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有個大妒女 第二章
晚飯後,連教授提議反正大家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練琴室待一會。
「爸爸,你看天都這麼黑了,再晚回去多危險啊。」連書亞挽著爸爸的胳膊,微笑著輕輕說。
「我是男生又無所謂,而且我家也沒人,回家住不是更不安全?如果老師不嫌棄,今晚我就住在這里吧。」
「這倒是個好主意,反正二樓有空的客房,阿姨都有定時打掃。」連教授很高興,「看來今天可以晚一點睡了,書亞,妳跟啟申同歲,應該有很多共同的話題吧?我看妳平時太內向,放假都只待在家里,好像沒什麼朋友,我還有點擔心,但自從啟申來了,看你們總湊在一起聊天,我覺得這是件好事。」
她爸爸的意思是說,她跟這個男生在一起,做爸爸的絲毫不介意,所以她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嗎?真是天大的誤會。
「我們聊天只是說些學習上的事而已啦,爸你真的想太多了。」連書亞嬌嗔,回頭向鄒啟申射出兩道冷箭。
鄒啟申早就習慣了,知道她在連教授面前不敢太過分,自己安全得很。
而連教授笑得開懷,進到練琴室後想了想,說︰「現在不是在上課,就不要那麼嚴肅,既然你們關系很好,不如一起彈點什麼听听。」
四手聯彈?連書亞和鄒啟申對視一眼,一個露出厭惡的表情,另一個則表情復雜。
「爸你不是說過,我們兩個風格完全不同,一起彈還能听嗎?」連書亞委婉地拒絕。
「所以才有意思啊,看你們誰會被誰帶跑嘛,雖然說默契很重要,但這也算是一種較量不是嗎?」連教授很有玩心地說。
較量!連書亞的眼角閃過一道寒光。
兩分鐘後,練琴室里響起了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
起初真的是在較勁,猶如戰場上的戰士,作好了迎接一場廝殺的準備,手握長槍短劍,誓要讓敵人臣服于自己,但她漸漸發現這個敵人意外地與自己合得來,她向左出劍,他就向右出劍,她向右躲閃,他就同時向左躲閃,與其說是以性命互搏,更像是在與鏡中的自己跳著動作滑稽的舞蹈。
連書亞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越來越輕,每一次觸鍵都不再是單純為了完成一個音符,而是配合著旁邊那雙不屬于自己的手,彈奏出讓人心情愉悅的旋律,在彈奏中她竟然還分心去想,如果這首曲子永遠不會結束就好了。
曲畢,連書亞久久凝望著自己擺在琴鍵上的手,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麼隨興的演奏,有些音符並沒有那麼精準,速度也與樂譜有所誤差,但心情好舒暢,就像在炎熱的夏天,一口氣將最愛喝的冷飲灌下肚的舒暢。
旁邊是連教授的掌聲和贊許,「以第一次合作來說算是相當不錯,這樣的飯後運動也不錯吧?」
「這就結束了嗎?」連書亞突然抬起頭來,眼楮里晶光閃閃,像是第一次見到芭比女圭女圭的小女孩一樣,望著鄒啟申,「你不覺得這感覺相當有趣嗎?再來一次怎麼樣?喂,好不好?」
鄒啟申內心受寵若驚,臉上卻暫時做不出什麼表情,他凝望著連書亞那張因興奮而變得通紅的臉頰,望著她眼中的光芒和嘴角掩不住的笑意,他不敢相信這樣的表情是對著他展現的。
那一刻鄒啟申突然明白,也許他會賴在這里,除了有家的感覺之外,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這個,雖然連書亞氣鼓鼓的樣子也很好看,但他真正期望的,是有一天她能夠對他露出這種如同家人一般溫和的笑容,長久以來,他的內心始終渴望著被融化的瞬間。
那之後,鄒啟申像是終于獲得了連書亞的肯定,明顯地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之後的兩年,他整個人彷佛飄浮在雲端,在連家的日子過得很快,但他並不害怕,他相信這樣的日子不會結束,即使暫時分開了,也有一條無形的線將他們拴在一起,這里更像是他的家,他知道當他想回來時,總會有人為他開門。
◎◎◎
兩年後,鄒啟申和連書亞雙雙被美國知名的音樂學院錄取。
對鄒啟申來說,這是幸福人生的延續,但事情的轉折永遠讓他措手不及,就像他踏入連家大門時,沒想到真有一個老師能教自己三年,並讓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也同樣沒料到,連教授會以這麼突兀的方式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在接到學院錄取通知後,連教授和連書亞為了慶祝去旅游,事情就這麼毫無預警地發生了,游覽車在半路翻了車。
