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朝睡將軍 第二章 救命恩
卓勒一夜未眠。
他倚在錦榻上,思緒飄得極遠,直到溫煦的日光照進窗欞,在地上鏤下淡金色的窗花剪「頭子,北防都統鄭大人到了。」年巽央站在房門外低聲道。
「讓他進來。」
「是。」
房門一開,一名軍戎打扮的中年男子入內,隨即抱拳作揖。「北防都統鄭沖見過將軍。」
「鄭都統,可知道昨夜發生了什事?」卓勒睨著他問。
「下官在路上已得知。」鄭沖垂著臉道。
「那好,既然你已知情,我也不羅唆,只問你一句,那幾個胥羅人到底是以何名義通過邊關?」卓勒神色慵懶地扭了扭頸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錦榻扶手上。
……」
「巽央。」卓勒突地啟口。「屬下在。」
「備茶。」
「是。」
「鄭都統可要想清楚再開口,一旦說岔,我會以為你有通敵之心。」他揚笑,一派清閑,卻是用字如刃。
鄭沖聞言,二話不說立刻跪下。「稟將軍,近幾日從胥羅通過邊關者,大多是咱們八方百姓,若不是商旅便是游走各國的戲班雜耍,時至入冬,來往商旅不少,一時半刻要下官想出那些人是用何名義通關,實在是太為難下官了。」卓勒輕點點頭。「所言甚是,這話听來,倒是我在強人所難了。」
「不,下官的意思是——」鄭沖未竟的話被推門進房的年巽央打斷。「頭子,上茶。」
「巽央,仵作可已將那幾具尸體送進殮房了?」卓勒接過茶盅,順口問著。「已經送去。」
「共有幾具?」
「共八具。」卓勒問完,品了口茶,才慢條斯理地問著鄭沖。
「鄭都統,可听清楚了?」他神色從容,在乍見鄭沖眼神微動瞬間,己了然于心——「下官猜想許是七天前裝扮成商旅通關的。」
「胥羅人的口音較重,依邊防律例,難道鄭都統沒在關口坐鎮?」
「下官自然是謹守律例守在關口,但對方有通行商令,帶著商貨列表入關,那商縣春羅特有的稞米,下官自然沒有理由將他們攔下。」
「喔,看來鄭都統是想起他們有通行商令,亦有商貨列表,但鄭都統沒發覺那幾個人光看走姿,就並非尋常商旅?」卓勒將茶盅擱下,起身撢了撢窩了一夜,有些發皺的抱角。
「那必定是那些人撞于偽裝,瞞過了下官的眼,下官罪該萬死。」
「要是如此,當然也不能怪鄭都統。」卓勒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起身。
「不過既然鄭都統能記起那麼多事,那麼自然清楚當天入關的那行商旅共有幾人嘍?」奠沖站起身,依舊微垂著臉,回得小心翼翼。「下官是因為將軍提了八人,所以隱約記#o」卓勒微揚起眉。「那麼,你必定記得同一日,有個羅記雜耍團也過了關口,對不對?」
「羅記?」
「昨兒個出事的,就是羅記雜耍團的丫鬟,要說那些人是尾隨他們而來的,倒也說得過去,是不?」
「將軍所言甚是。」
「只是就模不透來自胥羅的刺客,為何要殺雜耍團里的丫鬟了。」
「既是死無對證,這事恐怕成了無頭公案。」鄭沖沉吟了下,低聲道。
「也許是如此。」卓勒偏著頭望向窗外的天色,突道︰「只是這事踫巧就被我給撞上,恐怕是老天要我插手。」頓了下,他低聲再問︰「鄭都統能否確定那日到底是羅記先入關,還是那胥羅商旅先入關?」
「這……下官無法確定。」
「為何?」
「這一天入關者不少,下官怎可能詳記來往的人。」
「但你連羅記雜耍團都不記得,為何偏記得那行胥羅商旅?就連人數和商貨列表都記得一清二楚,鄭都統未免太過厚此薄彼了?」
「下官……」鄭沖怔了下,平靜的臉微起波瀾。
卓勒驀地揚手,低聲問著,「巽央,人到底回來了沒,我可不想再耗下去了!」
