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怨 第九章
第五章
客棧後方的南陵街,是這帶最熱鬧的地方。
雖不是什麼廟會節慶日,入夜仍有攤販聚集,不遠處一家勾欄院燈火輝煌,妖嬈美麗的鴇子鶯聲燕語,空氣中隱隱有脂粉香飄蕩。
「糖葫蘆!」一名拿著成串糖葫蘆的攤販搖著波浪鼓走過。「來買糖葫蘆啊……」
杜蒔楓回頭,視線追著攤販的身影,口中泛起垂涎津液。
糖葫蘆是啥味道,她這輩子還真沒嘗過呢。
「來呀,來份甜粉糕啊!酸酸甜甜的,好吃哪……」
看著撒滿糖粉的白色甜粉糕,杜蒔楓的饞液都快滴到地上去了。
「客倌!」一名大嬸朝著杜蒔楓招手,「來份涼圓湯吧,冰冰涼涼的,非常好吃喔。」
杜蒔楓受不住誘惑的走上前去,朝放置涼圓湯的大鍋深深吸上一口。
「來一碗吧。」大嬸已經拿起湯勺跟湯碗了。
「不了,謝謝。」杜蒔楓在大嬸錯愕的眼神中轉過身去。
「不喜歡?」跟在她身邊,中間還隔著可容納一個人距離的柏守初問。
「聞味道就行了。」杜蒔楓笑笑。
陪著蘇旻旻的尋負心漢之旅,一路上,因為盤纏不多,像這種「華而不實」的甜點,杜蒔楓都僅是聞聞味道,解一下饞蟲便毅然轉身走開。
「糖葫蘆啊……」賣糖葫蘆的販子又踅回來。
杜蒔楓跟在他身後,糖葫蘆販子發現了,抽了根糖葫蘆給她。
「好吃喲。」
杜蒔楓吸聞了口氣,果然是甜膩誘人。
果子上裹的糖塊紅得鮮艷,但喂不飽人,又貴,傻子才買。
「一支多少錢?!」某個「子」出聲了。
「三文。」
「嚇。」杜蒔楓瞪直眼,這三文錢可買兩顆饅頭呢。
才想把糖葫蘆塞回去,付錢的手比她更快。
小販迅速收下放進口袋,「謝謝客官。」
杜蒔楓看看糖葫蘆,再看看柏守初。
「沒想到你這麼貪甜。」她將糖葫蘆遞向他。
他手未抬起接過,一個人穿過他倆之間的空隙,又再接連兩三人,他才有辦法說話。
「給你的。」
「你干啥站那麼遠?」她毫不關注這糖葫蘆是給誰的,只想著他何必苦苦拉開距離,走在路上像兩個不相識的人,要不是今天是平常日,人不多,三兩下就被沖散了。
若是不想娶她了,便說嘛,她又不似蘇旻旻因被辜負就尋死覓活的,就連死了成了鬼都不想放過,心心念著要報仇,還拖著她一塊兒上路。
看了蘇旻旻一心想報仇的多年執著,反而讓杜蒔楓看得開了。
無法放下,折磨的是自己,她大不了回鄉,生個一串粽子當農婦,這段時間的經歷,她會守口如瓶一起放進棺材里,成了一輩子的秘密。
「咱倆尚未成親,該遵守男女之禮。」柏守初以僅兩人听聞的音量道。說穿了,就是不想要她了嘛。
恐怕就算成親,她也會被晾在一旁,以「救命恩人」為名,當做菩薩供奉著。
話說,他好像也沒承諾是娶她為正妻,又不是喜愛的人,說不準僅是個妾,正室另尋他人呢。
這先納妾後娶妻也不是無前例,誰說先來先贏的?
她上前,他便退後,杜蒔楓惱了,干脆硬生生抓著他的袖口,手指反轉,將那衣料狠狠纏著,他若是硬想擺月兌,就得連她的指頭一塊兒扯下來。
即使周邊人來人往,柏守初還是隱約可以聞到她身上的甜香。
真是奇怪呀,屬于她的少女清香怎麼就特別明顯,連勾欄院飄來的脂粉味都無法掩蓋,害得他當下又要心猿意馬,心湖波動了。
該死的艷鬼,該死的意念,什麼時候才能遠離他?
他深怕自己又受不住誘惑,在大街上對其非禮,可袖口的指頭纏得緊,讓他進退維谷了。
「哪,」杜蒔楓抿了下唇後才道︰「明兒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吧。」
「啥?」他不懂她的意思。
「你往南走回京城,我往北走回家鄉。這段日子蒙你照顧,」她晃晃手中糖葫蘆,「這,就當做救命謝禮吧。」
「杜姑娘?!」黑眸因吃驚而微微瞪大,「你……」
「柏公子!」不遠處的一聲叫喚,打斷了他。
他回頭,杜蒔楓亦回頭,瞧見推開擋路人群,小跑步而來的陸雪芳。
「她才是你想帶回去的人。」她幽幽放開糾纏的手指,轉身走開。
衣袖上的禁錮松了,柏守初轉頭就見已踏步離開的杜蒔楓,他毫不遲疑直接手伸了過去。
「啊呀!」杜蒔楓頭上的發髻被拉開,長發披散而下。
「你干嘛拉我頭發?」她抱著散亂的頭,一臉莫名的問。
她的長發勾纏在他的五指上,他低頭瞧了一眼,施了力。
「啊呀呀!」頭皮生疼,她顛撲撲朝他跳了過去,一頭撞上厚實的胸膛。
「先待著,」他低聲道,「我話還沒說完。」
要她先待著犯不著抓她頭發啊。
她剛才手指繞他的衣袖,讓他不能再與她維持生疏距離,他這會兒是報仇,故抓著她的發不放嗎?
