」方姨娘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忽然手腕被人扼住,她猛然轉頭,見到拉著自己的是春實實。
春實實對著她笑。「方姨娘,如今驗出毛姨娘是被毒死的,而這毒還是砒霜,除了太太有嫌疑,你也是。」
方姨娘沒想到事情會燒到自己身上,立即白了臉,忙轉向雷耿狄道︰「老爺,這不干我的事,我不需去官府吧?」
雷耿狄見她失常慌張的樣子,也覺得奇怪。「你若沒有害人,去了官府也不用怕的。」
「是啊,方姨娘剛剛不是才讓母親不用擔心,若真是清白的,會還你公道的。」雷青雲冷笑道。
方姨娘心虛不巳,巳冒出冷汗。
雷青岩馬上站到方姨娘面前護著說︰「分明是母親害死毛姨娘的,該償命的是她!」
「是啊是啊,該償命的是太太!」方姨娘急著說。
「可也不能只憑謠言就說殺人的是太太,因為我也听到傳言,爭寵的是方姨娘,方姨娘買毒行凶,毛姨娘才會慘死。」春實實肅聲說。
方姨娘倒抽一口氣。「哪有這麼荒唐的傳言,那毛姨娘是病死的,根本不是被毒死的!」
「可仵作明明驗出砒霜毒來了。」春實實道。
「哪來的砒霜毒,毛姨娘的身子里不可能有這樣東西!」方姨娘急得直道。
「您又如何肯定?」
「我當然肯定,毛姨娘生下青堂後,婦科病纏身,老是醫不好,郎中給的是調經藥,哪里有砒霜毒?!」方姨娘說得斬釘截鐵。
「既然如此,你若想洗清自己的罪,不如當眾說出藥方,讓咱們听听到底有無問題。」春實實直視方姨娘閃爍不定的雙眼。
「這……」方姨娘心慌意亂,拿不定主意的瞧向雷青岩。
雷青岩也有些六神無主了,本來要咬死趙氏的,可居然驗出砒霜毒來,這當口只得先保住自己的娘沒事才行,娘要是被帶去官府,深究起來可就麻煩了。
「姨娘,你若知道什麼,還是說出來好了。」他決定讓她說。
既然雷青岩也是這個想法,方姨娘便鎮定下來背出當年毛姨娘的藥方。「丹參、香附、延胡、當歸丸、女金丸、杜鵑花……」
雷耿狄邊听邊點頭,他是藥商,自是了解這些藥的藥性以及所治的疾病,這乍听是沒有錯的。
「瞧來方姨娘十分清楚藥方的內容,難不成這藥方您經手過?」春實實再問。
「這……我也只是關心毛姨娘的病,所以特別留意了一下。」方姨娘心虛的說。
「若是這般,您可知道這每項藥的使用分量?」春實實追問。
「分量……我記不清了……」
「分量不重要,重點是這些藥都是專治婦科病的藥材,無一有毒。」雷青岩大聲的道。
「誰說這里頭無毒的?」雷青雲冷笑起來。
「沒錯,《神農本草經》把藥物分為上中下三品,上藥為君,主養命以應天,無毒;中藥為臣,主養性以應人,無毒有毒,斟酌其宜;下藥為佐使,主治病以應地,多毒,不可久服。而這杜鵑花雖功效良多,既能滋潤養顏,還能和血、調經、祛風濕、止咳,但杜鵑所屬花系與葉子具有毒性,是為中藥,得斟酌其宜,過量則會致死。」春實實接口說。
方姨娘與雷青岩听了,神色倏變。「這……毛姨娘人已死,誰也不知她是不是藥物過量而亡……」
「那你們且瞧瞧這是什麼,這可是當初我生母所服用的方子?」雷青堂突然由懷里拿出一張手稿來。
方姨娘只瞧了一眼,便站不住腳的差點倒下。
「是還不是?!」雷青堂逼近她問。
「我……我不知道。」
「您怎會不知道,當初毛姨娘生病時本來還不怎麼嚴重,可後來病情倏然加重,最後血崩而死,死前替她醫治的郎中雖已不在人世,但偏巧他留下了這張方子,而這上頭還有您親筆寫下的紀錄。」
雷耿狄听出問題,將那手稿拿來過目,這一瞧,立即臉色大變。「杜鵑花每次四分……這只要吃上一個月必中毒而亡!」他驚愕瞪向方姨娘。