「屬下立刻去看!」年巽央動作飛快離去。
「鄭沖,你該知道,眼下正是胥羅王朝初創,胥羅皇帝初登基之時,這南來北往本就該多加嚴查,要是因為疏失而有所差池,恐怕連我都保不了你。」胥羅原本只是個北方部族,由多族聚集,打從二十年前就常侵擾八方北境,直到十年前被八方的戰神將軍打退後才安分了,不再來擾,但開始出現內部的紛爭,直到兩個月前,胥羅族長被秋華族長所殺,統合所有部族,創了胥羅王朝。
適巧听聞北郊馬圈暴發馬瘟,他才會奉令前來查探,順便巡視北防各哨樓是否嚴陣以待,豈料他才剛到,連馬圈都還沒去,這兒便已鬧了事。
鄭沖抿緊了嘴,還未開口,年巽央已經又踅回房內,手上捧著一本冊子,他看了眼,心頭發寒。卓勒接過手,晚了鄭沖一眼,快速地翻開冊子,左翻右翻後勃然大怒。
「鄭沖,你要作何解釋?!」卓勒將冊子往身旁的錦榻一丟。
「說得跟真的一樣,沒記載的,你記得一清二楚,有記載的,你反倒一點印象都沒有,倒是跟我說說,賣稞米的到底是哪個商旅!」鄭沖心頭發顫,懷疑是哪個下屬出賣了自己,表面卻依舊力持鎮靜。
「將軍,這已是多日前的事,下官記岔也是情有可原,過往人數之多,豈可能全數記足?但是下官清楚記得確實有一匹商旅是八人成團的,下官可以從記冊上頭指出。」他依稀記得冊子上確實有筆紀錄是八人商旅,方巧可以利用。
卓勒聞言,笑了笑。「這事說來也有點古怪,明明就是七個胥羅人,為何你卻說是八人?」
「那是因為將軍說了八具尸體!」鄭沖愣了下,急道。
「八具尸體,其中一具正是羅記雜耍團小丫鬟的尸首。本將軍只說是八具尸體,可沒說那胥羅刺客有八人。」
「也、也許有漏網之魚。」鄭沖顫道。
「本將軍當晚封鎖了所有通道,派驛官徹頭徹尾地清查,連地都快要翻過來了,哪來的漏網之魚?!」卓勒高大身形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黑眸微眯。
「鄭沖,你還要磨我多少耐性?要不是我派人通報你,再要個人跟在後頭,找副都統拿了這冊子,我真不知道要被你蒙在鼓里到何時!」
「將軍!」鄭沖聞言,雙膝跪下。「下官知錯,下官不該怠忽職守,讓胥羅人入邊境造亂。」卓勒聞言,望向年巽央冷笑了下。「巽央,我沒興趣再跟他耗下去,把他帶下去,找幾個人「伺候」,把這事給我查明問清。」
「屬下遵命。」年巽央退到門外,差了幾名部屬入內。
「將軍,那是副都統陷害下官,下官所言屬實,將軍!」鄭沖被架走,依舊不住地喊卓勒掏掏耳朵,拎起丟在錦榻上的冊子,拋給重進房的年巽央。
「唉,連什麼冊子都沒看清楚,這種貨色要怎麼鎮守這重要的北防邊口?」
「可不是,簡直就是笨得可以。」年巽央忍不住嘆氣。
這哪是什麼邊關冊子,純粹是他昨兒個被頭子罰寫的冊子罷了。頭子設陷讓鄭都統往里頭跳,就連死了幾個人都能拿來當幌子,鄭沖想不上當都難。
不過也不能怪鄭沖太笨,而是他的頭子太卑鄙真的,好卑鄙。
卓勒睨了眼。「巽央,你的字太丑,丑到我看不懂就算了,里頭還有錯字,你說,身為我的副將,你算什麼貨色?」年巽央眼皮一跳,立刻轉移話題。「對了,頭子,卜磊剛剛回來說,羅記雜耍團的掌事羅大娘帶兩個丫頭離開客棧了。」
「我都下令封鎖各通道,他們要怎麼走?」再說,他對其中一名姑娘有些介意。
「所以現在人肯定還在市集上。」
「那還不趕快去找。」卓勒哼了聲,踏出房門外。
年巽央抹了抹額上的汗,慶幸自己利用兩個丫鬟成功地轉移了頭子的注意力。他是什麼貨色?他是拿刀使劍的貨色,嫌他字丑真是太——「太怎樣?」慵懶嗓音傳來,年巽央立刻堆滿笑意,臉不紅氣不喘地答道︰「英明。」該死,他非得改了自言自語的壞習慣不可!
