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婢上龍床 第九章
「為何弄了這麼多濃煙?」
「滅火。」
「滅火?」他嗤之以鼻。
于芊芊很無辜的眨了眨大眼,「因為院子里沒井嘛!怕灶里的炭火冒出火星,把我的春泥院給燒了。」「你在上頭淋了油?」很濃的油煙味。
「喔,那是紅蕖沒拿好鍋子,倒了,油流進柴火里。」她撇得很清,一切與她無關,她也是受災戶。
院子黑了,牆缺了一半,煙味久久不散。
「你認為我會相信你?」他冷笑。
「那是你生性多疑,源自幼時缺乏安全感導致對人性的猜忌,意外、湊巧、不小心、天意,你選一個唄!滿足你疑神疑鬼的性格。」瞧!她多麼大度,有包容性的好女人。
「你不怕我。」這是肯定句。
他應該震怒地立即命人將她綁在石柱上,以鞭刑懲戒她的胡作妄為,打得她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鮮血淋灕的只剩下一口氣,再丟進濕冷的柴房關上一日夜。
不延醫、不上藥,能活下來算她運氣,也讓這不知好逮的女人知道分寸,再咎由自取,誰也救不了。
可是他卻什麼也沒做,反而覺得荒謬得可笑,打從出生就沒抱過的兒子擋在他前面叫她姐姐,他震撼了,也有些自責,五年來,他竟是第一次看清兒子的面容,除了眼楮和鼻頭肖母外,無一不與他相似。
是什麼蒙蔽了他的雙眼?是對他有怨的晉王妃,還是被人收買的穩婆,或是……另有他人?
妻子偷人一事並不假,她自個都哭著承認了,只是死也不肯說出奸夫是誰,她要的是和離,與情人雙宿雙飛。
但是,他沒同意。
也許,他骨子里還是渴望有一個兒子,不論她月復中的胎兒是誰的種,先生再說,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是他的。
其實南懷齊曾多次私自入京,為日後的千秋大業布局,亦在妻子房中留宿過,因此才會無法確定孩子是否是他的,而知曉他回府的人並不多,甚至連王妃身邊服侍的丫頭也不一定知情。
既是秘密就不能讓太多人得知,以防消息走漏,即便孩子有可能是他的,他也無法出面承認。
但眼下他可以確定,這孩子確確實實是他的,如假包換,他們倆長得太相像了。
唯一讓他拿不定的是眼前這個笑得讓人看不透的女子,她的眼神太清澈,不像奸狡之徒,可是一言一行又透著狡猾,叫人不禁想到北疆峻嶺上一種全身火紅,來去無蹤的火狐狸,高傲而狡詐,不易捕捉。
南懷齊一雙墨黑的深瞳看向雪顏朱唇,明眸清亮的女人,她的確很美,有南方人的縴柔和北國人的狂放,宜靜宜動的性格揉和在同一具身軀,令人想去探究真實的她。
有一點他很感興趣,她不怕他。
在面對有殺神之稱的他,她卻從容不迫,眼中沒有半絲懼意,也不擔心惹怒他會有多可怕,她只是單純地回視他,笑得有如山中的狐狸,自信而驕傲。
「我為什麼要怕你,王爺要砍我的腦袋嗎?」
說不定她還能因此穿回去,馬爾泰、若曦死後不就穿回現代了?
其實于芊芊是有點怕他的,畢竟她的生殺大權拿捏在他手中,死不可怕,但會疼呀!她怕沒死成,反而拖了一身傷痛,要死不活的,還得看人臉色。
好在她「轉職」後見過不少高階警官,局長、署長什麼的也打過交道,看多了一臉嚴肅的長官,她別的學不會,裝模作樣倒是不差,不論是冷臉、臭臉、面癱臉,以萬年不變的笑臉來應付準沒錯,人十之八九就吃這一套。
常言道︰出手不打笑臉人,便是這道理。
「也許。」只要她做出不可饒恕的事,他下手絕不心軟。
「可是我用我的月銀喂養你快被餓死的兒子呢?」施恩不望報是常理,但忘恩負義的人也不在少數。
南懷齊的眉頭一緊,「這是兩碼子事。」
「那是我不吃錦心管事準備的冷菜冷飯,為了自個脆弱的腸胃著想而自行開伙觸了你的逆鱗?」這男人很難討好,明明長得人模人樣,還算養眼可口,可卻是只悶鱉,平時悶不吭聲,咬起人來卻凶猛。
「本王的王府里沒有冷菜冷飯,你休要挑事。」他冷聲警告,目光銳利如最鋒利的刀劍。
「那是王爺你,誰敢給你冷掉的飯菜,又不是找死?可我不是王爺,又是個身分低賤的陪嫁丫鬟,誰會高看我幾分,有飯吃就該偷笑了喔!」何不食肉糜啊!真該給他鏡子照照他面目可憎的嘴臉,王府沒冷菜冷飯?