小跑步而來的陸雪芳雙頰緋緋,看來明麗可人,路上經過的男子,好幾個忍不住回頭,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帶了些戀慕與好感。
杜蒔楓心想,若她生有這般好容貌,也許柏守初這救命之恩會報得心甘情願點。
就像蘇旻旻右半邊臉若沒可怕的胎記,今日也不會成了一心報仇的鬼,而會與心上人相偕回京城,幸福快樂的過一生吧。
「陸姑娘,怎了?」柏守初問一臉著急樣的陸雪芳。
「我听說,你明兒個要走了?!」連房錢都已付清了。
「是的。」柏守初轉頭瞧著垂首望著腳上的布鞋,布鞋里的五趾很不安分扭動的杜蒔楓。
「杜姑娘的傷勢已痊愈,明日就可起程。」
「但她……外傷還沒全好啊。」
柏守初面露不解,「杜姑娘說她已經完全不疼了。」
喂喂喂,她的外傷才不是重點,重點是陸雪芳那連瞎子都看得出來的滿滿情意!
杜蒔楓無奈的腳趾頭動得更快了。
她早跟陸雪芳說她的傷已經完全無疼痛感,晚上躺著睡都無妨礙,但陸雪芳卻很堅持她的傷就是還沒好,每日早上一定要過來幫她換藥。
說穿了,就是陸雪芳想藉這個機會跟柏守初聊聊天嘛。
「明明自己也對她有意思,干啥在那假裝?」杜蒔楓暗暗叨叨念念。
「什麼意思?」柏守初問的是杜蒔楓。
他的耳力一向好,即使她是在嘴上的囁嚅,他也听得一清二楚。「我走得累了,想回客棧歇息。」她猜得到陸雪芳找柏守初,八成是要表白情意了。
人都要走了,當然得說清楚啊。
她還站在這就顯得不識相了。
「我送你回去。」他不可能放她一個人回客棧。
他把她發髻扯了,她的姑娘身分就露餡了,誰能擔保路上不會有人對她起了非分之想!
「不……」他這樣說,不就好像她破壞陸雪芳訴情的機會?
「陸姑娘,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忙。」
柏守初朝一臉錯愕的陸雪芳拱手一揖。
「杜姑娘,咱們走吧。」
「等……你扯得我頭發很痛。」杜蒔楓抱著頭低喊。
「抱歉。」柏守初連忙松開還糾纏在發絲內的手。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听听陸姑娘怎麼說吧。」總是相識一場,撮合人
家姻緣也不賴,只是……心口酸酸澀澀的啊。
「你身體才剛好,我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回去。」柏守初不答應。
「這路上熱鬧,萬一我昏倒了,也會有人送我回去的。」
柏守初臉一暗,醋道︰「讓別的男人背著你嗎?」
若別的男人也聞到她身上的甜香,受到引誘對她上下其手怎辦?
想到她趴在其他男人身上,他就無法忍受。
「啊?」他說什麼?她是不是聞到了什麼酸味?
端凝她一頭長如瀑布的黑發,他忍不住伸手去順了順。
她詫異他「許久不見」的親昵舉動,眼神充滿狐疑的抬頭望向他。
該死,又受艷鬼意念所驅!
柏守初惱恨的收回手,強忍滿月復沖動,遠離她一大步。
又想閃避她了嗎?
杜蒔楓難過的咬住下唇,眼眶布滿澀意。
「柏公子!」陸雪芳不放棄的追上來。
「什麼事?」柏守初有些煩躁的回頭。
「請帶我一起走。」
「噢……什麼?」柏守初雙眸瞪得如銅鈴大。
「不管做妻做妾都行,」陸雪芳上前,直接大膽的拉住柏守初的衣袖,雙眸淚光閃閃,杜蒔楓看得都要動容了。
「請帶我走。」陸雪芳說完又看向杜蒔楓,「杜姑娘不會介意吧?」
杜蒔楓眨了眨眼,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介意嗎?
她當然介意啦!
她什麼都介意,所以她才決定回鄉的。
眼不見為淨,總比看著自己的相公每日跟其他女人說說笑笑,眼周生疼的好。
說不定他回到京城把她安置在別院,自己也來個眼不見為淨呢。
她這個人沒啥本事,妻妾相斗耍心機她必定只有挨打的份,相公又不對她上心,她不走,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