卓勒笑了笑。「那漏網之魚可找著了?」昨兒個確實是逃了個胥羅人,他不想追,是因為他知道那胥羅人逃不了。
「就連驛丞都已開始緊鑼密鼓搜查,相信這兩天就會有消息。」年巽央回得謹慎,不敢再胡亂出神。
對于這答案,卓勒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卻像是想到什麼,又問︰「巽央,記不記得以往在祝融山時,好像听說過胥羅人撞用巫術,對吧?」那位姑娘傷勢明明不算極重,但把脈時卻探不到氣息,令他覺得十分奇怪。
「听過。」年巽央點了點頭,但滿臉不置可否。「听說胥羅的巫師厲害到可以操控死尸,為其效力。」
「是啊,不只是死尸,就連人都能控制,稱之為巫偶,一旦被操控,那人就像是死尸一樣沒有呼吸心跳。」
「是听說過啦,可是連個影兒也沒見過。」年巽央聳了聳肩。「戰場上什麼流言都有,倒是頭子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問些不入流的傳言?」什麼巫師操控死尸,什麼巫偶的,嘖,那根本是戰前胡審的笑話,還以為能撼動軍心,結果當年還不是被他們給打退。
「不入流?」卓勒微眯起眼。
年巽央眉心一跳,趕忙道︰「不入流的是傳言,只是不知道頭子怎會突然提起這些過往?」不要再找他麻煩了,光是昨晚寫那些字,他到現在手指還抽筋。
「考考你的腦袋還行不行。」話落,轉身就走。
你腦袋才不行了咧……
「還不跟上?」
前頭傳來卓勒的聲音,嚇得年巽央倒抽了口氣,慶幸這一回他是把話含在嘴里。
「是。」這回他連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再月復誹半句。
耳邊是斷斷續續的對談嘈雜聲,像是刻意壓低,卻還是將她擾醒。
張眼發現這里是間房,羅大娘帶著個男人就站在床邊,像在對她品頭論足,一見她醒來,連聲嗓都不壓抑了。
「瞧瞧,這眼楮多美,放眼八方有這般絕色的姑娘嗎?」羅大娘不斷游說著。
「確實是與眾不同,這姑娘到底是打哪來的?」男人問著。
「周老板,你哪回問過我這些瑣事來著?一句話,買還是不買?」羅大娘擺出晚娘面孔。
周老板面有遲疑。「四十兩太貴了,她看起來身形單薄,臉色又這麼蒼白,這價格……」
「我說周老板……」雅疲憊地閉上眼,懶得往下听。
有沒有搞錯?四十兩就想賣了她,她有這麼廉價嗎?
早就知道羅大娘不是什麼好東西,也只有胥瑜那種天真的小泵娘傻得想靠雜耍團掩護離開胥羅。她轉過頭,就見綠柳躺在身旁,臉色蒼白如紙,但至少還有一口氣,教她稍稍安心了下。
看來,昨兒個那男人確實有從殺手手中將她們救出,只是不知道怎地,她倆又被帶到這兒買賣。
她稍稍動了四肢,疲憊無力依舊,難怪她會一再昏睡。空氣中還是充滿那該死的味道,她舊傷未愈,如今再添新傷,只要這氣味不散,她的傷就好不了,早知如此,昨晚就應該大快朵頤,把自己喂飽了,至少有余力可以離開這里。
不過眼前就有食物等著她,嗯……要先喝誰的血呢?