「你竟干出這等事……」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趙氏忍不住恨聲道︰「你見毛姨娘生下兒子,可你那胎卻只生下女兒,十分不甘心,又怪她奪去了老爺對你的寵愛,便下手害死她!幸虧青堂到處去搜羅證據,最後在死去的老郎中家人那兒發現了這張手稿,你這歹毒的女人還能辯解嗎?!」她終于為自己出了口氣。
方姨娘嚇得腿軟跪下,沒料到雷青堂竟會與趙氏同一陣線對付她,這次她是著了人家的道。
春實實走回雷青雲身邊,這回方姨娘是逃月兌不了了。
杜鵑花一般是驗不出毒性的,當真被驗出也只會被當成藥材,是屬中品,不會將之歸為毒物,方姨娘就是料定如此才有恃無恐,不怕驗尸,且打算經此一鬧徹底破壞趙氏的名聲,讓她在雷家無人信服,藉此除了趙氏。
因此他們反其道而行,故意讓仵作驗出有砒霜毒來驚嚇方姨娘,最後讓她親口說出藥方內容,證明毛姨娘的用藥她是知曉的,之後雷青堂再拿出費盡心思得來的手稿,這手稿上還有她的字跡,這就能教她無從狡辯了。
「老爺,她不只殺了毛姨娘誣陷我,就連青石的身子也是她毒壞的!這事您得為青石做主啊!」趙氏聲淚下、義憤填膺的突道。
「青石的身子會這樣,也是她造成的?!」雷耿狄愕住。
「沒錯,碧香,你出來。」太太喊人。
碧香由喧嘩的人群里走出來,娓娓道出當年在雷府池邊听見、看見的事。
方姨娘沒想到八年前她欲殺春實實的過程竟讓碧香看了去,既有了碧香這證人,她這回是完了,當再見雷耿狄那痛心疾首的神色,她全身都顫了起來。
而這事也牽扯出雷青岩,碧香說出當年就是他推春實實下水的,雷青岩驚白了臉,
他以為自己曾經殺春實實的事,因春實實失憶後便再也不會有人提起,想不到這事不僅曝光了,還讓眾人得知,他直想昏死過去算了。
「你們這對劣母孽子!」雷耿狄氣得各端了他們母子一腳。
雷青岩被喘得吐血,方姨娘則趴在地上爬不起來,只能嚎啕大哭。
「父親,當年我只是好玩,沒想殺人的。」雷青岩辯解。
「是……是啊,一切都是我做的,與青岩無關……」畢竟為人母,方姨娘這時候還想為兒子月兌罪。
「春實實這不還好端端的活著,當年的意外只是虛驚一場,並沒有釀成傷害啊!」
方姨娘竟將溺斃春實實的事說成意外,令雷青雲怒不可遏。「還說沒有傷害,實實至今仍不能恢復兒時記憶,這就是最大的傷害!」
方姨娘驚慌失措起來,爬到春實實面前,抓住她的裙擺,可憐兮兮的道︰「實實,當年是誤會,我根本沒殺你的意思……」
春實實瞧著她厚臉皮的樣子,搖首。「即便這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毒殺老太太的事就無法讓人原諒了。」
她的話一出,四周嘩然,雷耿狄更是險些驚昏。「你……你再說一次,母親怎麼死的?他連聲音都抖了。
「我無意間撿到老太太生前所服用的藥方,里頭同樣有杜鵑花,也同樣過量,老太太服了一段時間後送命,而方姨娘慣用杜鵑花毒,老太太的死定與她月兌不了關系。」
「住口,你不能因為姨娘慣用杜鵑花,就將祖母的死也算在她頭上!」雷青岩趕緊喝斥她。
殺毛姨娘還能說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但若連老太太也敢殺,那就是罪大惡極,必受眾人唾棄,就算死得尸骨無存也不為過。
「我……我沒殺老太太……我怎敢……怎敢……」方姨娘也自知這事天理不容,就算死也萬不能認罪的。
「你就敢!那老太太因要你將理家大權交還給太太,你不甘心也不願意,便示意我每日在老太太的藥中增加杜鵑花的用量,最後毒死老太太的!」始終沉默的碧玉忽然站出來指控她。
方姨娘與雷青岩愕然,碧玉竟會倒戈咬出這件事來。
「碧……碧玉,你可想清楚別胡說啊,你這指控不僅會害死我,還會讓你自己都遭殃……」方姨娘緊張的提醒她。
自己若是殺老太太的凶手,她就是幫凶,也是要治罪的!
