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宅寡婦 第二十章
趙楠沉默了許久,終于輕聲坦白︰「我不是個大家閨秀,實際上不是,骨子里也不是,我不懂得剌繡女紅,不懂得琴棋書畫,更不懂得如何與世家名門的夫人、小姐們交際應酬,我怕適應不了宅門里的生活,怕會失去自我,也怕會與你心生怨恨,成為怨偶。」
皇甫世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她不是拒絕他,而是拒絕他背後顯貴的家世。為此,他竟然覺得有些開心。
嗯,或許他不是為此而開心,而是為了她所說出來的話開心,因為她擔心、害怕的全是杞人憂天。
他對她搖了搖頭,認真的開口道︰「你听我說,阿楠。第一,大家都知道皇甫家不是什麼名門世家,而是士農工商中最低下的商賈,瞧不起咱們的皇親貴族大有人在。那些人既然瞧不起咱們,咱們也不需要去理會他們,等到他們有求于咱們時,自會前來巴結奉承,你愛理就理,不想理也無須對他們客氣,自然不需要與那些人交際應酬。
「第二,你說你不是大家閨秀,不懂剌繡女紅、琴棋書畫,正巧我娘跟你一模一樣,全都一竅不通。」
趙楠聞言忍不住露出訝異的表情,因為郝夫人——不對,應該說皇甫夫人,給人的感覺就是雍容華貴、嫻靜若水卻氣勢非凡,整個就是系出名門之感,怎會與她一樣呢?
「很訝異嗎?」
她點點頭。
「皇甫家經商至我這一代已是第五代,是真正的商賈,但我的外祖父卻是個暴發戶,因祖傳的山林地發現礦脈而一夕致富,我娘才從滿山亂跑的野丫頭變成一位千金小姐。
「我娘是外祖父唯一的孩子,又是老來得子,格外疼寵,因此便以郝家所有的財富做為嫁妝,公開招婿,想為我娘找個好歸宿。當時皇甫家正面臨困境,我爹被逼著前來提親,途中巧遇游歷的我娘,兩人相識相戀,後來甚至因為不知我娘便是郝家小姐而拒絕成為郝家的乘龍快婿,差點錯陽差毀了自己的姻緣。」
「然後呢?」趙楠覺得自己好像在听一個愛情電影的情節。
「然後我娘直接從屏風後沖出來把我爹罵了一頓。」
趙楠呆了一下,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真的嗎?」
「听說是這樣。」皇甫世點點頭。
「听誰說的?」
「我外祖父。」
「那就不會有錯了。」這可是活生生的目擊證人呀。趙楠想象那畫面,頓時有些笑不可抑。
「現在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吧?」他看著她的笑顏柔聲道。「我娘真的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所以你也無須在意自己不是名門千金,因為皇甫家中沒人會在意這一點。」
「或許你和你爹娘不在意,但我不相信其他皇甫家的族人也會不在意。」她收起臉上的笑容,不以為然的說道。
「他們即使在意也不敢說出口。」他信心十足的對她說。
「何來的自信?」她忍不住問。
「因為那將會影射到我娘,我爹是絕不會容許有人在背後說我娘一句壞話的,正如以後我也不會容許你在咱們家中受一絲委屈一樣。所以,你根本無須害怕,只要有我和我娘在的一天,族中便沒人敢找你麻煩。另外你也不需要擔心失去自我,因為我不會改變你更不會局限你。」
一頓,他喘了口氣後繼續說︰「還有一點你可能忘了,以你的聰明才智和在經商上展現的奇才,以及我對我爹的了解,他絕對不會放過你這樣的人才,所以即使與我成了親,你也別想象尋常婦人那般可以整天悠閑的待在內宅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管相夫教子,管管中饋之事。換句話說,你需有個準備,將來可能得隨我巡視並管理皇甫家的所有產業,游走整個大京國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趙楠聞言月兌口問道,雙眼發亮的緊盯著他。
「看樣子你不以此為苦,反倒還有些期待?」他挑眉道,眼底漾著笑意。
她毫不猶豫的用力點頭,老實的對他說︰「我的願望之一便是要游歷整個大京國一周。」
「喔?之二呢?」他好奇的問。
「幫衡弟振興趙家,親眼看他娶妻生子。」
「之三呢?」他再問。
「等老了或疲憊得走不動時,我要回李家村定居養老。」
他安靜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因為何浩白的尸骨葬在那里嗎?」
「何浩白?誰?」趙楠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隨即想起馨兒姓何,她那個短命無緣的亡夫也姓何,然後何浩白好像就是那一位的名字。
「才不是,回李家村是因為那里的民風純樸良善,是養老的好去處。」她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對他解釋道。
皇甫世聞言後立即咧嘴微笑,笑得有點傻氣,然後對她點頭道︰「好,到時我陪你搬去李家村住,咱們一起在那里養老。」
「誰要你陪?」她臉色微紅的嬌瞪他一眼。
「之四呢?」他沒多話,繼續問。
「三個就已經夠多了,我的心才沒那麼貪。」她皺了皺鼻子,撇唇道。
「你貪心點沒關系,我把我的願望都讓給你,然後幫你達成所有的願望。」他目光柔和的看著她說。
趙楠感覺自己的一顆心軟得就像要化成水,然後從眼眶里流了出來一樣。他干麼對她那麼溫柔、那麼好,好到她想將他推開,遠離他都做不到?她只想相信他說的,相信他們會長相廝守,白頭到老。
「皇甫世,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說。