呸!他怎麼不去下人房走一趟,或是到侍衛營繞一圈,連他的親生兒子都被逼吃糊掉的細面,旁人又豈能悻免?
帶兵打仗他在行,管家理事就差點,王府上下有幾百口人,而大廚房只有一間,主子吃得到熱食,底下人一層一層地發下去,到了最卑微的守門小童,能吃飽叫萬幸,誰還在乎白菜湯里撈不到一塊肉屑?
聞言,他眉頭一擰,「你的意思是本王該早早將你收房,給你正式的名分?你的心還真大。」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于芊芊甩甩手,「王爺想多了,我是說你該去體恤民情,看看別人怎麼過活,內宅不治焉能平天下?你看過瑾兒之前的模樣嗎?兩眼無神,神情萎靡,穿著過時且不合身的衣服,人瘦得像只小猴,我一只手就能把他高舉過肩……」「是瑾主子。」他糾正。
超想吐他口水,龜毛男。
她才不理他,指著他道︰「你,是罪魁禍首,你放縱別人對他施虐,他身上沒有傷,可他受傷的地方你看不見,不聞不問也是一種暴行,你用忽略傷害你自己的兒子。」感同身受的于芊芊不吐不快,她也是不健全家庭的受害者,深知被人忽視的感覺有多糟糕,還被父母拿來當互相攻擊的武器,她真是受夠了不負責任的借口,沒有誰的出生是多余的,能來到人世間就是一條生命,就該好好對待。
從沒被人指著鼻頭的南懷齊臉色微沉,冷厲地撥開指在眼前的縴白玉指。
「我以為錦心會照顧好他。」
「揣摩上意、端摩上意你懂不懂?你們皇上在想什麼,你多少也會揣測一二吧!那是你的態度問題,因為你先不重視瑾兒……瑾主子,下面的人當然上行下效,跟著不把他當回事,你責無旁貸,錯了就要認。」「你……」這女人太張狂了,膽敢以下犯上。
「王爺帶兵也能不服從軍令嗎?明知是錯還是錯到底,讓旁人盲目跟從,百人、千人、萬人、萬萬人,王爺,個錯誤的判斷,你底下的萬千將士將全軍覆拜她和無數警察打過交道的經驗,好歹也從人生百態中學到一些人性,當賊需要偷的技巧,同時也要懂一點心理學,不然要如何在數度交鋒時全身而退?
人在磨練中獲得膽量,膽氣一足就什麼都不怕,悶著頭豁出去拼的就是一線生機。
最重要的一點,她在穿過來之前已經二十九歲,只差一個半月就三十了,這個豐神俊朗的晉王爺在她眼中就是小了她幾歲的弟弟,她哪會對他產生懼怕?
再者無知者無懼,若是于芊芊看過南懷齊陣前殺人如切瓜的狠厲,那滿身是血仍果決地揮槍,剌殺敵兵血染草原的樣子,也許此刻的她會多點敬畏,語氣中少些咄咄逼人,多幾分恭敬。
「說完了?」南懷齊面上顯露淡淡譏誚。
看他從頭到尾沒多少變化的表情,于芊芊心里咯 一下,「王爺是有大志向的英雄,小女子的眼界小,若是有錯還望勿怪,我們北國人一向說話爽快,不遮遮掩掩,有什麼說什麼,如朗朗晴日般正大光明。」「你是南國人。」她的姓氏、她的長相、她的言行舉止,充分地顯示出南國姑娘的特色。
「我在北國出生、長大,我是北國人。」她端正面容,義正詞嚴地反駁了他的話。
其實于芊芊哪會在意自己是哪一國人,她穿越後與北國人相處得並不愉快,加上她對原主的所知不多,零零碎碎的記憶對她影響不大,因此對哪邊都無特殊感情,遑論認同。
她還是想回去現代,馬桶、衛生棉、按摩浴白,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三大對象,而且她對溫柔的藍斯警官有好感,尤其她實在舍不得放棄那些便利得令人著迷的現代科技。
可是她知道回去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努力適應在這里的生活,她相信自己能像蒲公英的種子,不論飄到哪都能生存,生根發芽,回不到原來的地方,只好融入這里,先保命再想其他,活著便是一門學問,但書是得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