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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的偽裝 第十六章

作者︰喬寧

「你想找什麼?」一道低沉而輕緩的嗓音,驀然自背後響起。

孟穎臻心頭一悚,僵硬的轉過身,驚駭的目光與黎湛冷然的眸光相遇。

他不是己經出門了?為何又會折返回來?難道,他早猜到她會擅自闖入他的書房,故意給她這個機會,好當場揭穿她?

「告訴我,你想找什麼,我幫你找。」黎湛無比冷峻的望著她。

「我……我要艾德格的下落。」她听見自己的心髒撞著胸口,汗水自後頸滑入衣領,在縴細白皙的背部留下一道濕痕。

「你沒必要見他。」他目光陰晦的說道。

「你在隱瞞什麼?為什麼不讓我見他?你的難言之隱與艾德格有關嗎?」

「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不,不!我要見艾德格!」她憤怒的走向他,眼圈微紅,她伸手想捶向他的胸口,卻被他擒住手腕。

「潔絲,你冷靜一點。」黎湛反手想抱住她。

「放開我!」她躲開了,憤怒的越過他,快步走向一樓。

餐桌上的手機正在震動作響,她遲疑了片刻才伸手去接。

「孟小姐?」對方是一名聲音听來干練的中年男子。

「我就是。」

「我是征信社的陳先生,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孟穎臻下意識撇過螓首,看見黎湛追下樓,她心頭一跳,卻也管不了這麼多,急切的回道︰「可以。你們查到什麼線索了?」

「我們持續追蹤了黎先生每日的活動,都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不過我們讓汽車修護廠人員幫忙安裝了GPS定位的追蹤器,發現一件值得向你報告的事。」

對方持續說著,黎湛陰沉著臉,正一步步走向她,她冷汗直冒,雙腳開始往後退。

「是什麼事?」望著那雙火焰般的琥珀色眼眸,她顫抖著嗓音急急問道。

「前天晚上黎先生離開台北,獨自一人開車到花蓮某間私人投資的醫院,經過一番查證,我們己經有足夠的證據顯示,那間醫院的背後主要投資者,就是黎先生……那天晚上我們有讓人前往花蓮該間醫院,確認過黎先生造訪了哪間病房,病房號碼是……」

孟穎臻腦袋瞬間空白,所有思緒仿佛蒸發。

在台灣。艾德格此刻人就在台灣。

「你在跟誰通電話?潔絲?回答我。」黎湛察覺她臉色慘白,心頭一緊立刻上前抓住她的肩膀。

孟穎臻猛然回過神,奮力掙月兌他,甚至將手機朝他臉上摔過去,他全身一僵,但還是敏捷的躲過。

她的心髒在胸中急速收縮,怒氣與恐懼交混一起,己經分不清是何者多一些。

他的眼瞳急速收縮著,臉龐值硬的瞪著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該死!她居然排斥到出手攻擊他!

「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非常清楚。」她看著他,焦距卻不在他身上,整個心魂似乎巳經飄到遙遠之外的某個地方。

不會錯的!艾德格人就在台灣,就在黎湛秘密造訪過的那間私人醫院里,她必須去見他,她想見他!

「潔絲,你怎麼了?剛才那通電話是誰打的?」察覺她的失神,他一凜,立刻上前想握住她的手。

「那不關你的事,你沒資格干涉我!」語畢,孟穎臻突然奮力推開他,抓起散落在沙發上的車鑰匙,瘋了似的奪門而出。

黎湛高大的身軀踉蹌了下,看著消失在門口的縴細人影,他微怔,思緒散落一地,凌亂無序。

直到听見引擎聲響起,他腦中忽然一道念頭掠過,胸口狠狠收緊,低咒了一聲,立刻抄起車鑰匙追出去。

該死!事情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樣!

