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愛你 第六章
門鈴響了很久很久。
一早還陽光燦爛的台北,這時卻突然下起雨。雨不大,但足以打濕人,尤其那個人還穿著一身名牌西裝直挺挺的站在門口,對這場雨不閃不避。
駱席安穿著寬寬大大的及膝長棉衫,雪白小腿上被玻璃碎片劃傷的幾條細細紅痕猶在,這幾天還隱隱作疼,然後,她就會一直想起他。
這個男人不好好待在辦公室上班,究竟跑到她家門口做什麼?就認定她一定在家似的一勁兒按門鈴,下著雨也沒見他躲一躲,就這樣站在門口快一個小時了。
他應該有打電話,可是她關機了,她又不是做業務的需要隨傳隨到,沒必要一定得在休假期間接他電話。
再然後,她看他像是打定主意不離開,就那樣靠在門口的牆邊站著。
駱席安透過窗戶的小縫看著院子外頭的他,靜靜佇立著的這男人,俊美落寞的樣子竟是分外迷人,映著她家院子里的樹和小雨,像幅畫似的,淡淡地烙印在她心坎里。
腦子很沉,身體也很沉,可就這樣望著他,卻舍不得移開眼。
再看著看著,她的手腳似不听使喚,拿著傘恍恍惚惚的走出去替他打開鐵鑄鏤花大門,對上南東爵那被雨水打濕的迷蒙黑眸。
她等著他質問為什麼讓他在門外等這麼久,等著他質問為何不早一點來幫他開門,可是等半天,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那眼神,復雜得令人難解,看得駱席安的心莫名地揪在一再往前走兩步,她把傘撐高替他擋了雨。
很多此一舉,她知道。
因為害他淋這麼久的雨的罪魁禍首,就是她。
「你怎麼來了?」她淡淡地問。因為身子虛弱,走這幾步路已讓她的腦子一陣暈眩,她緊緊抓住傘。
南東爵沒說話,看著她怯生生地朝他走來,長手一伸,大手便探上她的額,冰冰涼涼的熨貼上她——「你在發燒?」他皺了眉。
她微微往後退了一下,紅了臉。「一點點。」「沒去看醫生嗎?」唇角微勾,黑眸卻是著了惱。
駱席安頭低了下去。「我有吃藥了,只是小靶冒而已,不必看醫生的,休息幾天就好話雖這樣說,她的身子卻明顯站不穩,晃了晃,一只手已環過她的腰身扶住了她,傘落到地上。
「還逞強?」南東爵不悅地低咒,彎身將她抱起。「我帶你去醫院。」
她輕輕地抓住他的衣襟。「真的不用……我只要睡個幾天就會好的……你別管我。」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南東爵冷冷地回道。抱她進屋換了衣服、拿了包包之後便再次要抱她上車。
「我可以自己走。」她下意識退了一步。
南東爵不理她,逕自上前抱起她。
「啊!南東爵,你——」她趕緊伸手圈住他,就怕掉下來。「你怎麼總是不听我說話……我很重的……」
南東爵低陣看她一眼。「是很重,可也還不到我抱不動的地步,只要你乖一點別亂動,我應該不會把你摔下來。」說著,他抱她往外走,上了車,送她到醫院掛號看醫生,拿完藥,又打了一瓶點滴後才送她回家。
或許是藥力發揮作用,她睡得很沉,南東爵將她抱起進屋後她都沒再醒來,他試著搖醒她問她是否想吃什麼,她微微睜開眼對他搖搖頭又沉沉睡去。
她不知睡了多久……
醒過來時,屋內一片漆黑,安靜得連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听得見,她的身子汗涔涔地很不舒服,骨架像要散了似的疼痛著。
感覺像是快死了……
屋內黑黑的,窗外灰灰的,原來還不到晚上,只是外頭一直在下雨,窗簾又拉上大半,剛睜眼便覺屋內灰暗無比。
天氣會影響心境,尤其在下雨的時候,讓看出去的人、事、物似乎都會變得不同,卻不是真的不一樣。
生病也會影響心境,尤其一個人孤孤單單病著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的人生突然變得很悲慘,沒人關心沒人愛,沒人照顧沒人疼。
他離開了
就算今天他反常的大發慈悲來探望生病的員工,還親自帶她去醫院看醫生再送她回家,最後,他還是把她一個人丟下來,離開了。
如果一開始都不曾來過,她或許還不覺得傷心,這樣來過卻走了,讓她感覺到被遺棄的落寞。
眼淚不知為何就像水龍頭打開一樣再也止不住。她一直哭、一直哭,約莫七、八分鐘之後那男人竟再度出現在眼前,駱席安呆呆的看著他,剎那間還以為她見到的他只是幻覺。
南東爵完全沒預料到會見到這樣的情景,他愣了一下,把手上從超市采買來的東西直接往地上一扔便走向「還發燒嗎?還是哪里不舒服?」見到她哭成這樣,他蹙起眉,關心的伸手便探上她的額。幸好,燒退了些,不再滾燙似火。
她邊搖頭邊啜泣,看見這人又奇跡似的出現,心一暖又哭了。
她這會兒是喜極而泣,可南東爵怎曉得她心境上的轉化?在他眼里,這女人的淚很是磨人,磨得他心慌。
「快說!駱席安,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見她如此,他莫名的心慌意亂、心急不己。
「不行!我們再去一趟醫院做個徹底檢查!罷剛我看那堆實習醫生就很不放心!!說著,他又要上前將她抱起——「不要,我不要去醫院了!」她推拒著他。這樣被抱去醫院很好笑吧,她是因為他不見了而傷心難過,這病,醫生能醫嗎?
