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本宮乏了 第三章
看著他的背影,她輕笑著搖頭,詢兒身旁的內侍、宮女、嬤嬤全是她細心挑選的人,這些年能這麼平平安安的過,看著他長大,她感到安慰,只是想起了夏渙然,她眼底笑意盡失。
時光的巨輪繼續前進,她的日子在清碧閣里依然一如往常的過著,外頭的紛擾與她無關,她更不想攬事。
只是李墨芸的兒子轉眼間也滿了周歲,以李家的野心,她難免擔憂,等六年之期一到,夏渙然真將詢兒從她身邊帶走,不養在眼皮底下,到時她又能護著詢兒多少?
她一身素衣,不厭其煩的在屋旁的空地翻動著土,清碧閣里沒什麼可口的飯菜,只好自食其力,等過些日子,這些土地就會種滿她和詢兒喜歡的青菜。
除了一個照料她的太監小埃子,這里只有跟了她多年的兩個宮女花兒和蘭兒,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實在不像是後宮之首、一國之後。
待在清碧閣的日子,她沒哭沒鬧,也沒心思抱怨,這世間事物本是一體兩面,日子清苦,卻也不再有過去的煩擾,當一個人不在乎得失,心境也就自由。
此時花兒跌跌撞撞的從外頭跑了進來,若是在中宮殿,這丫頭的不識大體肯定會挨板子,但這是清碧閣,沒這麼多的規矩。
「娘娘、娘娘!」花兒緊張得不知所措,「大事……出大事了!」
「你這丫頭,」一旁的蘭兒拉住了她,「這麼沒規矩,信不信我派人打你幾大板?」
「蘭兒姐姐,現在管不了什麼板子了,小六子公公派人跟小埃子公公說……說皇上擺駕來了清碧閣!」
蘭兒驚訝的轉頭看著徐嘉佟,就見後者就像沒听到似的,依然蹲在地上替自己的菜園翻土。
「娘娘,」蘭兒一臉激動,「皇上!皇上要來了!」
「他來又如何,不來又如何?」徐嘉佟的反應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別忘了,他已經收回了我一切冊封,在外人眼里,或許當我還是個皇後,但他與我都清楚,在這宮里,我早已是個沒有身分,比你們兩個宮女還不如的廢人。」
「娘娘,你快別這麼說。」蘭兒連忙上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收回冊封這事知情的不過是少數幾人,外頭的人哪個不把你當成皇後娘娘,你快起來,讓蘭兒替你好好打扮打扮,不然若是萬歲爺怪罪下來該如何是好?」
看著蘭兒,徐嘉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畢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想她還是皇後時的錦衣玉食,而今這里卻連衣服、吃食都短缺,如同天堂地獄之間的差距,蘭兒忠心,依然選擇跟在失勢的主子身旁,但心中還是不希望主子被遺忘在這里,孤苦的過一輩子。
「別忙和了,」徐嘉佟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來,但肯定不會是好事,不論我打扮與否,都無法改變他來的本意。」
蘭兒聞言,身子一僵。確實,這些年來皇上沒想過娘娘,現在突然造訪未必是值得慶幸之事。
花兒還搞不清楚狀況,語氣有了不平,「娘娘安分的待在這里,就跟打進冷宮似的,皇上還想怎麼樣?」
「你這丫頭,小心被掌嘴!」蘭兒急忙環視四周,「也不怕亂說話害了娘娘!」
「這里平時就只有咱們,才不會有人來這里,外頭那些個太監宮女,哪個不是現實的,瞧娘娘被遣到這里,個個都不把咱們當一回事,暗地里說話更難听,還說太子跟著娘娘,這太子之位早晚被廢,陸郡王才是真正帶著天命來呢。」
陸郡王是靜貴妃的兒子,一出生就封爵,可以想見夏渙然對這孩子的喜愛,但這份喜愛的背後帶了幾分真心又是另一回事了,徐嘉佟想。
「在娘娘面前說什麼呢?」蘭兒氣得扯了花兒一下。
花兒嘟起嘴,「人家說的是實話,娘娘也知道的,對吧?」
「你真的很多話——」
「花兒說的確實是實話,」徐嘉佟一點都不以為意的露出淺笑,「外人想怎麼說就隨他們去。清碧閣里就咱們,沒那麼多規矩,你們想說什麼就說,該干麼就干麼去。我得快把這些土給松松,改明兒,咱們想想要種些什麼才好。」
蘭兒無奈之余,只好拖著花兒進屋子去打掃。
來到了清碧閣,這個最靠近冷宮的地方,夏渙然的臉色因為大病初愈,依然有些蒼白。
小六子小心翼翼的將他從鑾駕上扶了下來,除了清碧閣的小太監和兩個宮女跪在門口迎接外,不見皇後娘娘的身影。
