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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的執著王子 第四章

作者︰初七

「蘇仄,等等我要去導師室拿生活日志,你可以留下陪我嗎?」方嫻遠遠的看著凌煥宸走向他們之前,這麼對蘇仄開口要求。

「好啊!」他本來就知道每個星期五都要拿生活日志,這算是方嫻身為班長的職責,不過他沒問的是,這次怎麼拖到放學後才想到?

凌煥宸來到蘇仄身側,動作很自然的勾住蘇仄的肩膀,像對自家弟弟一樣說話,「走,回家了。」

「今天不行,我跟方嫻要去導師室拿東西。」蘇仄二話不說,立刻拒絕凌大少。

凌大少被拒絕,當然不太爽快,對著方嫻的眼神有著濃濃質疑以及不贊同。

方嫻也不是省油的燈,什麼廢話都不願多說,拿起書包就帶著蘇仄離開教室。

想他凌煥宸對女人都一向極有辦法,喜歡他的女生就會愛他愛得要死,討厭他的女生,他也會氣得人咬牙切齒,唯獨方嫻,冷冰冰的女人!像個無底黑洞,無論丟任何東西下去都不會給反應,他什麼辦法都沒有!

他只能在他們身後大喊,「喂,阿仄,你要是把我們的秘密說給她听,你就死定了,听到沒有?」

秘密。

他們之間有秘密。

方嫻心頭咯蹬一下,細細的手腕更用力地拉回蘇仄還想向後看的身軀。

其實生活日志是假的,她真的用意是不想看到他們兩個走得這麼近,說她霸道得毫無道理也好,反悔原先讓他自由交友的念頭也好,總之,她曉得凌煥宸不是乖孩子,他長時間跟凌煥宸鬼混在一起更沒意義。

「方嫻……我手痛。」蘇仄被一個縴弱的女生拖行一大段路,雖然一點也沒感覺疼,不過還是不能理解方嫻為何這樣對他。

她,好像在生氣耶……

蘇仄無法對他人的情緒波動有很明顯的感覺,別人的生氣、歡喜、悲傷、哀愁,這些情緒,如果被當事人刻意地隱藏或包裝,那他根本不懂這種深層而隱含的弦外之音。

然而,對蘇仄來說,方嫻與其他人的差異就在這里。

他感覺得到方嫻的情緒,即使她什麼話都沒有說。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放開他的手。

「嗯,沒關系。」故意的,也沒有關系,他很喜歡被她牽著手走路,走到天荒地老就好了。

蘇仄乖乖萌萌的模樣又軟化方嫻的心。

這個人,這麼好讓人欺負……畢了業,出了社會,歷經的磨難是不是比普通人更多?

「蘇仄,不要太常說沒關系這句話,說久了,就會變得習慣,有時候,這不是好習慣。」

「嗯?」他不懂。

方嫻也知道自己的話對他而言太深奧了,「沒什麼,我只是怕你吃虧。」

「沒關系,有你在,我就不吃虧。」

方嫻忍不住笑道︰「你就最會說好听話,都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認識也才短短幾日,她已經听到不只一次類似的話,那是好在出自蘇仄的口,不然是別人的話,她一律當成調戲。

「我們畢業以後還繼續聯絡,從同學當朋友,好嗎?」

撇去往後要上哪間大學的事不說,她跟他先確立朋友關系,以後就算不同校了,也還有聯系的理由。

其中一個不能明說的原因,就是她由衷擔心他沒有知心人相伴的孤寂,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那位知心人,至少她願意听他說話,一字一句。

蘇仄想的卻不若方嫻復雜,「好啊。」

他本來就沒有畢業之後不聯絡的想法,他要跟她一直來往下去,什麼阻礙都不是問題。

叔叔曾要他好好把握方嫻這位難得的朋友,他可是有牢記在心的呢!

