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妻終身職 第十一章
七點一到,她早早下班。
雖然頭痛已經緩解了,但是低落的情緒並沒有好轉,她走到公車站牌底下,車潮與車流正值密度最高的時候,四周的環境喧囂吵雜,她卻覺得自己的世界寧靜得像座死去的湖泊。
黃詩昀茫然地盯著前方,來來往往的一切對她而言毫無意義。
猶豫了幾分鐘之後,她拿出手機,還是拔了通電話給吳登豪,然而結果只是讓她再一次覺得自己像傻子。
號碼的主人根本連接也不想接听。
她不悅地嘆了口氣,將手機收回包里,她認了,她再也不想替那家伙找藉口,什麼工作太忙,他可能正在開會,或截稿應該又出了什麼差錯等。
熱戀期後的這一年間,她妥協過,忍耐過,她是真的很努力想繼續兩個人的關系。回憶這些年來所交往的男人不是對她感到失望,就是背著她搞上其他女人,她一直覺得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所以打從與吳登豪交往開始,她就不斷在壓抑自己。
例如,讓自己的意見不要那麼尖銳,例如,男人在談事業的時候,女人安靜聆听就好,又例如,即使她再怎麼喜歡休閑自在的穿著,只要是吳登豪在的地方,她一定會為他小小打扮一番。
她付出很多,也埋葬了自我,結局卻不是理想中的「從此幸福快樂」,相反的,她似乎快想不起快樂的感覺。
念頭至此,她頓時覺得怒火難抑,同時夾雜著無邊無際的窒息感。
她再次拿出手機,自暴自棄地想——好啊,既然那死男人都懶得理我了,我又何必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她在手機上滑了幾下,點出簡訊頁面,打算就這樣一刀兩斷,從此再也不為他心煩。
當她輸入第三個字,她感覺到有個人走到她的左側,與她並肩站立,那距離太靠近了,近到對方已經可以將她手機里的簡訊盡收眼底,惹得她有些嫌惡地抬頭瞥了一眼——
她愣了下,整個人僵在那兒。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驚呼,忘了自己正在草擬分手信。
陳佑祺雙眉一挑,苦笑,「干麼?我就不能等公車嗎?」
她愣了愣,「你的車咧?」
「車壞了,送修。」他的語氣仿佛車壞了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見他有一絲抱怨的情緒。
「那你可以搭計程車吧?」何必來跟他們這些小資族搶公車,擠捷運。
「嗯……」他沉吟,聳聳肩,「偶爾享受一下大眾交通工具也不錯。」
「啊?」享受?
她偷偷翻了個白眼,這家伙到底是哪來的公子哥兒?她當初一定是鬼遮眼才會覺得他像陳士宇。
「等你連續一個禮拜都被擠成咸菜干的時候,你再考慮要不要用『享受』這兩個字。」她忍不住頂了他一句。
他露齒而笑,似乎不當它是調侃。「好啊,這有什麼難?從明天開始,你陪我連續搭一個星期。」
「呿,你想得美。」她冷笑,別過頭去望向對街。
那封要分手用的簡訊也打不下去了,她干脆將手機收起來,他則是掛著淺淺的微笑,雙手置于西裝褲的口袋,靜靜地站在她身旁,翩然俊雅。
她必須承認他的魅力著實驚人,光是站著三分鐘,他已經吸引在場所有女性的目光,可也正是因為那些帶著挑釁的視線,令黃詩昀像是身上長蟲似的,怎麼樣都不自在,好像她站在這男人身旁是一件多麼破壞畫面的行為。
「頭痛好點了沒?」他無預警地問。
黃詩昀頓了下,百般無奈地笑了聲,「你看,你就是這樣。」
他皺眉,略帶趣味地俯視著她。「我哪樣?」
「像剛才那樣。」她輕聲嘆息,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對街,「我自己的男朋友都沒在關心,你關心這麼多干什麼?這不是故意逼我要去做比較嗎?」
「你今天的心情不好。」他下了一個結論。
「對。」她坦率承認。
「是因為我嗎?」他的視線未曾有她身上離開,「是因為那份合約,還是因為你覺得我找你麻煩?」
「不是。」她尷尬一笑。
真糟糕,周圍的人都在看他們了,仿佛他們是一對正在鬧別扭的情侶。
意識到這點,她立刻修正自己的態度,包括表情。「其實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今天早上我的情緒確實差了點,你只是把你的工作做好而已,我卻遷怒到你身上——」
「客套的話就不用說了。」他打斷了她的話。
氣氛頓時僵凝,她顯得錯愕,他則因為自己的沖動而懊悔。
黃詩昀實在是搞不懂這個男人,她不懂自己身上哪一個細胞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明明不該缺女人的啊。
她長得不差,但不是絕美,她有特色,但稱不上獨特,她有身材,卻並非性感,他究竟是見了哪一點緊咬她不放?論女人緣,他信手拈來便是一大把,怎麼樣都不該輪到她的,不是嗎?
