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妻要在晚餐後 第六章
李則天啃著餅干,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吃進去的不是一塊單純的餅干,而是他的用心和溫柔。
「這個不是也買得到嗎,干麼還自己做?」她邊啃邊問著。
「也對,我干麼這麼雞婆。」又是一聲哼。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為了要幫我減肥,你真的是很大費周章,你對我這麼好,我會不好意思啦。」她趕忙解釋,就怕他誤會。
通常若有人不了解她而誤解她的意思,她笑笑就過,也不想解釋太多,可唯獨他,她不希望他對自己有半點誤解,
「那就把一年份吃到飽的約定作廢吧。」
「不不不,這事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
看她急著鞏固自己權益的表情,他不禁搖頭低笑。「反正是我決定要幫你減肥,這麼一點小事對我而言就像是在做善事,偶爾為之還不錯。」
偷覷他的笑臉,她也跟著勾笑。「子毓,你對我真好。」真的真的超好,好到無話可說的地步。
剛認識他的時候,她會被他的臭臉給嚇得想要轉頭就跑,可是相處久了,就發現臭臉不過是他的保護色,是他的防護牆,是他阻止別人過度靠近自己的武器,但是他的武器其實並不強,還是讓她給踏進了他的世界。
「但你對我很不好。」他哼著。
這句話她常說,不知怎地,她說的次數愈來愈多,他的心里亦跟著累積起某種自己也捉模不清的情緒。
「有嗎?」李則天驚詫地看著他。
難道說她真的對他很不好?
她垂眼回想著,突然發現,他說的很有道理耶。
她從南部到北部工作後,遇到很多人事物,通常都是她照頓他人較多,可是現在卻是他照頤她較多,這一次為了替她減肥,他花費的心力難以估計……說來她真的是很糟耶。
「那我該怎麼辦呢?」她一臉愧疚地問。
丁子毓眼中的笑意又邪又壞。「照我準備的菜單和運動進行就對了。」
「好。」可是,會不會太簡單了一點?「就只有這樣?」
感覺上受惠的人還是自己呀,他到底得到什麼了?
「這樣就夠了,我不敢指望你能幫我什麼。」
「你太瞧不起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整理家務甚至是廚房工作也是一把罩的。」
「啊啊,那要是晚上營業時間到的話,你就充當服務生,幫小惠一點忙好了。」他說得壞心眼,幾乎可以預見她聞香不能食,壓抑到快要發瘋的模樣。
「這有什麼問題?」端盤子算什麼,她又不是沒端過。
「我很期待。」他笑得很樂,迫不及待想看見她被食物逼得無路可走的傻樣。
「你確實可以期待,因為我是真的可以。」李則天啃著餅干配著瑪黛茶,壓根不知道丁子毓內心里正偷樂著,兀自放眼看著四周,想要再找一些漂亮的景,卻突地瞥見那片咸豐草里頭似乎豎立了一塊石碑。
「子毓,幫我拿一下。」她狐疑地揚起眉,把茶遞給他,站起身欲去查看。
「怎麼了?」
「沒,我只是覺得那里好像有個石碑。」正要再往前走,卻感覺自己被拉住。
「干麼拉著我?」
「你想要踩死這片咸豐草?」
「才沒有,你沒看我挑著縫隙踩嗎?」她指著腳下——「過來吧。」
「可是……」
「那是我女朋友的墓。」他淡道。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是听在李則天耳里卻像是平地一聲雷,炸得她好震撼,腦袋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被他拉回石椅上坐下。
女友的墓?!
她張大眼,很想追問下文,可是又覺得再追問似乎會勾動他很多不必要的悲傷……不對,光是她剛剛的動作應該就會牽動他的情緒了不由自主的再回頭看一眼,她雙手合十朝石碑方向一拜。
「不用拜,她不在石碑底下,那只是我拿了她的衣服葬在里頭而已。」丁子毓沒好氣地揉著她的頭。
那是他內心很深很沈的痛,他不曾提起,就是不想揭開傷疤,可是……唉,他今天怎麼會帶她到這里?
雖然本來就是要帶她拍照兼運動,但他應該要刻意閃過這一段的,沒想到他竟忘了,甚至就這麼和她坐在石椅上。
怎麼會忘了?
「欸?那……」想問,但她還是拚命地閉緊嘴,就怕追問會讓他傷感。
察覺她的貼心,他不禁抿唇低笑。「已經過了十二年了。」
「啊……」這麼久了?
她不禁想,他總是待在山上,總是臭著臉築起一道又一道的牆,難道是因為失去的痛太難捱?
她沒談過刻骨銘心的戀愛,但他一直守在這里,就代表那段戀情至今仍讓他放不下……那得投進多深的情,才能將他困在這里啊?