「是啊,碧玉,你可是我的妾室,咱們是夫妻,若你對我有什麼不諒解的,咱們都可以好好說,可這麼害姨娘,你也會遭人撻伐的!」雷青岩也讓她三思。
誰知碧玉冷冷一笑,讓方姨娘和雷青岩感到徹骨陰寒。「你們都偏心黎兒,枉費我一心一意為你們付出,可你們只是利用我而已,這杜鵑花居然也讓我服下了,根本沒想讓我有活路,而我這也算是自食惡果,誰教我要听你們的話幫著害死老太太……既然你們兩人對不起我,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你!」方姨娘氣得想掐死她。
可她越笑越陰涼。「我今日就要告訴所有人,方姨娘喪盡天良到毒殺老太太,只因為想謀奪雷家產業,她不是人,是鬼!」她大喊。
雷耿狄立即激動不已的上前朝方姨娘狠狠的甩兩巴掌,打得她齒落牙斷,狼狽不堪,哪還有平日的強悍。
「你這賤婦!居然連我母親都敢殺,我是瞎了眼才會納你,賤婦!」他當眾拖著她狠戾的打,當真恨上心頭。
官府的人這時趕忙出來將雷耿狄拉開,要不他真會打死方姨娘。
方姨娘、雷青岩和碧玉三人最後被拉去官府問審,將所有案子的真相厘清。
一個月後,雷家祠堂,雷氏宗親聚集。
雷耿狄當眾將方姨娘趕了出去,方姨娘再不是雷家人。
官府將所有的事都查清了,方氏作惡多端,毒害趙氏累得雷青石帶病出世、害死毛姨娘、陷害雷青雲、毒殺老太太的事情都二被揪出來,這罪加起來判了好幾個死刑,尤其光是毒殺老太太這條就有得她受了,不僅判了死刑,死前還得游街讓人唾罵。
然而方氏將全部的事攬在自己身上,只求雷青岩沒事,而春實實礙于雷青岩是雷青雲的兄弟,雖然雷青雲並未向她求情,可她曉得雷青雲重手足,必定不希望兄弟的余生在牢中度過,因此沒堅持追究當年雷青岩推真的春實實下水的事,讓雷青岩逃過一劫被放出來了。
可他在牢中的時候因審問被用了刑,全身是傷,正在自己屋里療養,並未到祠堂來,況且,他也沒臉面對宗親,來了只會遭受所有人白眼而已,他干脆躲著不見人。
經過這事,雷耿狄明顯蒼老許多,他錯信也錯寵方氏多年,造成這個家分崩離析,甚至還害得母親被毒死,如今他這宗室族長是沒臉再做下去了。
「大哥,我瞧這事鬧得大,嚴重損及了咱們雷氏的名聲,而你身子也不好了,不如趁這機會休息一下,讓晚輩當家吧。」果然于宗親會上,有人提出來了。
雷耿狄汗顏,因為一個妾讓他半生的威望與努力全付之一炬,更恨自己的昏聵無能,識人不清。
「我也正有此打算,先辭去族長之位,府里的事也會擇出繼承人接替我。」雷耿狄嘆氣。
眾人一听他願意讓出族長的位子,喜逐顏開,這宗室族長權力極大,族上的利益分配全靠族長說了算,眾人早眼紅這個位子,但過去一直由雷耿狄牢牢捏在手里,而今終于願意釋權了,這教大家怎麼不歡喜。
「不過改選族長茲事體大,得等大家商議妥當後,擇日再邀宗親決議。」雷耿狄感嘆,母親費盡心思為他爭來的族長之位,竟在她死後不久就丟了,將來他閉了眼恐怕也沒臉去見母親了,他難掩失意。
