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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炎天 第八章

作者︰月光石

回教室的路上,梁青荷問︰「信給學長了嗎?」

成雨宓點點頭。「請韓學長轉交給他了。」一連好幾天沒見面,她寫了一封又一封的長信。

有關失去父母之後的況炎勛應該怎麼辦,校園里始終傳言不斷。

後來,成雨宓從爸爸那里听到比較可信的說法。況炎勛的阿姨和姨丈從美國趕來處理況父的喪事,和學校導師、社工人員討論一陣,決定帶況炎勛回美國。

因為很少听他提到家中的事,成雨宓也是從爸爸口中得知,況炎勛的父親曾是手球國手,原本在台中某間小學當教練,後來他母親因癌癥去世,他父親變得一蹶不振,才會終日喝酒喝不停。

離開小學教職之後,他們父子才搬到北部,開雜貨店一起生活。

听說況炎勛這學期結束就要去美國,不知道消息來源真假,真實情況又是如何,成雨宓因為這消息,心情低落了好一陣子。

後來,成雨宓和況炎勛在學校踫面的機會愈來愈少,也無法當面詢問他消息真假。

期末考緊接著就要來臨,他們課後一起溫習英文的輔導卻取消了,況炎勛不必再參加國內的大學考試,他阿姨已經替他找到一名外籍英語家教,開始加強英語會話。

成雨宓從韓言凱學長那里得知,在台灣,況炎勛已沒有其他親戚,母親那邊的親人全移民美國,已經確定寒假結束,況炎勛要跟阿姨到美國,重新申請美國的學校了。

這消息讓成雨宓心情低落,加上冬季整日陰雨,更加讓人心情滯悶,難以開朗。

高中時期,成雨宓和況炎勛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學校期末考結束後的下午。

況炎勛在腳踏車停車棚等她。黃昏,夕陽西斜下,他變瘦了,而且好像變得比她更年長,彷佛一夕間變得很成熟似的。

一月底,校園緬梔子樹的枝椏冒出翠綠新女敕芽,翠綠色和墨綠色的葉子參差長著,象征新的一年、新的春天即將來臨。

他們經過淺淺溪水的河堤,秋季芒草早已枯萎了,時光尚早,還沒有要回家的意思,兩人就坐在河堤邊聊天。

況炎勛沉默著,話變得很少。成雨宓一個人唱獨角戲,告訴他學校的日常生活,還有最近正在翻譯的劇本,以及下學期即將表演的英語話劇。

然而說著說著,就好像成雨宓在填補空氣中過度沉靜的空白,愈填愈顯得聒噪,于是講了幾句,她也安靜下來。

冬季空氣寒涼潮濕,河水在暈暗的黃昏中淺淺的、安靜地流淌,他們眼前彷佛蒙上一層未知的陰影,不可測的未來正分離著他們。

十七歲青春的心有股說不出的哀傷,因為太年輕,無法精準形容自己的感受。會害怕、會擔憂,更多的是舍不得分離,以致很難開口向況炎勛說明感受。

離開前,他們還沒去牽一旁的腳踏車,況炎勛忽從書包拿出一顆紅透的橘子,然後對成雨宓說︰「安柏漢老家寄來的,班上每人都分了好幾顆,這顆送給你嘗嘗?」

成雨宓握著橘子,揚起臉凝視況炎勛,他俊朗的五官有一絲哀傷,深黑的雙眸散發溫柔的光芒,安靜地回看她。

她內心感傷的情緒忽然排山倒海而來,讓她毫無招架之力,眼淚不听話地掉下,只好低垂下臉,淚水就順著流向滴進耳畔的發際里。

況炎勛上前一步,半垂臉,眸光專注凝視她,替她把掉在臉頰的頭發挽到耳後,拇指撫模靠近耳畔的小黑痣,然後吻了吻她的唇瓣,還有臉頰未干的淚痕,將她的頭貼靠在自己肩膀上。

「小宓,不要哭了,有一天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成雨宓頭貼靠在他溫暖的頸窩,雙手環抱,緊緊地摟著他腰,他回擁,忽然低下頭,不顧一切地吻她。

他的唇重重地落在她唇上,激烈且魯莽,好像力圖證明分離不會有任何改變,時空距離不會拆散他們間的感情。然而他的熱烈、唇的溫度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傷與無助。

「學長,我很喜歡你,請你不要忘了我。」想開口,卻難過得開不了口。

當他放開她,黑眸卻依舊緊緊盯著她;他的眼神是那麼專注溫柔,眸底熠動著璀璨的光芒,像青春的流星深映在她心底,教她日後難以遺忘。

最後,況炎勛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們都沒有騎上腳踏車,兩人牽著腳踏車一直散步到她家那棟大樓門口。他們停了下來,況炎勛神情已經變得很溫和,凝視著她的眼眸依舊非常溫柔,然後輕聲說︰「小宓,再見了。」

成雨宓沒有點頭,心難受著,沒辦法灑月兌說再見。

況炎勛像往常那樣跨上高高的腳踏車,微長的劉海在風中揚起,冬季西斜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騎腳踏車的背影彷佛正遠離了高中生活,將年少的他帶離。