「因為她喜歡這里,所以我把她的衣服葬在這里,在周圍種上她最喜歡的咸豐草,」他托著腮看向遠方。
然後你在這里伴著她?她好想問,可是問不出口。
「可是,這里不是國有地?你把她的衣服葬在這里行嗎?」重點不敢問,她只好挑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問,免得讓他陷入痛苦回憶。
「誰跟你說這里是國有地?」
「不是嗎?」
「這座山是我家的,不然你以為我怎麼能在店後方蓋溫室,種植一些蔬果?」
她張著嘴,發現這三年來對他的認識,完全沒有今天多。
以前的他是模糊只具輪廓的,可是現在的他就像煙霧漸散,她看見了他清楚的樣貌,及那張臭臉底下的破碎靈魂。
「所以,這片咸豐草是你種的?」她看向那片隨風搖擺的咸豐草——
難怪這片咸豐草長得這麼美,還是一整片十幾坪大的範圍,難怪他剛剛會制止她別踩到它們,因為他不能忍受有任何的傷害。
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他一個人孤單地坐在這里度過春夏秋冬,那場景好蕭瑟好孤單,教她的心隱隱痛著。
「嗯。」他淡應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天是小晴的忌日,我突然听到聲響才特地去看,結果就看到你了。」
「是喔,听起來好像是你的小晴要你來見我似的。」她呵呵笑著。
丁子毓一怔。
見他笑意盡失,李則天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
「不是啦,我是隨便說說的,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好笑地揉著她的頭,發現她的發絲極柔細,忍不住多磨蹭了下,直到察覺自己的動作太過親昵才趕緊收回手。
「好了,餅干趕緊吃完,我們準備要繞整條山道回去。」
「好。」她豪氣地道。
只要能讓他開心,要她做什麼都不是問題啦。
兩人起身準備出發,丁子毓看向後頭的石碑再看向李則天,想著她說的話一小晴引領他去見小天?
這說法真是有趣。
李則天快要崩潰了。
好香好香好香!
「小天,那是我點的香酥雞丁。」
李則天精神潰散,兩眼失神,她失去了听覺和視覺,全部五感都集中在嗅覺上頭,听不見身邊任何的雜音,只嗅聞得到那令她快要瘋狂的香味。
丁子毓的香酥雞丁和外頭賣的完全不同,因為他的雞肉是完全無骨,而且是用好幾味中藥晻過的,大火炸過將所有的肉汁和香味都鎖在雞肉里,她吃過好幾次,好吃到她快要吞下舌頭。
「豬頭,把你的口水吸回去,趕快把菜給客人啦。」
手中的香味被奪走,李則天突地清醒,發現自己站在私饗的外場,小惠把她送到外場的菜放到桌上,又像陣風般地刮進廚房,手臂上疊了幾道菜沖了出來,儼然是個訓練有素的服務生,他咻咻咻地放妥菜之後,冷冷地瞪著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讓我更忙?」
「我……」她扁嘴,無言反駁。
有什麼辦法?在這充斥著美食香味的空間里,要她怎麼冷靜?
她已經破天荒地忍受了兩天兩夜的清淡食物了呀!要她怎麼抗拒這香噴噴的肉味,要她怎麼忍受?!
鬼啊,他怎麼能夠要求她當外場服務生?
李則天沖進廚房準備調動任務,然而一進廚房她就聞到了——
「打拋肉和粉蒸排骨!」她泣血般地呼喚著。
忙得很想殺人的林保惠冷睨她一眼。「你屬狗的是不是?」
「我屬虎的!」啊啊,天要滅她呀,廚房的香味更重,而且是剛盛盤的,香噴噴還冒著熱氣的…
「滾去一邊擦口水,不要擋我的路!」林保惠雙手端盤,以萬夫莫敵的氣勢沖過她的身邊。
「嗚嗚……」她淚水口水齊發,餓得好凶好慘,她的五髒六腑和全身細胞都在跟她抗議呀。
「哈哈哈哈……」正在洗鍋子的丁子毓忍不住放聲大笑。
李則天冷冷抬眼。「你笑我?」
「哈哈哈哈!」他笑得渾身發軟,得要靠在架子邊才穩得住身體。
「你有沒有人性啊!」她超想在地板上打滾的。
她愈惱怒,丁子毓愈笑得闔不攏嘴。
「丁子毓,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我?份怎麼忍心?你怎麼可以……」嗚嗚,她要跟他切八段啦!
林保惠沖進廚房里,看見放聲大哭的李則天和狂笑不止的丁子毓,一肚子火霎時噴了出來。
「就算要打情罵俏,也先把五桌跟六桌的菜搞定好不好。」他忙得像陀螺,轉過來又轉過去,結果這兩個家伙竟然玩得這麼愉快?!
「扣一千。」丁子毓斂笑冷聲道。
「你有沒有搞錯,這樣也要扣我一千,你是作賊心虛是不是?」林保惠氣得跳腳,可一見丁子毓的唇角又動了下,他立刻明白識時務者為俊杰的真理,馬上換了話題。
「快點,五桌跟六桌的菜啦!」
X的!他這張嘴要是不收斂一點,恐怕這個月真的要做白工了。
丁子毓冷冷地瞪著他,再掃向李則天。「上樓休息吧。」
李則天抑郁不已,拖著蹣躓的腳步,口中念念有詞。「我的肉……」
那哀怨的低喃讓丁子毓的冷臉破功,忍俊不住地再度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