她愉悅地笑眯眼,為自己可以飽餐一頓而開心。
議價的兩人壓根沒察覺自己成了獵物,逕自討論著。「三十五兩,這是極限,我不可能再添了。」
「好吧,那隔壁的姑娘呢?她可也是個美人胚子,待會她一醒,你再仔細瞧瞧,絕對包你滿意。」
「那一個就不用了,那臉色白得像鬼,衣衫上還染著血,身上肯定有傷,我可不想再浪費銀兩。」
「別這麼說,要不兩個總共收你六十兩總可以了吧?」
「太貴了。」
「周老板,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收你六十兩還嫌貴?」羅大娘不禁發噱,指著雅說道︰「咱們也不是頭一回買賣,你這樣討價還價未免有失公道,你自個兒瞧,絕對是便宜你了。」羅大娘干脆趨前把雅扶坐起。
雅開心地笑眯眼,望著羅大娘,決定從她開始。
她饑腸轆轆,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唇,張口欲往羅大娘的頸項咬下,卻莫名地停駐不前,無法再進一步。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不能喝?
不像是被設下任何暗示或強制,比較像是她自己停住了動作,是她自個兒不願喝……怎麼可能?她都快要餓死了!
而且要是不喝,她根本就沒機會逃出這里。
「好吧好吧,看在這姑娘長得如此標致的分上,就六十兩吧。」周老板再三審視後,退讓一步。
「什麼東西值六十兩?」
門外乍至的發問教成交的兩人不約而同望向門口,還來得及反應,門板已經被人一腳踹羅大娘嚇得倒退兩步,驚魂未定之際,人已經走進房內,她定楮一瞧,認出是昨晚救人的男子。
「你是怎麼進來的?」羅大娘出聲問著。
她明明派人守在外頭的,人都死到哪去了?
「客棧是誰都能來的,不是嗎?」卓勒笑了笑,瞧見那沒生息的姑娘正望著自己。
唉,看來真的是巫偶無誤了。這事先按下,眼下得先把她倆都帶回才成。
「你到底想做什麼?」羅大娘上下打量著他,他一身綾袍瓖銀邊,非富即貴。昨兒個晚上,三個丫鬟莫名被人砍殺,折損了一個,外出的她經人通報時扼腕不已,哪還有功夫細看這華衣錦服的公子爺。
如今仔細打量,他的面貌極為出眾奪目,濃眉飛揚,眼眸深邃長睫縴濃,是個令人驚艷的美男子,再見他的衣著打扮,肯定是個富貴人家,現下又追了過來,戲是他心底喜歡的話,把這兩個丫頭賣給他也成,至少不用再跟一旁牙人周老板喊價。
卓勒笑意不達眸底地道︰「我沒想做什麼,倒是不明白羅大娘明知道這兩個丫鬟有傷,卻又急著要帶走,以為是要趕去哪,豈料只是換了家客棧,約人在這里討論價錢?」羅大娘想了下,笑盈盈地道︰「公子爺似乎對這兩個丫頭有興趣?如此倒是可以便宜轉給公子爺,看是要當丫頭還是通房都成,看在公子爺還救過她倆的分上,七十兩買斷即可。」卓勒笑眯了黑眸,笑道︰「巽央。」
「在。」年巽央走向前時忍不住嘆氣了。
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笨蛋,誰不去找,偏找他家頭子買賣,真是自找死落呀。
「把羅記雜耍團全數人員給我押下,還有,那位牙人也一並押進驛站大牢候審!」他指向從頭到尾傻愣著說不出話的男子。
「是。」年巽央朝外頭跟隨的部屬使了個眼神,立刻圍了過來。
「什麼?公子爺,你一一」羅大娘神色微變地望著他。
卓勒壓根不睬她,逕自走過她身旁,望著一臉錯愕的雅。「什麼公子爺,鎮朝大將軍豈是你能胡亂稱喚的?」年巽央喝道。「將軍說了,全數押下,一個不留。」
「鎮朝大將軍?」羅大娘怔住,面如死灰。「卓勒將軍?!」鎮朝大將軍在京城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十年前正因為他和其兄護朝侯,才能讓當今的皇上坐穩江山,如今更是皇上的左右手,掌握邊防兵權,統管所有邊防都統。
听說,鎮朝大將軍是個嫉惡如仇之人,又听說他是個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將軍……」羅大娘腿軟,跪地求饒。
卓勒充耳不聞,長指勾動了兩下,要人趕緊將房內的閑雜人等帶走。
年巽央見狀立即照辦,跟著其他人把在現場的人給押下。
「姑娘,能夠行走嗎?」卓勒笑問。
雅傻愣愣地望著他。她記得他,在她欲昏厥之前,是這個男人阻止了殺手行凶,這男人長得真好,笑意一揚,魔魅得教人望而出神,而且他很有本事,也很會耍弄人。
卓勒……這名字好熟,她到底在哪听過?
