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寵 第一章
冬去春來,燕子回巢,春花開遍枝頭,一座安靜的小院子里,一名女子正安安靜靜地立于樹下,手中握著筆,衣袖被折于手肘,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膚。
過了好一會兒,畫紙上便躍現一幅栩栩如生的春景圖,點墨之間皆是大師風範,那豪邁的氣場毫不遜于一名男子,筆起筆落,她將畫筆擱置于硯台之上,輕輕地舒一口氣,以石鎮紙壓住,等著風兒吹干墨跡。
宦夏蓮抬手擦拭著額上的薄汗,一雙水眸看了看四周,「青兒?」青兒是她的貼身丫鬟,她記得她作畫前,青兒還佇立在一旁,怎麼這會兒人就不見了?
宦夏蓮不知自己一作畫便是好幾個時辰的事情,而青兒一個小丫鬟不懂這風雅之事,自是跑去干活了。
一道人影急急忙忙地沖了過來,「小姐,剛剛好。」青兒掐準了時間,知道這會兒小姐該作完畫了,她手里捧著熱茶過來。
宦夏蓮悠哉地坐在了一旁的石椅上,青兒一看,氣呼呼地說︰「小姐,跟妳說過好幾回了,這天氣雖是入春了,可石頭上有濕氣,不得坐!」
宦夏蓮輕輕地一笑,「是,我的好青兒。」
見小姐站了起來,青兒才滿意地點點頭,「小姐,回房喝茶,休息一會兒吧。」
「青兒,我想再待一會兒。」這日天氣極好,暖暖的陽光讓人舍不得窩在閨房中。
「那小姐妳可別坐下,我去拿個墊子。」青兒說著便將茶水放在桌上,小姐作畫喜站著,常常是一站便是好一會兒,也只有在作完畫之後,小姐方才覺得疲勞。
宦夏蓮點點頭,挺著身子,站在桌邊等著青兒回來。
青兒的動作很快,不消一會兒便回來了,將墊子放下之後,扶著宦夏蓮坐下。
「小姐,今日的畫作好了?」青兒看著桌案上的畫,兩眼發亮,「哇!似真似假,我都分辨不出了。」
她的話惹得宦夏蓮露齒一笑,那笑如春風拂地,光彩奪目,青兒一時看呆了,小姐的容貌她是看了好多年了,可不管看多少回都覺得小姐好美。
宦夏蓮眼眸流轉時流光溢彩、水潤亮潔,鼻子小巧可人,粉唇豐滿誘人,最好看的當屬那蛾眉,既不英氣也不顯軟弱,恰好將她的嬌媚融于無形之中。
青兒喟嘆了一聲︰「小姐真是好看。」
宦夏蓮卻搖搖頭,「這畫我倒只有七分滿意。」她認真地看著畫,「總覺得這畫少了一分活力。」
青兒無奈地說︰「小姐,人家說妳長得好看啦。」
宦夏蓮一听,疑惑地看向青兒,「青兒,妳該看習慣了不是嗎?」
青兒的嘴彎了彎,「不知看了幾回,可小姐都是這麼漂亮。」
話說小姐與大小姐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但是青兒私心認為小姐更美,小姐不需任何胭脂水粉和華麗服飾,便已是天仙下凡了,氣質上更勝一籌。
宦夏蓮抿了抿唇,「妳這丫頭,皮囊一副罷了。」她無所謂地說︰「過了一會兒,妳記得要將畫收好,拿去霖雨軒。」霖雨軒是京城最大的書畫鋪子,不管是誰的畫,只要里頭的鑒定師說夠資格,便會高價買下。
宦夏蓮與霖雨軒來往已有兩年,一次無意間知道了這地方,加上對自己畫作的自信,她便鼓舞青兒替她跑了一趟。
起初青兒可不願意做這事情,可現在她可樂意了,小姐的畫可是能有不少銀子。
「是,小姐。」青兒笑咪咪地點點頭,「不過小姐,上次的霖雨軒的少東家問我,雅公子是否願意繼續續約呢?」
雅公子是宦夏蓮在畫作上使用的名字,她的畫在第二回被收走後,便有人透過青兒問她合作的意願。
霖雨軒的主事人希望她的畫作皆是霖雨軒的,與奴僕簽賣身契一樣,宦夏蓮可不願意,她只說兩年,到期了再作打算,霖雨軒的人也好說話,便與她白紙黑字說定了。
「不了,以後不會有雅公子這人了。」宦夏蓮笑咪咪地看著青兒,「我們存在錢莊的錢,應該夠我們去一趟江南了吧。」
都說江南好,江南人美,景更美,她早就動了要離開京城的念頭。
「小姐!」青兒哭喪著臉,乍听小姐當初驚世駭俗的提議,她都快嚇死了,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竟然要背井離鄉,跑去江南。
「青兒要是不願意,那便作罷吧。」
「小姐……」青兒也是一位年輕少女,當然也是懷有幻想的,也想到處走走看看,她看著小姐臉上的愁,心頭也蒙上一層烏雲,「小姐想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從她四歲待在小姐身邊起,她便心疼這位漂亮的小姐。
宦家的老爺是太醫院的太醫,宦夏蓮自小被抱到了別院養著,這里只有一個啞巴婆婆和她的孫女青兒,兩人一起照顧宦夏蓮,前年啞巴婆婆剛剛去世了。
而宦夏蓮的同胞姊姊則是在雙親的疼愛下長大,起初幾年宦老爺子還會來看看宦夏蓮,但後來便不再涉足,只差人每月送藥材和錢過來。