一路在公路上急速狂飆,孟穎臻幾乎是在玩命,好幾回她差點就要撞上前方車輛,惹來不少剌耳的喇叭聲,甚至有駕駛降下車窗對她叫囂。

她臉色慘白,兩眼直視前方,握住方向盤的雙手僵直得不能動,踩住油門的右腳在發抖。

這段路對她來說是漫長的煎熬,死神像是一路與她相伴,然而最後她還是安全抵達了位在花蓮郊區的私人醫院。

她全身僵直又發著抖的下了車,扶著車門靠了一會兒,才抹掉滿臉的淚水,美眸堅定的直視前方,急步走進醫院。

「我是黎之浚的親人,我來探視他。」她強裝鎮定的走向服務台,向醫護人員做出要求。

或許看慣了太多古怪的眷屬,醫護人員只是冷冷瞄她一眼,要她出示證件與填妥訪客資料後,便讓值班護士領她搭上電梯。

跟在護士身後,穿過一道白色長廊,仿佛越過一場冰雪世界,最終停在長廊末端的病房外。

「本院規定這層樓的訪客時間是五十分鐘。」護士毫無溫度的說完,然後抱著值班報表轉身離去。

孟穎臻抬起值硬而顫抖的縴手,仿佛是耗盡身上最後一滴余力,無比虛弱的推開那扇白色大門——那不是艾德格,絕對不是。

孟穎臻走進靜如死城的病房,看見躺在雪白病床上的男人,他的臉頰凹陷,膚色近乎死白,四枝枯瘦,像是一折就斷的柴枝。

原來黎家人為了讓他徹底遠離眾人的視線,將他藏到台灣的私人醫院。曾經他是家族的榮光,是渾身綻放光芒的王子,如今卻成了家族中最不願提起的陰暗角落,像一個丑聞般的被蕆在醫院里,無人聞問。

那的的確確是他沒錯。

她呆立在門邊,雙手捏緊了裙擺,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來,她覺得心髒好像被誰捏碎了,她感覺到徹骨的疼痛,以及最深沈的絕望。

她顫抖著雙腳,朝雪白病床走去,想將躺在上面的男人看得真切。

「不。」驀地,身後有一只手抓住了她,不讓她走上前靠近艾德格。

「放手……放開我,我要見他,我要見艾德格。」她堅持往前,細瘦的手普卻被黎湛扭回來,她失控的伸出粉拳敲打他。

她布滿血絲的美陣充滿了仇恨,睫毛上全是淚水。

「你這個殺人凶手,是你陷害艾德格,讓他變成毫無知覺的植物人,你這個惡心的騙子!」

「潔絲,你冷靜下來,先听我說——」

「不!我不要听你說,你是個冷血無情的殺人凶手,我恨你,你騙了我!我己經問過強恩,強恩說,那場意外是你安排的,你殺了艾德格,是你!」

她流著淚水狠狠瞪他,用著充滿恨意的口吻,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從來就不是左撇子,你也不懂法文,你痛恨法文,但是你的忌妒心作祟,所以你拚命想模仿艾德格,你以為這樣就能成為他,你這個殺人凶手!」

黎湛眯起眼,那雙如寶石一般的琥珀色眼瞳,此刻在她眼中看來就像野獸之瞳,冷酷又嗜血,最可恨的是,他每個表情都能令她聯想起艾德格。

他一直在刻意模仿艾德格,而且學得惟妙惟肖。她被這樣的他深深迷惑,只因為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她深陷其中,仿佛催眠一般。

「潔絲,我愛你。」他嘶啞的低喊。

「不,我不愛你!我愛艾德格,我愛他——」

猝地,一雙厚實的大手捧緊她的雙頰,失控的唇被他狠狠封住。

她錯愕莫名,滿腔的怨與怒,全被他的唇舌卷走,盈滿淚水碎片的美眸,望入他沉痛的眸心。

「我就在這里。」他說。「我就是艾德格。」

混亂的世界一瞬靜止。

她的心髒短暫停止數秒,呼吸一窒。

她視線模糊的瞪著黎湛,絕望使她更加憤怒,親眼看見自己愛的男人變成一具會呼吸的尸體,她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眼前崩毀。

然而此刻,他竟又說出如此荒謬的話,更令她幾欲崩潰。

「你不是艾德格,你不是他,你永遠也不可能變成他。」她痛恨的說。「你只是一個冒牌貨,一個無恥的殺人凶手,你應該下地獄。」

面對她的咒罵,他依然無動于衷。他強硬地箍抱住她的雙肩,將不斷扭動身子掙扎的她定在原地。

「我就是艾德格。」他嗓音沉痛的再一次堅定重申。「我被困在黎湛的身體里。」

「你瘋了……太可笑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編的魔法故事?艾德格被困在你的身體里,那你是誰?」