趙氏在一旁見了也替他難過,悄悄抹了淚,雷耿狄扭頭見妻子掉淚,一股虧欠上心頭,自己長年冷淡她,沒真正將她放在心里,只當她是擺設品擺著,這時候才知她有多委屈,也才明白真正一心為他的只有她。
雷冑石、雷青堂、雷青雲與雷青峰全站在雷耿狄身後,見父親黯然卸下族長的位子,也極度不舍。
春實實站在雷青雲的身旁,不住靶慨的想,老爺是真正有遠見的族長,雷氏家族全因他領導有方才有今天的興旺,可因為一個方氏全被抹煞了,的確可惜。
「這改選族長之事宗親們確實需要時間好好推舉人選,可你們府里兒子眾多,這之後是想讓誰當家?」有人問。
雷耿狄回頭瞧瞧自己幾個兒子。「青石,你雖是嫡長子,但身子與性子都軟,家主是個重擔,我怕你負荷不了,還是以身體為重,安心養身吧。」這是無意讓老大接手了。
雷青石點頭會意。「兒子自幼體弱多病,性子也過于溫和,壓根不是當家主的料,父親盡避在兄弟中選出適合的,不必顧忌我。」
雷青石心知父親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但他坦然面對,並沒有不高興,只是趙氏內心的失望就難以言喻了。
雷耿狄高興長子有讓賢的度量,欣慰不已。「你母親對你寄望頗深,你雖不當家,但還是嫡長子,眾人對你的尊重不能少。」
他瞧出趙氏的失落,刻意再講出這些話讓趙氏听,她這心情才稍稍好些。
「青峰,」他跳過雷青堂與雷青雲,瞧向小兒子。「父親曉得你喜文不喜商,雷家是夠富了,但若想得個『貴』字,還得走官途,你若能為雷家爭得家聲與名望,父親就死而無憾了。」
「父親放心,兒子定會努力光耀門楣,不讓父親失望。」雷青峰應聲。
陶姨娘一生低調,從不敢為兒子打算什麼,今天听見老爺原來對自己的兒子這般寄予厚望,這眼楮忍不住濡濕了。
雷耿狄忽地重嘆一聲。「經過方氏的事後,青岩已是不必再提了。」他是想起雷青岩,神色是心灰意冷,不一會目光終于落在雷青堂和雷青雲身上。
「你們兩人,一個行事嚴謹,一個聰明正直,兩人都適合當家,這兩日我會做最後決定,但不管誰當家,都要齊心合力,咱們雷家再不能出任何風波了。」
雷青堂卻忽然道︰「父親,兒子不願當家,想再回浙江去。」
雷耿狄訝然,春實實也吃驚,但又見雷青雲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驀然想起在進祠堂前,兩兄弟曾在門口說了會話,進祠堂後雷青雲本來要對她咬耳朵的,可所有人都進了祠堂,沒了時間說話,想來他要告訴她的應該就是這件事,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各自的未來。
「你要去浙江發展?」雷耿狄嚴肅的問雷青堂。
「是,兒子上回去了一趟浙江後,對那兒的環境與資源極有興趣,想到那里去管理雷家的產業。」
「你當真不爭家主之位?」之前幾個兒子為爭家主,暗地里斗得死去活來,這些事他不是不知,只是有意讓他們去競爭,這才好分出優劣,也使他們可以保持上進心,可他沒想到到這節骨眼了,老二竟主動放棄!