還是說,別人家的菜比較香,死會的女人追起來比較有成就感?想想是很荒謬沒錯,但不無可能。
她討厭這種被人愚弄的感覺。
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道︰「陳佑祺,我真的不懂,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反應?」
他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你確定你真的想知道?」
她沉默,其實心里一點也不確定。
這個男人跟她听來的完全不一樣,听人說他很冷漠,不善聊天,不喜歡與人親近,即使他從未拒絕過女人的表白,卻始終沒有任何「先烈」能令他表現得像個正常的男人。
這也是為什麼會有人懷疑他是Gay的原因。
可眼前的陳佑祺似乎已經不是那些閑言閑語里的男主角,而是一個全新升級過的角色……
這時,一滴水珠打在她的臉頰上,打散了她的思緒。
「下雨了。」男人平靜地說道。
「嗯。」她僅淡應了聲,只是下雨,又不是下隕石,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我去買把傘傍你。」語畢,他轉身就要離開。
她嚇了一跳,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下一秒又趕緊松手,「不,不用了,反正公車等一下就會來。」
「冬天別淋雨,你會凍死,而且超商就在旁邊,我三分鐘就回來。」他牽唇笑了笑,轉身往後頭的商店走去。
她愣在那兒,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自她心底深處悄悄流泄而出。
此時公車進站了,是開往她家的那一路。
怎麼辦?先行離開還是等他回來?她在站牌底下掙扎,最後還是選擇路上車,拋下他雖然令她有些良心不安,但留下來也不是什麼好選項,她只是個尋常的女人,並非貞烈,七情六欲難以抵抗,尤其是在她如此脆弱的時候。
所以她慌了、逃了。
手機正巧響了起來,她一開始以為是陳佑祺打來找人,可轉念想想,他又不知道她的電話,如何能打?
于是她手伸入提包里模索一陣,拿出電話一看,是吳登豪。
「喂?」她不怎麼爽快地接通。
「剛才在跟專欄作者討論主題,怎麼了嗎?」
又是工作,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沒事。」她淡淡應道,隨便說了個理由,「只是想問你吃了沒。」
「沒,待會兒會去吃吧,你呢?」
「回家吃媽媽牌自助餐。」
「嗯,那你路上小心,我大概要九點多才能下班。」
「喔。」
「那先這樣,我還有事要忙,掰。」
「嗯,掰。」
兩人雙雙掛了電話,一如往常沒有眷戀、缺乏熱情,毫無應有的溫度,宛如死水一灘。
他的工作永遠繁忙,雜志的業績壓力讓他連一刻都不得喘息,或許他自己也不想這樣。
想了想,她刪了方才那封分手簡訊的草稿,放任自己再一次心軟。
陳佑祺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黃詩昀的身影。
他握著那把應急買來的白色雨傘,呆然佇立在來往的人群當中,那挺拔俊朗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他卻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他難掩失落,內心空洞殘缺,他轉身走回公司大樓,搭了電梯直往地下停車場。
車壞了只是他想出來的藉口,他早就應該開車離開了,卻因為在駛出停車場時看見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于是他心念一動,把車子開回了停車場,接著他走向站牌,走向她,徉裝只是一起等車,卻還是把她給嚇跑了。
思緒至此,他煩躁地抬手抓亂了發絲,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把他們之間那該死的距離給抹去?
他已經竭盡所能壓抑自己的步調了,天知道他真正想做的是大方把「陳士宇」三個宇直接攤在她面前,讓她知道他回來了,而且仍然為她心動。
可是他沒有這麼做。
男性的直覺告訴他,這樣的舉動毫無意義,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了,她保守並且固執,對于男人,她可以很麻吉,可以像哥兒們一樣嬉鬧,然而一旦屬于某個人,她會劃出所有的界線,訂出所有的規距,只為了讓她的男人能夠全然放心。
同理,這時候如果她發現自己其實是她的前男友呢?
她會將視他為某種致命病毒,從此逃得老遠,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不惜以辭職來達到這個目標。
這就是黃詩昀,他所了解的黃詩昀。
那個天生就有辦法折磨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