她第一眼見到的蘇仄,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沒有昂貴的服裝襯托氣質,沒有大氣的談吐讓人驚艷,她有想過,或許蘇仄來自一個平凡的小康家庭,健全且溫暖,有關心他的父母,還有照料他長大的叔叔,所以養成他「特別」,卻很善良、穩定的性格。

但是,方嫻眼前看到的建築物,大大推翻她先前認為的「平凡理論」。

這堪比皇宮的巨大城堡,聳立在她從未進入過的高級住宅區深處,雕琢碧麗輝煌的歐式建築,每扇窗戶還有熠熠閃爍的彩繪玻璃,在陽光照射下,簡直快要刺傷方嫻的眼楮。

她躲著那刺眼的光茫,轉頭看著蘇仄,從頭打量到腳。

原來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蘇仄身上還是萬年不變的運動款上衣和泛白牛仔褲,布鞋上還有洗不掉的淡色黑污,他身上沒有一處與這棟房子有半點可以聯想的地方,她不禁質疑,「你確定這是你家?還是特地帶我來欣賞別人家?」

蘇仄听不懂她話外的意思,一副認認真真的道︰「我跟叔叔搬來三個月了,這里不是別人家。」

他很肯定,因為新沙發的塑膠套還是他拆下的。

「喔……」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一剎那間,她竟不太想面對離她生活圈這麼遙遠的蘇仄。

他來自這樣財力雄厚的家庭,能給他最好的教育環境,她的擔心,似乎都是多余。

不過反過來說,她應該要為他開心,至少,她擔心的事在他身上都不是問題。

但是不可否認的,在內心深處,她也誠實的面對自己,要是他跟她一樣平凡,那該有多好?

方嫻自嘲一笑。她怎麼能有這麼自私的想法?不是都有過一次經驗了,還學不到乖嗎?

「我送你回來也知道你家了,快進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她不想讓蘇仄看出她的不自在,不想他看出她萌生與他疏離的退卻,以及她深埋心底的陰霾。

「你不進來?」

方嫻想也不想的搖頭,又怕搖太起勁會傷及他的心。

「我是說……你家離我家太遠了,要是我現在太晚出發,到家就天黑了。」隨便找個理由拒絕了他,這是她縮回自己烏龜殼的第一步。

「喔。」這時的他想找什麼理由留住方嫻,但是……他學不會說謊。

「你快點進去,我看你進屋再走。」

誰知蘇仄還有些舍不得,「叔叔看到你會很開心的……他泡的龍井很好喝……」

這是在邀請她進屋的意思?

「下次吧,等下次時間早一點,再陪你喝茶。」終究,她還是抵擋不住他眼中的渴望,用下一次的約定安撫著他。

蘇仄的表情立時多了點神采,「好,還要配上阿嬸做的可可馬卡龍,超級好吃的,你一定喜歡!」

他像個小孩的回應讓方嫻楞住,隨即笑起來,「知道了,原來你嗜甜啊!」

真看不出來,這一個大男生愛吃甜。

蘇仄也跟著傻笑,眼眸卻分毫不離方嫻笑彎的嘴唇。她周圍好似發了光,一笑就亮了世界。

「不說了,趕快進去……噢,對了,下禮拜的期考,你有準備吧?雖然都要畢業了,不過在學成績也很重要的,你剛入學,更不能漏掉每次的成績,知道嗎?」

蘇仄搔搔後腦,頗有點難處,但又不知道該不該和方嫻說。

「你一定沒問題的,每日晨考不都很好?」思及他的高智商,方嫻認為自己又多想了。

「我……這個……」

方嫻可沒看出他的難處,回頭再瞧一眼那棟富麗堂皇的豪宅,深吸一口氣,「我說完了,那就明天見。」

不等蘇仄反應過來,方嫻就先將他推到已經敞開的鐵閘內,「阿仄,拜拜。」

說完,方嫻隨即轉頭離開。

回程的路上,方嫻百般無聊的踢著小石子,邊走回家。

她很明白她此刻的失落心情代表著什麼,經過這一棟棟華美的屋子,這里,有她揮之不去的灰暗記憶。

曾經,這里也住著一個和她很要好的女孩,女孩的美麗、聰慧,與她有過之無不及,她們一起玩一起讀書,一起拿獎學金,唯一不同的是,女孩勝在一個家世,這無形的力量慢慢侵蝕她們之間的友誼,「比較」成為兩人爭端的開始,逐漸造成一道離對方越來越遠的溝渠。