「不爭,四弟看事的眼光準,是個經營奇才,且他身邊又有位慧心巧思的春姨娘相扶,雷家由他主持,極為妥當。」雷青堂瞧向雷青雲夫婦,尤其對春實實特別點了頭。
春實實驚訝雷青堂竟會在這只有男人能說話的場合提到她,況且她還只是一個妾而已,就算是之前得勢的方氏,也沒資格讓人在這里提起,雷青堂此舉讓不少人都吃驚。
雷耿狄也瞧了他們,對這精明能干的四兒子他自是滿意,從前他並沒有特別注意過春實實,可自上次出考題給兒子們讓他們去競爭,到這次揭露方氏的罪行、讓方氏俯首認罪,這孩子都表現出聰敏的一面,確實是個令人贊不絕口的,可他並不贊成雷青堂在宗親們面前提女人家的事。
他將這事當做插曲帶過了,回頭認真想既然老二願意相讓,那讓老四當家便毫無紛爭了,這也是好事一件,遂點了頭。
「好吧,青雲,從今以後,雷家便由你來當家!」雷耿狄下了決定。
雷青雲臉上並無喜色,只是慎重的往前一站,還拉著身側的春實實一起上前。「父親,兒子願意接下家主之位,可兒子有個請求,請父親與母親成全。」他忽然說。
雷耿狄與趙氏不知他要說什麼,見他還拉著小妾上來,這舉止在宗親大會的祠堂上是很不合宜的,兩人皆訝然的看著他。
春實實也不解他想做什麼,在眾人不贊同的目光下,不自在的想掙月兌他的手退到後頭去,可他攥得緊,不讓她離開。
「你有什麼請求?」雷耿狄皺眉問。
「是啊,你想說什麼?」趙氏也不悅的瞪著兩人相拉的手,這實在不成體統,明日鐵定會成為宗親們議論的事了。
「兒子想將實實扶正,讓她成為正妻。」雷青雲大聲說。
此話一出,堂上的人無不驚愕,登時吵雜起來,雷耿狄整張臉全垮了下來。
趙氏覺得丟臉,豁然站起身。「荒唐!在這場合你說什麼荒唐事!還有,春姨娘,這事你事先知情嗎?怎會央青雲胡鬧說這事!」她當場訓斥,連春實實也罵了。
春實實自己也錯愕極了,完全沒想到雷青雲會在宗親面前提這事,她沒心理準備,傻在原地,直到趙氏罵人,她才回過神來,忙道︰「我也不知四少爺會說這事——」
「住口,若不是你吵鬧,他怎會在這場合犯糊涂?!之前我還道你是個懂事的,原來是抓乖賣俏!」
春實實臉色白了下來。
雷青雲臉一沉。「實實並未央求我什麼,是我堅持要扶正她。」他鏗鏘有力的說。
「青雲,你說什麼傻話,咱們雷家從無妾室扶正的,當著宗親面前,你休要再提這事。」趙氏雖對春實實已經有好感,但牽扯到祖宗規矩,她是極度傳統之人,仍舊難以接受讓妾扶成妻的事。
「沒錯,青雲,你父親這房將來雖不再是族長,但你們還是家族最旺的一支,大伙眼楮都盯著你們,你們可不能壞了規矩。」宗親有人道。
「是啊,雷氏家族的規矩擺在那,妻死妾不能繼,得另外再娶,你這妾再能干也永遠只能是妾!」另外有人再說。
這句「你這妾再能干,也永遠只能是妾」讓春實實雙手冰冷,內心冰涼,眼眶逼出了濕氣,想抽回被雷青雲緊握的手,可他仍不放,她不禁惱怒了起來,他明知這場合不可能達成目的卻仍這麼做,這是要讓她難堪嗎?!
「放開我。」她朝雷青雲沉聲說。
他搖頭。「我不放,我就要所有人承認你是我雷青雲的妻!」說完轉向雷耿狄再道︰「父親,您也說過實實有幫夫運,兒子也認為她剔透玲瓏、蕙質蘭心,為何就非得墨守成規不能將她扶正呢?」
雷耿狄面色嚴肅。「稱贊是一回事,但要扶正又是另一回事,況且你以後是家主了,這正妻的位置就更為重要,這雷家主母得是出身良好之人,她出身奴婢,抬為妾已是福氣,要扶為正妻實在太過勉強,宗親們也不同意。」雷耿狄表明不贊同的態度。
「所以父親考慮的是出身問題?若實實有個好出身,那麼宗親們也會同意讓我扶正她?」雷青雲嘴角漾開一絲不明顯的詭笑。
「這……可以這麼說。」雷耿狄瞧瞧其他人,見宗親們都點頭了,便也頷首。
出身不好,想扶正是萬不可能的事,這春實實奴僕出身的身分變不了,眾人只要抓緊這一條就讓她不可能翻身。
「既是如此——」
「既是如此,本王認她做義女,這身分夠讓她當上雷家主母了吧!」寧王顧懷遠忽然走進雷家祠堂,他身後是顧柏臨,父子倆一道現身了。
眾人見了他們不住心驚,全立即起身相迎。
「這……這王爺與世子爺怎會蒞臨?」雷耿狄上前驚訝的問。
顧懷遠約六十多歲,身子偏瘦,但笑起來聲音宏亮。「本王剛不是說了,來認女兒的!」
雷耿狄一窒。「您……這什麼意思?」
其他人也很吃驚,不懂他說什麼。
春實實驚見雷青雲與顧柏臨眼神交換,互相微笑,驀然明白了,先前他請顧柏臨為她找人家認親抬身分,可萬萬想不到顧柏臨找的居然是寧王!