孟穎臻冷笑,左邊胸房下的心髒劇烈抽跳,只因她悲哀的發現到,有一部分的自己居然選擇相信他。

「艾德格。」他的眼神深邃得可以穿透她的靈魂。「我是艾德格,你必須相信我。」

「除非我瘋了。」她冷漠的拒絕。

「我知道這很難相信,但這是真實的,我被困在艾蒙的身體,我很清楚我就是艾德格。」

「當然,艾德格己經躺在那里,不會動也沒有知覺,你硬要說你是艾德格的化身,也沒有人能夠反對你。」她諷刺

他眯了眯眼,閃燦的眸光終于流露出明顯的怒氣。

看吧,她就知道他在說謊,而且是一個連傻子都不會相信的可笑謊言。

「還記得那一年我們在哈佛的圖書館巧遇嗎?」他突然開口說道,琥珀色的眼瞳倒映出她詫異的面容。

「你穿著綠格子襯衫和緊身牛仔褲,我取笑你像是剛從田納西的鄉下進到都市,所以身上才會綠意盎然。」

「你偷看了艾德格的日記。」她才不會套得上這種當!

他毫無挫敗之色的繼續往下說︰「那一年你在崔西的成年派對上喝錯酒,吐得一塌胡涂,我正好在洗手間踫見你,你故意吐在我身上,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日記里一定也記下了這些事。」她冷眼旁觀的說。

「但是我的日記沒有記下這些。」他放柔了嗓音,眼眸如同兩泓金色活泉,柔情與愛意蕩漾于其中。

「你二十歲那年的生日,我特地到波士頓大學的校門口,等你下課。我調查過你的修課情形,而你向來是個從不缺席的乖寶寶,我總是可以很輕易就拿握到你的上下課時間。」

「你為什麼要去那里等我?」她下意識月兌口問道。

「因為我想見你,而且我听說你正在跟一個西班牙裔的男孩搞暖昧,我想親自看看那家伙長得什麼德性。」

他充滿藐視的語氣,那種高傲不屑的神情……老天,完完全全是艾德格!

孟穎臻震驚得呆住了,內心顫動不已。

不,不對。他一直想取代艾德格,他對艾德格的一切了若指拿,她不能被迷惑。

「這些都是艾德格告訴你的,或是寫在日記里的內容。你不可能是他,世上沒有這麼荒謬的事,我不相信魔法,我也不相信巫術什麼的——」

「那你相信人的靈魂嗎?!」他目光灼灼的打斷她的吼叫。

她怔了一下,非常艱難的點了點頭,嗓音干澀的說︰「我相信。」

「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在模仿艾德格,所有的人。」他用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大拇指來回摩挲著柔女敕肌膚。

「然而我就是我,我的習慣,我的喜好,我說話的口吻,我的表情,明明每一樣都還是跟以前一樣,但是所有的人都被表象朦騙了,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的身分。」

他低下頭吻了她,她的心髒甚至是靈魂都在顫動,她開始懷疑他可能深諳催眠術,否則他為何能如此輕易就動搖她。

「那天在溫莎鎮,你從一開始就認定我是艾德格,當時我們之間隔得那麼遠,你卻追了上來,沖著我喊艾德格。」

「那是因為……」她呼吸困難的喘著氣。「因為你跟艾德格真的很像。」

那時,她真的以為他就是!

「我們之間水火不容,你卻毫不猶豫的追上來喊住我,為什麼?」他的眼神溫柔得像流動的蜜,她發現自己的防御牆正在崩裂當中。

「……因為我听說你發生意外,但是我一直不相信,我以為那是誤傳。」所以那天在溫莎小鎮瞥見他的身影,她才會反常的追上前。

那個舉動徹底月兌離常軌,當下卻連多思考一秒都沒有,就這麼反射性動作的邁開步伐。

「你不是我的親人,不是與我關系親近的朋友,但是你看得比那些人都清楚,為什麼?因為你感應到我,你看見了被困在黎湛身體中的我。」

她認定的事實被徹底翻轉過來,她在動搖,在懷疑,在不安之中擺蕩,看著那完全是艾德格才會有的眼神,她激動的哭喊出聲。

「不……這不可能!世上沒有這種事,不可能,我不相信……」

「是真的,潔絲,我真的是艾德格,你從頭到尾看見的人是我,你愛上的人也是我。」他低下頭吻住她顫抖的唇瓣,然後輕聲說了一句話。

孟穎臻因為那句話而全身發僵,盈淚的美眸猝然瞪圓。

那句話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艾德格,他對她說過的一句法語。

她為此查了很久,並在知道那句話代表的意義之後,整整失眠一個月。

那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是——

我愛你,不僅僅因為你是你,而是每當我走近你,我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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