「容不得你胡鬧!」他還是強行抱起她,不管她在他懷中又踢又叫。
「南東爵!」
「干什麼?叫我的名字病就會好嗎?」他氣悶的瞪著她。
頭一次,這男人卸下冷滇尊貴、高高在上的外衣,像個凡人一樣的顯露出他的情緒,他看起來就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是因為她嗎?
駱席安看著,軟了聲。「我真的沒事……只是肚子餓……真的……沒有哪里不舒服。我沒發燒了不是嗎?你剛剛不是確認過了?」
南東爵低眸審視著她蒼白的容顏,審視著她那雙眼,那雙眼被淚水潤濕,鼻子哭得紅通通的,淚汪汪的像只可憐的小狽,一時之間他還真看不出這女人是不是在說。
「肚子餓需要哭成這樣嗎?」認識這女人這麼多年,從沒見她這樣哭過——上回在半山腰那次除外。
不過那次是因為害怕,情有可原啊,那這回又是為什麼?就因為肚子餓?這理由未免可可是,南東爵還是把她慢慢放到床上去。
「真的沒事?」他擰住眉問道。
她擦去眼淚對他羞澀一笑。「是真的。我剛剛只是餓壞了,又覺得一個人孤孤單單很可憐……」
孤單?難道「不會是……你以為我離開了,所以才哭成那樣吧?」
駱席安一愕,漂亮的眼楮睜得圓圓的——每次她驚訝他總是可以猜出她的所思所想時,就是這個表情。
南東爵的黑眸一沉,說不上是什麼情緒在他的胸口拉扯著,讓他覺得萬分心疼與鄰惜……這究竟是什麼該死的感覺?竟讓他全身上下都不安起來。
他驀地站起身——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她突然拉住他的手。「你不要誤會,真的不是那樣子!」她突然間好怕,怕這男人因為她的愛而離她愈來愈遠。
剛剛一個人孤孤單單面對一屋子黑暗與冷清的感覺像魔鬼一樣揪扯著她的心……電光石火間,她只想到要抓住他的手,卻沒想過這男人的心思睿智剔透,豈是她三言兩語可以左右?
「那個什麼我愛你的也是個天大的誤會……我不知道是誰跟你說這種可笑的事……但請你相信,那都不是真的。」她的手緊緊抓住他的-神情急切地仰望著他那恍若冰山的側顏。
南東爵回眸淡淡地望住她。
這樣急切又慌亂的眸子,如何說服別人那一切都是假的呢?
還有,她愛他,是她親口說的,只是她忘了。
傻瓜……為何偏偏要愛他?這樣卑微的愛著……讓他莫名有些生氣。
「我知道了。」他看著握住他的那只手,只是看著,她便自動放開了,他的眸光重新回到她臉上。
「知道你會肚子餓,所以剛剛去超市買點菜和肉,你等會兒,很快就有東西可以吃了。」說完,南東爵撿起剛剛丟在地上的那袋食物,起身到廚房去忙了。
駱席安在床上不安的翻來覆去,然後她悄悄地溜下床,走到門口望著廚房內南東爵忙碌的身影。
這樣的感覺太奇妙,一個她唉的男人就站在她家的廚房里,為她煮飯……她以為像南東爵這樣尊貴優雅的男人是不進廚房的,沒想到,他似乎很擅長料理,每個動作都優雅流暢,絲毫不見局促,不認識的人大概會以為他天生是做料理的。
頭很沉,身子還疼痛著,駱席安看著看著又悄悄地回床上躺下。
自始至終,南東爵都知情,卻一眼也沒有回頭看她。
他是個壞男人……
這顆在他眼中最美的、鑽石般的女人竟是如此的愛著他嗎?
他舍不得這樣的她來愛他。
但,更舍不得她讓別的男人愛……
該如何?
能如何?
南東爵進房時,看見她又睡著了。睡夢中的她唇角勾著笑,不像剛剛那樣哭鼻子。
「粥煮好了,先起來吃粥,駱席安。」他輕喚著她。指尖拂過她的臉,她微微睜眼又閉上,發出一聲輕輕地嘆息。
「駱席安……」他又叫她。
「嗯……」
「吃飯了。」
「嗯。」她咕噥一聲卻沒醒來。連睜開眼都沒有。
「喂……」他又伸手去模她的臉。
「原來你是個賴皮鬼。」她一把抓住他的大手便往頰邊蹭。「別吵。」她嘟囔著,卻握緊他的大手不放,緊緊的,讓南東爵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手被她握著,他只好在旁邊陪她,陪到他也跟著睡著了……直到夜深。
而在夜深人靜的夜里,兩只交握的手,始終沒有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