顧懷遠走向雷青雲。「青雲,好久不見,你越見出息了,連娶媳婦也有眼光。」他笑著說。
雷青雲趕忙躬身道︰「多謝王爺對青雲和拙荊的抬愛。」
春實實也立刻垂下首與雷青雲一同行禮。
顧懷遠將目光轉向春實實。「你抬起頭來,讓本王好好瞧瞧。」
春實實鎮定地抬首望向顧懷遠。
這是顧懷遠第一次見到春實實,見她面容秀氣,眼底有股慧氣,當下就有了好感。
「你過來點。」
她謹慎的往前站一步。
他的大掌落在她的肩頭上。「柏臨說他替本王認了個女兒,讓本王過來瞧瞧,你這模樣確實不錯。」
她趕緊跪下。「王爺謬贊。」
他抿笑,慈祥的望著她。「還稱什麼王爺,該稱父王了。」他提醒她。
周圍的議論聲四起,堂堂寧王怎會認雷家一個妾室做義女?
趙氏更是愕然的連眼楮都瞪大了。
「王爺,這……這怎麼回事?」雷耿狄上前問仔細。
「柏臨說,上回打傷他的人不是青雲,而是你的妾室方氏指使的,而今方氏已經認罪,可那是青雲媳婦用計才讓打手吐實的,再加上本王前陣子昏眩癥發作得厲害,青雲媳婦派人送了藥方過來,本王服用後精神大好,三天後即能下床了,這丫頭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因此本王決定認她做義女!」
雷耿狄驚訝極了,忍不住問跪在地上的春實實︰「你是如何治好王爺的痼疾的?」
「我認為王爺的病癥是壓力過大導致昏眩嚴重,先前我巧得一份藥方,曾試用于其他人,發現功效良好,便斗膽轉交世子請王爺一試,幸運的治愈了王爺。」她低聲解釋。
眩暈癥的病人常感到周遭或自身在晃動,常伴有惡心、嘔吐等癥狀,她當日听見謝晉元提到寧王有此癥時,就想起自己在現代的老媽有一段時間也患過這個病,老爸為了替老媽治病,著實研究了好一陣子中醫的醫理,最後治好了老媽。
這份藥方她一直沒忘,听說寧王有此病狀時,就托謝晉元將此藥方交給世子,讓他試試,而世子也肯信任她,一試真有成效,寧王這才能安穩的站在眾人面前。
「原來如此!」雷耿狄點頭。
雷青堂此時站了出來,朝大家道︰「王爺的義女豈能為人妾,青雲要扶正她,我同意,那各位還反對嗎?」他明著幫春實實說話。
當著顧懷遠的面,這時誰還敢吭聲,個個閉嘴,連趙氏也不發一語了。
雷耿狄見宗親們的反應如此,哪可能再堅持什麼,遂對春實實說︰「既然宗親們都同意,我與太太也沒意見了,看青雲自己的意思辦。」
顧懷遠滿意的微笑,顧柏臨這才朝雷青雲頷首,三弟拜托的事算是辦成了。
雷青雲感激不已,他只讓大哥幫著找認親的人家,沒有想到他竟讓寧王親自認女兒,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是意外的驚喜。
春實實也十分訝異顧懷遠竟會因為自己治愈他的痼疾而收她做義女,心知顧柏臨定在顧懷遠面前說了她不少好話,這才有可能讓他專程前來幫她,讓她在所有宗親面前確立身分,而雷青堂也推波助瀾的幫了她一把,最重要的是,雷青雲——她見雷青雲正挽住她的手,臉上掛著微笑,這笑容里包含太多感情,有疼惜、有愛憐,還有濃濃的情意。
她感動盈滿心中,淚光在眼里閃動,他故意在宗親面前提要扶正她的事,一開始自己還惱他沖動,讓她難堪,現在才知他用心良苦,定是與雷青堂商量妥後,得知今日定會在祠堂上提及重選家主之事,這才安排好一切,要讓她在宗親面前正名,獲得所有人的認同。
從今以後,她便無須再謹小慎微的度日,她是他雷青雲的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