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淨黑心貨 第十五章
關于丁敏敏與陸雅清的記憶霎時回籠,漲滿整個腦海,華敏怔著泛濕的水眸,雙手揪緊胸口,心跳與呼吸又喘又亂。
西涼國不產茶花——不對,這個時空根本沒有茶花,封以揚何以會畫這種花?
好,假若說,他和她一樣,同樣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總不可能這麼踫巧,他也跟陸雅清一樣,特別獨鐘茶花,喜歡到要經常畫上絹紙緬懷。
再者,他一見到她設計的茶花金簪便找上她,甚至拿婚姻當籌碼,換取她想要的合伙生意……如今想來,這分明是丟出肉餌,誘她上鉤的計謀。
對照他偶爾不經意露出的神情,不同于溫潤爾雅的封以揚會有的倨傲,還有眾人對他的敬畏與小心翼翼……
華敏一個用力呼吸,臉色蒼白的低低喘息,失神的雙眼溢滿驚惶。
「少夫人,您是怎麼了?」婉兒目睹此狀,急得眼眶都紅了。少夫人該不會是真的中邪了吧?
「封以揚在哪里?」華敏霍然撇首,急躁地抓住婉兒的雙肩追問。
「少夫人您忘了嗎?今天是少主納妾的日子,大伙兒都在主院大廳里忙著……」
嗚嗚,少夫人這模樣真可怕!眼眸瞪得大大的,一副想找少主索命的模樣,難不成少夫人現在才終于清醒,想找少主算賬?
「納妾……」華敏有些失神地低喃著,雙手一松,轉身便奔出書房。
慘了,少夫人該不會是想大鬧一場?雖然不過是納妾,但是外頭也來了些與封家相交甚篤的友人,不乏一些名門世子,少夫人要是一鬧,那可就難看了!
「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啊!」婉兒慘白著一張臉,連忙追出去。
封家少主納妾,封府上下結滿大紅喜彩,府里養的一班樂工奏著琴瑟和鳴的悠揚樂聲,上門祝賀的賓客雖不如上回娶媳婦,但來往的多是與封以揚交情較深的貴公子。
「以揚,你一會兒娶妻,這會兒又要納妾,真是享盡了齊人之福。」一片喜洋洋的大廳里,一名容貌俊俏,身著一襲絛袍的男子,特意舉起手中的金杯,向一臉如罩寒霜的封以揚示意。
何原韶是封家遠親,平日里要喊封以揚一聲表哥,兩人性格相近,交情也最為深厚。
這杯酒敬得封以揚滿心不悅,他一根手指也沒抬,只是冷冷回道︰「如果不想被人攆出去,就少在我面前說這些蠢話。」
听出他話里的惱怒,何原韶挑眉。「听表哥這口吻,像是根本不願意納紫鴛為妾?」
封以揚抿緊了兩片形狀優美的薄唇。他身上只象征性的穿了件絛紫色錦袍,俊美的面龐見不到一絲笑意,令女人見了皆要心生妒忌的長長睫毛掩下,遮去美麗的金褐色雙眸。
何原韶被賞了一個冷臉警告,倒也不以為忤,兀自舉杯淺抿一口,抬眼掃視熱鬧滾滾的大廳,見封夫人拉著一身粉色牡丹花裳的紫鴛,與封家的三姑六婆們說說笑笑,儼然一幅婆媳融洽的和樂畫面。
何原韶不禁調侃笑道︰「表姑也真是的,明明是納妾,卻置辦得這麼熱鬧,不知道內情的人見了,恐怕會以為表哥是要再娶一次媳婦。」
「原韶,我已經警告過你。」封以揚凜陣一揚,寒氣逼人。
「這麼大的日子,怎麼沒看見表嫂?」何原韶訕訕的笑著。
「表哥,你可不能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人家可是明媒正娶的元配,好歹也該讓她出來,當著眾人的面,讓紫鴛按著規矩,跪下來奉一杯茶。」
紫鴛正巧走近,听見何原韶這席話,目光微微一黯,但掛在面上的盈盈淺笑卻不曾收起。
「少主,娘讓我過來叮囑一聲,吉時就快到了。」紫鴛含情脈脈的望向封以揚,一向落落大方的態度也添了一絲嬌羞。
按照西涼國的嫁娶規矩,納妾雖不必拜堂,但是吉時一到,丈夫得親自牽著新入門的妾室進新房,以示相互尊重與恩愛。
雖說男女有別,西涼國的民風並不時興男尊女卑這一套,即便是為人妾室,嫁娶禮儀仍是明律規定,夫家不得任意輕賤,須以禮相待之。
封以揚置若罔聞的低垂眉眼,兀自替自己斟了一杯合歡花酒,修長大手持著雕滿如意吉祥花紋的金杯,淺嘗不語。
紫鴛似乎早料到他會有此反應,妝點得明媚動人的臉蛋,仍然懸著婉約得體的淺笑。
「少主……」
「都已經是夫妻了,你怎麼還喊他少主?」何原韶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故意調侃起想打圓場的紫鴛。
「紫鴛只是少主的妾室,並非正妻,不敢踰矩。」紫鴛說這話時,目光幽幽地瞅了面色漠然的封以揚一眼,語氣有些酸楚。
「表哥,雖然是納妾,你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啊。」何原韶戲譫笑道。
「原韶,你要是再說一句,就立刻從我面前滾出去。」封以揚惱極,握緊了手中的金杯,香氣濃郁的合歡花酒濺上手背與袖口。