當時光消逝,他們的青春也像劃開的弧線,輕輕朝天際迤邐而去。

她和他的初戀,有如彗星閃爍,卻也急逝,在流光中留下淺淺短暫的痕跡,旋即消失。

「學妹,我很喜歡你,你呢?你是不是也會喜歡我?」

在黑暗的放映室,他在她耳畔親昵的告白,那些細碎的低語如此溫柔,如此清晰。

炎熱夏季,突如其來的暴雨,將酷悶空氣洗滌一空。

星期一例行性會議剛結束,璩烈立刻帶著妻小飛往上海參加飯店新揭儀式。少掉了挑剔的璩總,成雨宓接下來幾天的工作頓時輕松不少,只剩下帶領新任客房經理認識環境。

沒想到飯店新任客房經理會是況炎勛。

後來,他們斷了聯絡,整整十年沒有彼此的消息。

十年後乍然相見,成雨宓內心難掩悸動。初戀在人生里本來就有一定的分量,對他的青澀舊愛仍有余威,但經過一天的消化後,成熟的她已有自信坦然面對。

星期二早晨,成雨宓從家里出門,開車途中,在擁擠的車流里恍然想起,那年春天,況炎勛到了美國,她寫了一封封長信,信件卻宛如石沉大海,她都要以為學長在美國失蹤了。

終于有一天,成雨宓等到一封三張信紙的長信,結果學長才跟她說他在醫院住了幾個禮拜,有天打籃球弄傷腳,信里幾句輕描淡寫,卻讓她緊張得半死。

還是詢問韓言凱學長才知道況炎勛腳骨折住院三周,成雨宓很擔心,寫了一封封關心的長信,但況炎勛的回信很短就算了,還斷斷續續隔了好久才回,每次都讓她等得心焦難耐,等到的最後一封信,卻是他寫來提分手。

我們暫時不要聯絡了。

與其一直回顧過去,你不如用心過剩下的高中生活。

如果有緣,我相信我們會再見面的。

她實在無法相信學長竟會絕然斷掉和她關系。成雨宓把信反覆看了又看,熟悉的筆跡寫著︰就當我的選擇很自私好了,如果你無法諒解我,請忘了我。

春天已走遠,炎熱的夏季悄悄來臨,校園中的木棉花掉落滿地,樹上結出許多木棉子,飄著白色棉絮的棉子在空中飛揚,落到遠處的土壤,繼續深根。

高二下學期,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戲劇結束,飾演茱麗葉的成雨宓在最後一幕的台上為羅密歐殉情,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听見台下的掌聲,她眼淚忽然冒出來。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學長不會再理她了。而她正在努力演出一個古代西方最著名為愛情而死的女人,卻在假死的狀態下荒謬哭個不停?

「媽,姊姊又溺斃了!」升高三暑假來臨,成雨宓天天泡在冰冷的浴缸里,把臉整個埋進水里,彷佛想掩飾悲傷的事實。成嘉欣急著要用廁所,老是沖進來大喊。

「小宓,你又在干嘛?」媽媽在廚房喚她。

她急急從浴缸里抬起頭,辯解︰「我在練習游泳換氣。」整個暑假,成雨宓都在游泳池和圖書館的K書中心度過。

那一年收到分手信後,她對于愛情仍舊一知半解,但有些事成雨宓漸漸明白了。

羅密歐和茱麗葉,他們兩人必須要一起死去,這樣他們的愛情才能停駐永恆的詩篇,被後來的人一再閱讀,一再吟詠。

然而,現實的生活卻不是這樣。過完暑假,成雨宓升上高三,和所有高中生一樣,她面對競爭激烈的升學壓力,生活被即將到來的大考完全佔滿,沒有多余時間再去管文學中的那些風花雪月。

有一天,她凝視教室的窗外,夏季的太陽隔著毛玻璃窗看起來變成了一顆灰蒙蒙的火球,在室內投下許多長長的斜影,籃球場上換了一批二年級的球員,卻再也沒有她熟悉飛奔的身影。

那一瞬間,她心中認為況炎勛不會回來了,就算有一天他回來,學長也已不是學長,成雨宓也不再是當初喜歡他的學妹了。

後來,成雨宓的戀愛路一直很平淡。

大學交過一個男友,對方在當兵前,兩人和平分手。

出了社會,和同事談過一場戀愛,兩年後個性不合適,也是平靜分手了。到這家公司擔任總經理秘書,認識企畫部經理楊展鴻,兩人約會幾次,還說不上什麼好壞。

對于愛情,成雨宓看得開,態度愈來愈淡然,她妹妹成嘉欣和媽媽都說她是冷血動物、沒救了。終于有次,她妹妹看她假日沒約會,一副嫌棄的表情,還詛咒她說︰「我看你會獨居到兩百歲,抱著一堆小說,養兩只貓,緩緩斷氣什麼的。」

卻換來成雨宓瘋狂大笑,在客廳木質地板上笑倒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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