「姑娘?」
「我現在沒辦法走。」她並非說慌,而是她確實是體虛到一個極限,很可能隨時進入沉睡。
卓勒揚起飛揚的眉。「那就失禮了。」話落,他傾前,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
雅原本要斥責他無禮,但是就在窩進他懷里的瞬間,力量竟一點一滴地增加,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竟有她的氣息!
她並不認識他,他到底是誰?!
雅百思不得其解,這沒有道理,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可偏偏她不得不相信。
當他擁抱她時,她的力量慢慢增加,當他把她放回床上,她猶如瞬間枯萎的花兒,力量再度流失。
她怔怔地望著他,嗔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依稀夾雜著屬于自己的淡淡血味,她頂多只能猜想,也許是因為他擁有她的氣息,可以稍稍彌補她的虛弱,可問題是,她對他一點印象皆無。
說來也沒錯,她沉睡過後本來就會將不相關的人事物給遺忘,然而她至今依舊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卓勒也暗暗打量著她。他听聞過巫偶的傳說,但不曾親眼目睹,所以無從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有張絕美的容顏。
那是張看不出來自何方的面容,眼眸的色彩像是深藍又像是深綠,又或者是黑,她應該是來自其他不知名的部族,或許是因為出凡月兌俗的美貌,才被胥羅的巫師帶走成了巫偶吧。
傳說中巫偶皆是女性,她們擁有可怕的力量,都有張能魅惑人的面容,甚至以吸食男人精力為生……凝視著她時,像是有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他,教他移不開眼,仿佛要被那雙看不出色澤的眼眸給吸入。「頭子。」門外突地傳來年巽央的聲響,教卓勒猛地回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看得出神,他別開眼低問著,「什麼事?」
「人全都押進驛站大牢里了,是頭子要審還是交給驛丞?」
「交給驛丞處置。」
「我知道了。」待年巽央一走,卓勒環著胸,低聲問︰「姑娘,你是何方人氏,如何稱呼?」他全神貫注,不敢有一絲懈怠。
他得小心才成,要不然若成了巫偶的點心,那就丟人了。
雅直睇著他,想的卻與他不同。這個男人是個將軍,是個好人,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氣味可以暫時給她力量,盡避他一派慵懶,但她看得出他對自己有防備,她必須想辦法卸下他的心防,方便自己接近他才成。
她該怎麼做?必須想個讓他滿意且又不會起疑的說法才成。
「姑娘?」
「……我姓卓,叫卓雅。」他姓卓,借一下姓,應該沒關系。
只是卓雅這名字听起來真熟,好像在哪听過?
「你也姓卓?真巧,我也姓卓。」她是真的姓卓嗎?听說巫偶只會听巫師之命行事,不會有過去的記憶,他垂睫略作思索,將這事暫且按下,再問︰「在你身旁的這位姑娘叫什麼名字,又是打從何方來?」卓雅回神,暫且將疑問丟到一旁。「她喚綠柳……我不知道她是打哪來,也不記得自己是打哪來。」昨晚听見的那聲公主,她當然猜得出胥瑜和綠柳是什麼樣的關系,但說這些做什麼?她不想節外生枝,至于她的身分,那更是無法說出口了。
「那麼就得等她清醒了。」卓勒沉吟著。
胥羅皇帝秋知忍滅族創朝,正該是籌備登基事宜之時,在八方的北郊驛站莫名出現胥羅刺客,追殺不知打哪來的姑娘,怎麼想都不合理。
卓雅說她什麼都不記得,難道真的是被巫師給操控?