何原韶目光一揚,瞥見不遠處,正穿越過寬廣前院的華敏,他笑了笑,「表哥,我就再說一句,等我說完,即刻就滾。」
封以揚額上的青筋隱隱抽動,那眯成兩道冷銳鋒芒的金色眸光,似在估量著怎麼將何原韶撕成碎片。
「我說表哥你也太不近人情,只顧著納妾,全然沒顧慮到表嫂的心情。常言道,夫妻是前世相欠債,這世才會共結連理。原本我還不大信,不過現在看到表嫂一副準備索命討債的樣子,我不信也不行。」語畢,何原韶哈哈大笑,仰頭舉杯,一而盡。
封以揚眉目一凜,撇過俊臉,眸光對上已經奔入大廳的華敏,見她臉色異常蒼白,眼眶與鼻頭俱是泛紅,胸口一個抽緊,即刻丟下金杯,起身相迎。
「敏敏?」按捺下心中的急躁,封以揚牽起一抹尋常在她面前露出的溫雅
笑容,態度判若兩人,一旁的紫鴛咬唇垂眸,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華敏冷眼望著他面上那抹笑,凝結霧氣的陣光,仔細端詳起那張俊麗臉靨。
封以揚敏銳的察覺到她的異狀,心中一緊,想伸手輕撫她的臉,卻被她一個反手用力揮開。
「別踫我。」華敏仰高濕透的水眸,咬緊泛白的下唇,眼神充滿委屈與怒氣。
「表嫂莫不是為了表哥納妾一事而發怒?」何原韶不忘摻一腳。
「敏敏,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封以揚一記冷眼賞給何原韶,望向華敏時,卻是滿眼溫柔。
「是,我是不舒服,從頭到腳都不舒服。」華敏冷冷的說道。
「蘇總管,找大夫過來。」封以揚即刻發令。
「不必了!」華敏極惱的低斥。「我的病,就是請來最高明的大夫也醫治不好。」
「敏敏,你究竟怎麼了?」封以揚的語氣依然輕柔。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
華敏直勾勻的望入那雙鎏金似的美眸,心口不可抑制的發顛,雙手抓緊了身子兩側的衣裙。
是他嗎?會是他嗎?如果不是他呢?無數的矛盾與困惑在她腦中盤旋,一想到也有可能一切只是巧合,她的心就縮得好緊,恐懼著答案會是否定的。
「敏敏?」封以揚試探性的輕握住她的手,這回她沒甩開。
「我想問你,你最喜歡什麼花?」她瞬也不瞬地凝視他。
封以揚呼吸一窒。
耳邊所有聲響,在這一剎那,歸于寂靜。
俊美面龐上高懸的溫雅笑容,像是一片無形的面具,緩緩自他臉上剝落。
她終究還是發覺了?否則她不會這樣問,更不會不顧眾人在場,直奔到他面前逼問。
因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她心生排斥和厭惡,所以才急著找他要答案?
封以揚的胸口被一股濃濃的澀然包圍,性子高傲的他,已經狠嘗過一次被她拒絕的滋味,想不到換副身軀,變成另一個人,同樣要再嘗一次。
「封以揚,我在問你話,你耳背了?」華敏故意模仿起陸雅清跋扈的口吻。
「少夫人,你不能這樣跟少主說話,這可是有失規矩。」紫鴛站上前,溫聲提醒。
「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誰都別來插嘴!」華敏氣瘋了,沒在管那人是誰,滿臉怒容的瞪了紫鴛一眼。
這個舉動在眾人看來,只以為是她這個正妻打翻醋桶,所以想大鬧今晚的喜事。
她這一吼,也像極了是在給紫鴛下馬威,樹立正妻的威嚴與地位,落在旁人眼中,自然認為她是在給紫鴛難堪。
饒是紫鴛再如何識大體,面對這等場面,不禁抿起嘴唇,神情有絲狼狽的別開臉。
華敏哪里還管得著這麼多,她轉正眸光,直直瞅著封以揚,嗓音有些顫抖的再問一次。
「我問你,你最喜歡什麼花?」問這話時,她腦中一片空白,眼前飛掠過無數次陸雅清揚起下巴,對她發號施令,或是挑著眉,冷嘲熱諷的可惡模樣。
封以揚沉默著,金褐色眸子像是兩片金色汪洋,注滿了惱恨與失望。
她果真發現了。她是怎麼發現的?他應該承認嗎?
「如果你不希望我現在轉身就走的話,請你老實回答我。」見他遲遲不肯回應,她急了,惱了,索性撂下狠話。
封以揚縮了縮喉頭,閉起眼眸,沉啞著嗓音說道︰「我最喜歡茶花。」
「你……是陸雅清嗎?」華敏瞪著他,呼吸越來越喘,額上的汗水一顆顆滑落。
攢住她粉拳的大掌驀然松開,他揚眸,在她清澈似鏡的雙瞳中,看見俊臉僵青的自己。
陸雅清,你真是夠可悲的了。死而重生,卻又栽在同一個女人身上,真是狼狽又可笑。
一旦知道真相之後,敏敏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剛在心中落下,封以揚隨即替自己感到諷刺。答案早已經清楚大白,他又何必多費心思去揣摹其他可能性?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推開他,逃之夭夭,一輩子躲起來,再也不見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