他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皇後娘娘脾氣倔強,看來也沒有因為這陣子的苦日子而低頭,他小心翼翼的看著皇上,等著他氣憤的拂袖而去。
但夏渙然對此不敬倒沒什麼反應,只是松開了小六子的手,逕自走了進去,當他看到蹲在地上,鞋子和裙擺都沾染泥土的徐嘉佟,忍不住輕挑了下眉。
「皇上……」
他的手一抬,「全都退下。」
小六子不敢遲疑,連忙帶著所有人退開。
徐嘉佟知道他來了,但是她沒有理睬他,繼續做自己的事。
「看來,你的小日子過得挺快活嘛。」
「是不差。」徐嘉佟淡淡的回應,「皇上怎麼如此好興致,好奇臣妾在這里的日子過得快活與否?」
看她一身素衣,身上沒有太多的首飾,對他的態度又冷淡,他心頭有些不快,「你是皇後,瞧瞧這是什麼模樣?」
「皇上已經收回了一切冊封,臣妾已不是皇後,別人不知,但皇上可清楚得很。」
她終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抬頭直視著他,意思意思的行了個禮,「皇上吉祥。」
雖然不悅她的淡然,但夏渙然眼底還是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看你這模樣,你就不怕朕怪罪?」
「若說怕,」她輕聲反問︰「皇上對臣妾會心軟嗎?」
「你可以試試。」
她用陌生的目光看著他,看出了他眼底的打趣意味,那神情、那說話的語調,好像初識時的溫柔哥哥。
若是以前,這份好會讓她樂不可支,但這些年,他突如其來的示好總令她沒來由的感到恐懼。
她維持臉上的平靜,就如同這些年來的無欲無求,「還是別吧,現在的日子挺好,皇上貴人事忙,應該沒心思理會臣妾那些狐媚點子,臣妾不會自討沒趣。這一早起來忙和,還真是乏了,臣妾想歇會兒。皇上,你既已下旨廢了我,于禮,你不該再來見我。清碧閣的門在那,出去時請小六子公公替你記著路,下次可別再走錯了步子,踏進這個不合你尊貴身分的清冷地方,髒了聖上的眼。」說完,轉身就走。
他一楞,她態度明明溫恭端淑,柔軟順弱,但那直挺挺的腰桿子和出口的字字句句,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里。
「大膽!朕還沒準你走!」
她停下腳步,背對著他,最終輕嘆了口氣,「皇上,臣妾惶恐。」
「朕看你倒沒一絲惶恐不安之態。」
徐嘉佟靜了一會兒,轉身面對他,跪了下來,「臣妾不敬,若真惹了皇上不快,皇上大可賜給妾身三尺白綾。」
他的心一突,原本要大步走向她的腳步頓住,「什麼」
「臣妾乏了,想歇息。皇上若真氣不過,就給妾身三尺白綾,讓自個兒舒心。」
「朕不準你死!」他幾乎是用吼的出聲。
他激烈的反應沒有引起她太大的情緒,徐嘉佟低著頭,玩味著他的話,看來自己的命留著,對他應該還是有些用處。
她輕揚了下嘴角,柔聲開口,「臣妾生死本是握在皇上手上,皇上要臣妾活著,臣妾遵旨便是,若皇上仁慈,不責罰臣妾,臣妾這就告退,閉門思過去。」
他皺起眉頭,這次沒有叫住她,只是帶著氣惱地看她走遠,這女人……這女人……他忍不住氣怒的將雙手背在身後,在屋外來回踱步。
她竟然這麼冷漠的對待他,還開口跟他要什麼三尺白綾,真是反了。
他是皇帝,從沒試圖去迎合任何一個女人,如今放段向她示好,她竟然不屑一顧……
此時一陣風吹來,小六子連忙上前替他披上披風,他驀然停下腳步,怔忡出神。
若沒記錯,不久之後,他的身體將會每況愈下,原以為是染了惡疾,最後才知是中了毒,要不是是徐嘉佟察覺替他換了藥,救了他一命,他險些活不下來,但她卻死在晉元六年的春暖花開之時。
拿了杯熱茶,徐嘉佟躲在陰暗處,透過窗縫靜靜的看著夏渙然。
天冷了,他大病初愈,實在不該站在在屋外吹風,意識到自己心頭的擔憂,她斂下了眼。
還沒搞清楚這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駕臨她這冷清的清碧閣是為了什麼事,不過不管他為何而來,他的出現一定會掀起風波。
一個好似被遺忘的皇後娘娘,誰能料到皇上會突然興起,那些後宮妃嬪們只怕心頭都翻江倒海,各自思量了吧!
蘭兒站在徐嘉佟的身後,靜靜的等著吩咐。
徐嘉佟看著小六子拿著大衣上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個轉身就將他給拋到了腦後。
「更衣吧,我想歇會兒。」
蘭兒驚訝,「可是皇上還在外頭——」
「由著他吧,走累了,就離開了。」他周遭有忠心的臣子和太監,已非當年孤立無援的太子爺,她已經沒有太多的利用價值,他也不屑她為他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