思忖一會,察覺她的視線,他隨即揚笑道︰「雅姑娘盡避安心養傷,這兒有我作主,不會再有任何人傷害你倆。」不管怎樣,總得先將她留下,才能一探究竟。得到他的允諾,卓雅稍稍安心了,至少她可以藉此接近他。
她把目光擱往身旁,注視著那張慘白的小臉,「綠柳身上的傷要緊嗎?」怎會被搬來搬去,就連現在進了驛舍也還是沒清醒。
「她並未傷及筋骨,不過手臂的口子頗大,失血不少,所以大夫下的藥添了麻沸散,不讓她覺得太疼,也才會還睡著。」卓勒邊說邊注意她的神情,就見她壓根不在意自個兒的傷,昨晚從刺客手下救下她倆,礙于她的狀況特殊,而他不希望大夫察覺,所以她的傷是他上的藥,就連衣裳也是他蒙著眼幫忙換上的。
卓雅未發一語,眼角余光瞥見身旁的人動了下,仿佛扯痛了傷口,輕輕逸出申吟,皺抒秀眉,徐緩張眼。
「雅姑娘?」她頓了下才問。
「沒事了,別怕。」卓雅淡笑。
「我……」她看了下左右。
「你別動,身上有傷。」卓雅安撫著她。
「綠……」
「綠柳,你就盡避安心養傷,待傷好了再說。」卓雅快語打斷她未盡的話。「這位是卓勒將軍,是他救了咱們。」她直睇著卓雅,唇角動了動,啞聲問︰「小姐呢?」
「她……死了。」
「死了?」她顫聲問。
「對不起,我只能選擇護一個。」依她當時的狀況,能夠搶救下她已是運氣太好,要不是卓勒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她怔怔地望著卓雅,黑白分明的大眼霧氣凝聚,豆大的淚水隨即落下,那無聲的淚顏教望者心疼。
「對不起。」卓雅內疚道。
她不認為自己的抉擇有錯,因為當下殺手沒有給予她太多時間考慮。「不,你沒有錯,是命運的錯……」她搖了搖頭,淚水浸濕了耳邊的發,吸了吸氣,她啞聲問︰「她在哪,我可以見她嗎?!「她……」卓雅回頭望著卓勒。
不需她開口,卓勒已知她想追問什麼。「她在驛衙的驗房里,估算明日會火化。」
「不,別將她火化,別讓她連魂魄都不留。」綠柳急聲道。
卓勒恍然大悟。「你是胥羅人。」
兩國民間習俗有些不同,八方葬禮可挑火化或土葬,但是胥羅人卻堅持非土葬不可,就怕火燒時燒毀了和靈魂,屆時會無轉生的機會。
胥羅人追殺胥羅的姑娘,這身分……要是和秋知忍這次政變後的秋算有關,若非重臣千金,那就是皇族公主了。
「我……」被認出身分,教她有些惶恐。
雖說近十年來,胥羅族和八方王朝和平相處,但還是有一部分的八方百姓對胥羅人深惡痛絕。
「她是胥羅公主的侍女。」卓雅替她接了話。
「雅姑娘!」她揪著卓雅的衣袖。
「而另一個死去的並非丫鬟,而是胥羅公主。」為搏取他的信任,她不介意將她所知的事據實以報,況且她確信他是個好人。
卓勒微揚起眉,對這答案不意外。
秋知忍滅了胥羅一族,統合所有部落而稱帝,當然會除去胥羅族的皇嗣,免得落人口只是這手段也未免太狠,那姑娘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竟還派人追殺到八方境內。而他這麼做還能玩雙面手法——胥羅公主慘死在八方境內,屆時要藉此討回公道而出軍,似乎也頗合理。
豈料竟湊巧遇見他,讓這計劃壞了一半,只遺憾還是遲了一步,沒能救下胥羅公主。
卓雅是為負責保護公主逃亡。
「如果你真想去見你家公主,我可以帶你去,不過你家公主可願意葬在八方境內?」卓勒輕聲問著。綠柳聞言,為之一愕。
胥羅人豈能葬在他國之地?但如果要送遺體回胥羅,哪怕天寒地凍,也撐不了那麼多再者,胥羅她們還回得去嗎?
「綠柳,你意下如何?」卓雅輕聲問著。
「我不知道,但我想去看她。」她心亂如麻,一時做不了決定。
「卓勒。」卓雅輕喚著。
那叫喚頓時教卓勒心頭一陣酥麻,有哪位姑娘敢這般喚他?可她喚得理所當然,仿佛她早已呼喚千百回,而他能做的就是讓人備馬車,除此之外,他還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