連教授走了,他在最後一刻用身體保護了女兒,送進醫院不過三小時就停止了呼吸;經過診斷,連書亞全身有多處擦傷,所幸沒有生命危險,但右手有三根手指韌帶斷裂,雖然及時做了修復手術,醫生也說今後不會影響日常生活,但彈鋼琴是不可能了。
鄒啟申的爸媽為了他被錄取的事大肆慶祝,而他則在那個時候離家出走,家人知道他是去醫院探望連書亞,反正也不會出什麼問題,索性連找人都省了,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那段時間,鄒啟申只記得自己一直呆望著連書亞,而她一直呆望著窗外。
有一天,連書亞突然像是從夢中醒來一樣,用干澀的聲音跟他說︰「必須趕快出院,爸爸的後事不能再耽誤了,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呢。」
當她對著自己說出這些話時,鄒啟申覺得她的頭發又長了些,人卻瘦了。
連教授的後事辦得很簡單,接下來是和律師處理遺產的問題,同時連書亞也積極地尋找新的學校,她有些自嘲地說,快開學了,再不快點找學校,自己就沒學校可以上了,那時鄒啟申知道,她不可能去美國了。
處理這些問題的時間如同被按了快轉,都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其中的細節,等到一切妥當,只剩下空蕩蕩的房子和空蕩蕩的心而已。
「怎麼樣,我的手藝如何?說實話,我覺得自己還滿有烹飪天賦的。」連書亞期待地看著對面正艱難地咀嚼食物的鄒啟申,「這是我跟阿姨新學的秘傳料理哦。」
鄒啟申為難地看了看面前的一大盤燴牛肉。
「喂,這可是看在你為了我家的事如此操勞的分上,我特意學來犒勞你的,你那是什麼表情?」
「平常不都是阿姨在做,妳不用特意學也可以啊。」她真高估了自己這方面的天賦。
「可是總要找點事做吧,我也要快點適應新生活才行。」
連書亞說得簡單,鄒啟申卻因此沉默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練琴室的門不再經常開啟,平時總圍著那架鋼琴轉的她一定非常茫然吧,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才會藉由學烹飪轉移精力,無論是連教授去世的事,還是她不能再彈琴的事,她都毫不避諱,她是想表現出自己已經接受事實,好讓他放心吧,但她怎麼可能接受得了,有時候他真希望她是個表里如一的柔弱女人。
「那就換別的事做吧,這牛肉真的難吃死了。」
「什麼,你竟然說我辛苦學來的秘傳牛肉……」
「我不去美國了。」鄒啟申把筷子放下,說出自己一直在考慮的事,「我要留在國內,哪都不去。」
有什麼東西從另一邊朝他的臉飛來,鄒啟申被打個正著,拿下來一看,是連書亞剛褪下來的圍裙,而她本人居高臨下地用冰冷的目光俯視著他。
「你走吧,我家不再歡迎你了。」連書亞的態度和之前判若兩人。
不過這也在鄒啟申的意料之中,他嘆了口氣,「我走了,妳怎麼辦?」
「總比每天看著你同情的臉還要開心,你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也不想想我這麼努力是為了誰,竟然說出這種話。」
他知道啊,就是知道她勉強振作起來是為了不讓他擔心,他才更放不下心,一想到自己要在這麼重要的時候離開她,放她一個人面對陌生的新生活,哪是她逞強的微笑就能讓他放心的?
但她卻哭了,在連教授的葬禮上因為忙碌而無暇哭泣的她,卻在听到他「背叛」的發言時落下了眼淚,像是在氣他的不爭氣、氣他如此讓她失望。
她不想被人可憐、被人小看,尤其不想被他這樣對待,他知道的。
「那妳會去送我嗎?」鄒啟申問。
連書亞抹去眼淚,哽咽著說︰「看情況吧。」
每周至少通信兩次,每月至少視訊兩次,再小的事都不準隱瞞,絕對不可以交男女朋友,這是鄒啟申出國之前開出的條件,連書亞當然只能全盤接受,不然他真會從機場苞著她回家。
「書亞,我不會讓任何人失望,妳等我回來。」臨別時鄒啟申說得信誓旦旦,而那句最重要的話,此時他還沒有資格說。
等他真的能夠不讓任何人失望時,他才有自信跟她說他有多喜歡她,那時候他再也不會跟她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