然後,在最後一次吵架的隔天,女孩毫無預警的搬家,听說是搬到大城市去了,她听到消息的那一晚也頓悟了是自己造成她們友誼的裂縫,不可否認的,是她的好強與執拗讓她失去摯友,講白一點,這就是嫉妒與不甘。

她後悔到哭了。

從此,她更珍惜每一段友情,警惕自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但在這前提之下,她也更害怕與有錢人家打交道,做朋友。

通俗一點的意思來說,朋友,還是門當戶對的好。

方嫻一打開家門,映入眼簾的正是在茶幾旁通電話的方母。

第一時間,方母沒听見女兒進門的聲響,仍自顧自的與對方溝通。

「我確定就是要結束了,這件事就麻煩你辦妥,再拖下去,我們只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不要再說服了,我不會再動搖的,方嫻還要繼續讀書,我等著這筆錢繳學費呢!」

方嫻凝神听著,心底一震。

發生什麼事?

她站在門口,進退不得,表情也變得與方母一樣凝重。

本來說得心無旁騖的方母,看到方嫻進門,瞬間變得收斂,「不說了,不說了,你負責替我找個好買家就好,我跟先夫都會感謝你的!」

說完,方母即掛上電話。

「媽,要賣掉什麼?」

方母自知瞞過一時也騙不過一世,她向來聰明的女兒遲早會知道實情。

「貸款繳不了了,所以我把橘子園那塊地賣掉,還了貸款,還能剩一些下來。」剩一些,繳方嫻讀大學的學費。

方母嘆口氣,這都是她深思熟慮下的決定。

「可那是爸爸留下來的地……」爸爸留下的東西比什麼都重要,不是嗎?

「是他留的,不過沒等一起打拼到手,他倒是先走了,留我們母女倆怎麼撐下剩余的貸款?」雖然方母是這麼說著,可心底對丈夫還是有情的,這些怨慰都是怪丈夫太早離開她而產生,「那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才十九歲的方嫻感到無所適從,她自以為的聰明不足以解決問題,「貸款不是每期都有繳?爸爸在的時候,一點問題都沒有啊!」

方父還沒離開的時候,方家長期務農,一塊夫妻年輕時買下的地,說好要一起打拼還清貸款,百年以後就給方嫻當作嫁妝,但這些,在方父死後,全都變調。

方嫻從小就明白家里環境不算富裕,買不起好朋友隔壁的房子跟她當鄰居,但她想想不能也就算了,衣食無虞的生活還沒讓她性情走樣,不過,她從未想過家里的情況竟會走上賣地求活的路。

方母神情無奈。

「你爸一走,就隔了兩期沒繳,之後,跟不上銀行要債的速度……」落寞的語氣讓方母顯得老了十歲一般,「園里的工作,我沒跟你爸學全,今年的橘子怕是沒辦法收了。」

「怎麼會呢?沒別的辦法?」

相較方嫻的無措,方母倒是意志堅定許多,「沒別的方法。我唯一慶幸的就是好在你書讀得好,賣地讓你讀大學,我還不覺得多可惜,你只要好好讀書,就不枉費我做這個決定。」

說完,方母便起身去做別的事情,在經過女兒身邊,見到她一臉晦暗,自己也心疼不已,「你爸一定也贊成我們這麼做。」

方嫻難以置信。她不想賣掉父母年輕時的夢,只為自己的求學路,但她要如何讓媽媽打消念頭?

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房間,方嫻越想越覺無力的滑坐在地上。

暮色送入小巧秀雅又黯淡的空間里,在她腳邊照拂微光,黑暗中,輕掀開眼,一道璀璨眸光在熠熠閃耀著。

她才短短十九歲的人生,就經歷過重要的轉折點,父親驟逝在她最依賴的時刻,還沒解開心結就離開的摯友,一次次都堅強的自我調適下走出驀降暴雨,如今又再次面對難題,她亦然不會輕易被打倒。

她相信,一定有別的辦法,一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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