「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你。」他毫不猶豫的回答。
「除了喜歡之外,還有呢?」
「還有?」他蹙起眉頭認真的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還有什麼。他知道他可以學那些自詡風流倜儻的名門子弟吟詩作對,說些不著調卻虛幻不實的好听話,但是他真的說不出來,也不想欺騙她,所以他只能老實的搖頭,實話實說,「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只知道我想一輩子對你好,就像我爹對我娘那樣。」
這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卻真切實在的讓趙楠情不自禁淚如雨下,再也逃不開他朝她撒下的情網,只能投降。
「皇甫世,你一定不能負我,否則我做鬼也會糾纏你生生世世。」她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襟,淚眼婆挲的對他威脅。
皇甫世呆了一呆,頓時只覺得熱血沸騰,激動得不能自己。
「阿楠,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嫁給我了?」
「對,只要你答應絕不負我,我就嫁給你。」她的雙眼被淚水洗得晶亮,定定的看著他點頭說。
皇甫世深深地吸一口氣穩住澎湃的心,然後一臉嚴肅的對她許下誓言,「我皇甫世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定不負趙氏阿楠,如違此誓,五馬分尸,不得好死。」
他的誓言鏗鏘有力,天地為證。
近來京城中有個令人津津樂道的傳言,那就是以鹽務、河運跟海運稱霸大京國的皇商皇甫家少主要成親了,听說對象是泉州大商人的嫡女,家世與皇甫家旗鼓相當,嫁妝隊伍足足有十里之長,兩人郎才女貌,完全是天作之合。
這傳言听起來非常合理,皇甫家是什麼家世,听說連貞庭公主都有意下嫁,蘭郡主、妍郡主也十分傾心,還有許許多多名門貴冑想與皇甫家結親家,最後雀屏中選者又怎會平凡呢?雖說是個商女,沒有顯貴的身分,但誰敢說這不是與皇甫家門當戶對?
然而這傳言卻是眾多傳言中最微小勢弱的一個,其他如听說對方是個寡婦,還帶了個拖油瓶,根本不是什麼大戶商賈,只是在一個小地方做小買賣的尋常百姓,也沒有什麼十里紅妝,全是騙人之類的傳言更是甚囂塵上,讓人議論紛紛。
至于事實為何,皇甫家族的人一律三緘其口,卻也間接證實了這些傳言恐怕不是空穴來風。
不過這些人都是皇甫家旁支,本家倒是喜氣洋洋的,對那些謠言毫不在意,尤其皇甫夫人更是喜不自勝,好似非常喜歡這個未過門的媳婦。
大喜之日風光明媚,隨著大紅花轎而來的嫁妝雖不至十里,也綿延了數里,場面浩大。
有傳言說這些嫁妝根本不是女方娘家所出,而是皇甫家替女方準備的,但這又如何?只證明了皇甫家極其滿意這個新媳婦。
而且別的不說,光看那端坐在駿馬上,穿著大紅喜袍,風姿俊逸、神采飛揚的新郎臉上所藏不住的喜悅與滿足神情,便可知這門親事與這位少夫人有多受皇甫少主的喜愛。
光憑這一點,便足以讓京城里絕大多數的名門閨秀羨慕、嫉妒不已。
皇甫家為嫡子娶妻宴開千席,賓客如雲,京城為此熱鬧了足足數日,令人嘆為觀止。
當夜紅燭高燒,床幔低垂,醉酒的大紅袍新郎在笑鬧聲中被幾個堂兄弟扶進了喜房,醉醺醺的倒臥在喜床上。
眾人退去後,新娘子自己揭了喜帕,看著倒臥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相公正感無奈之際,怎知前一秒還醉茫茫的人,下一秒卻已張開眼楮,笑吟吟的看著她,清亮帶笑的雙眼哪里還有半分醉意?
「你沒喝醉?」她訝然問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浪費?」他微笑著從床上坐起,伸手朝坐在一旁的她勾了勾,要她靠近。
趙楠突然有些緊張,不知所措。她雖然兩世為人,但結婚成親可是第一遭——不,也不是第一遭,只是上一回她人才剛進門,短命相公就沒了,自然也就沒經歷這洞房花燭夜,而現在……
很緊張,真的很緊張,但也不能因為緊張就一直僵在這里不動,于是她緩緩地起身,慢慢地靠近,還沒坐下,便被某人迫不及待的伸手一攬,整個人頓時撲在他強健的胸膛上,一個天旋地轉,又被壓在他身下,她不由得渾身僵直。
「阿楠,你在害怕嗎?」
害怕嗎?說不怕是騙人的,但其實她是緊張多于害怕,因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她從未經歷過。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低頭一邊親吻著她,一邊溫柔的對她說道。
「嗯。」她輕應一聲,感覺他灼熱的氣息帶著濃重的酒氣,有些辣有些甜,不難聞,但也稱不上好聞,重點是這酒氣的酒精濃度好像很濃,她才聞了一會兒便覺得渾身發熱,有些頭昏腦脹,腦袋完全不能使,只听他一遍又一遍的叫著她的名。
「阿楠……阿楠……」
他一遍又一遍的吻著她,吻得她氣息紊亂,全身發軟,無力抵抗他的侵佔,也忘了緊張,只能任他、隨他,然後在他激狂的熱情中一次又一次的申吟出聲,交付全部的自己給他。
紅燭靜靜地燃燒著,整夜照映著在床上纏綿難分的男女。
今日他們結發為夫妻,恩愛永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