雙胞胎,一胎兩個,要同時存活兩個是很困難的,宦夏蓮出生後便病況連連,連宦老爺子也愛莫能助,只好送她去別院養著,若是能活下便是天意,要是夭折了也只能是命數。
也興許是兩個女兒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悲哀可以淡去,他們沒多久便忘記了宦夏蓮。
而宦夏蓮自小性子也淡,對這些看得開,不求什麼,可青兒卻為宦夏蓮打抱不平,「小姐若是去了江南,這里……」
「傻丫頭,這里哪有我立足之地。」宦夏蓮淡然一笑,「再說了,妳要是捎一口信,說我已經……」
「小姐!」青兒拉高嗓子。
省去那幾個不吉利的字眼,她續道︰「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青兒不懂,小姐明明身體都好得差不多,只是比一般女子嬌弱了一些,為什麼要一直……」青兒嘟著嘴,喃喃地說。
「裝病?」宦夏蓮端起茶喝一口,「不然妳要我回去跟我同胞姊姊爭寵?我可做不來。」
「小姐。」青兒不滿地搖頭,「妳本來就該……」
「再說……」宦夏蓮對青兒調皮地眨眨眼,「我就愛這無拘無束的生活。」
青兒噗嗤笑了,「這才是小姐的真實目的吧。」
「呵呵……」宦夏蓮輕笑出聲,如黃鸝的嗓子圓潤悅耳。
青兒沒說的是,她好幾回在街上踫到了宦大小姐,大小姐與小姐的容貌如出一轍,要不是她與小姐相處了好幾年,她差點要認錯了。
但那大小姐一開口,她就知道那人不是她的小姐,她的小姐可不是刁蠻的人,那高傲的神態真不讓人喜歡。
「好了,我有些乏了,妳記得收畫。」
「是,小姐。」
◎◎◎
「姜宰相的棋藝越來越精湛了。」身著龍袍的皇帝心不在焉地說,一雙眼不時地瞄向姜燮廷。
姜燮廷面無表情地吃下皇帝最後的棋子,淡定地說︰「皇上有話直說吧。」
皇帝葉世天笑了笑,他與姜燮廷兩人是同門師兄弟,按輩分說,他還得喊姜燮廷一聲師兄,可在官場上,他是帝王,姜燮廷是臣子。
葉世天一直弄不清這姜燮廷,要不是師父開口了,只怕姜燮廷也不會答應輔佐自己,他的龍椅也坐不穩,可就是因為姜燮廷的能力,他更想親上加親。
雖然姜燮廷一向惜字如金,但能力不容小覷,就如伺機不動的豺狼虎豹,隨時準備將敵人吃得一乾二淨,不留余渣。
「柴郡主對你的心意……」他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姜燮廷嘴邊揚起一抹冷笑,那笑看得葉世天眼皮直跳,「皇上是關心微臣的終身大事?」
葉世天改了一副嘴臉,笑嘻嘻地說︰「畢竟你是我的師兄,我……」
「臣明白了。」
葉世天一听,心里的石頭仍然沒有放下,眼皮還是跳個不停,「當真明白了?」
姜燮廷筆直地站了起來,「微臣這就去辦。」
咦?這麼簡單?葉世天一愣,之前問他時,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現在居然答應了,他該不會想迎娶之後毒死柴郡主吧?
很有可能!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他的宰相絕對是小人中的小人呀!當初習武時,他可是被這位師兄給揍得滿地找牙,一點也不顧及那時還是太子的他。
「那麼臣退下準備了。」姜燮廷作揖地說。
「呃……好。」葉世天仍是一臉的不敢相信。
姜燮廷一走出宮殿,隨身護衛廖峰和李牧便走了過來,跟在他的身後。
「宦太醫最近如何?」
性子沉穩的廖峰回道︰「宦太醫正在太醫院里。」
「爺怎麼突然想到了宦太醫?」性格開朗的李牧問道。
姜燮廷不動聲色地看了他們一眼,「皇上催我的親事。」
「咦?」李牧不解地看向廖峰,無聲地詢問。
廖峰比李牧跟在姜燮廷身邊要久些,「爺是想要向宦太醫提親?」
「嗯。」
「可是……」李牧更加不解了,「皇上不是屬意爺娶柴郡主的嗎?」
安靜了,三人之間頓時沉默了,李牧看了看廖峰,廖峰這一次也同他一樣不懂爺的心思了。
「明日向宦太醫提親。」他淡淡地吩咐道。
「是。」即使心中有疑問,他們沒有多問地遵從了姜燮廷的命令。
但是爺知道那將娶女子的性格嗎?听說非常非常的刁蠻呀……
走至宮外,姜燮廷上了馬車,「今日不回府中。」
兩名屬下互覷了一眼,「爺要去哪里?」
「白馬寺。」
白馬寺是念經誦佛的地方,是香火鼎盛的地方,也是姜燮廷有殺人念頭時必要去的地方,清靜的佛門是讓人清心的地方,李牧和廖峰一听,便知這一次皇帝真的是惹惱了爺,怪不得爺情願娶一個刁蠻的女子,也不願娶那柴郡主,雖說兩女同樣的刁蠻任性令人頭痛。
若不是爺的師父要爺一定要輔佐皇上十年,否則爺縱身一躍,早早就從這紙醉金迷的京城月兌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