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情婦 第九章
夜漾繼續每日為東方昊駒獻唱、拉琴、討好他……她的聲音十分優美,每日下午的冬宮,都會傳出悠揚的歌聲。
一點也沒錯,好運真是連連。或許是因禍得福,或許是「護身符」真的起了功用——東方昊駒回到基輔羅斯大公國的冬宮居住。萬萬沒想到——不知為何竟被基輔羅斯大公國元首總理布里涅茲得知——布里涅茲是一位溫和派的總理,也因為如此,他對這位末代沙皇之子東方昊駒采取絕對的肯定態度——歡迎他。經過基輔國媒體大肆渲染報導,反而讓東方昊駒的生命受到層層保護。
畢竟,布里涅茲歡迎東方昊駒,在他的命令下,是不準王子生命受到威脅的。如果,王子有什麼萬一,那簡直是讓他這個總理?面盡失。所以,冬宮有無數的軍隊保護。這讓恐怖主義的遊擊隊要刺殺王子是毫無機會的。
東方昊駒手上拿著請帖,一張金字紅底的卡片,上面有布里涅茲的手印,邀請他們參加一項盛大的晚宴,在凱薩琳行宮舉行。時間,就是明天。
東方昊駒欣然應允,他決定要帶夜漾一起出席;不過,夜漾卻愁眉苦臉了。
真是天方夜譚,難上加難的事——她只是個平民,她怎能奢望像公主般高貴,成為有氣質的尊貴女人?這會是一個笑話。
她突然省悟到,東方昊駒是王子,貴族的世界與她有十萬八千里遠……東方昊駒不以為意地對夜漾笑了笑。「我會讓你變成公主的。」為了要證明他絕不虧待她,他賞賜她數不盡的衣服和鑽石。
夜漾無法置信他所做的事。
賞賜!他把她當作王妃般疼愛她。
這是皇家珠寶七奇石之一。沙皇名下大批的珍寶中,有七顆號稱「天下七奇」的璀璨大寶石。
其中之一——七奇之四就是一頂紅寶石皇冠。它的上面密密麻麻嵌綴著千粒金剛鑽,這重達四百克拉的紅寶石便高居皇冠的頂端。由于它實在太重了,年代久遠,如今皇冠的金架居然凹陷,這對沙皇來說是個不祥的預兆。也就在不久之後,王朝結束,皇帝也難逃一死。
如今,東方昊駒又叫俄國最杰出的珠寶匠重新修復,將皇冠賜給他最鐘愛的情婦——黑夜漾。
這皇冠好重,壓到夜漾的頭頂上,她感到一陣昏眩;不過,東方昊駒卻愛憐地模模、卷卷她的發梢,讚美道︰「好美!這皇冠簡直是為你而生的。尤其是再加上你的黑發——」他目光一閃,失望道︰「可惜,你現在是短發。」
夜漾眼瞳炯然發光,捂嘴椰揄道︰「你喜歡我留長發嗎?」
東方昊駒皺緊眉頭,知道她喜歡唱反調的個性,他干脆自言自語。「也無所謂,不過,我一定會要你留長發的。」他希望她自動自發遵照他的「心意」。
突然,她撲向了他,她嬌嗔道︰「好嘛!我絕對會?你留長發的。」說著,又翹起紅豔欲滴的朱唇對著鏡子神氣活現道︰「看樣子,今天,我只好先拿假發當‘真發’了,不知你沙皇意下如何?」
東方昊駒眉色飛舞。「你這小表!」他打她的頭。「真會裝模作樣。」其實,在他內心深處,一直期待「中國女圭女圭」的復活……「別打我。」她竟敢對他做鬼臉。「不然,我就不取悅你喔!我要把頭發染得亂七八糟的。」
「到現在為止,你還沒學會唯命是從嗎?」東方昊駒佯裝發怒道。他又開始想許多「整人」的遊戲。「我干脆將你倒掛施以毒打好了。」他「語意深長」道。
倒掛?她還來不及解讀他的「話中話」,他就將她整個抱起來,然後,再懸起她的身子,抱住她的雙腿,將她的頭枕在沙發上——其實,他的「毒打」很溫柔,與他以前的蠻橫有一百八十度的差別。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還是野蠻,他喜歡以他的「方式」表達對她的處罰……「中國女圭女圭」夜漾有著令人驚豔的美——一襲紅玫瑰絲質逃陟絨晚禮服,烏溜溜的長發讓西方人目瞪口呆,讚歎不已,而頭發上面的紅寶石皇冠,就是傳說中沙皇的傳家之寶。眾人開始竊竊私語,在今天,終于——世人有機會一睹沙皇的寶藏,真是所謂死而無憾。顯然——王子極疼愛這位情婦。
她雪白的肌膚與外披的黑色貂皮斗篷相輝映,更有股東方人的神秘氣質,就如同她的身分——她究竟是誰?是來自遠方的中國公主嗎?所有人都相信——也唯有公主,才能得到王子的專寵。
因為,她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就像是王族的一員,他們天生擁有王者之風,出乎意料的,夜漾看起來如此地高貴,不可一世,也讓紮罕和葉戈里大驚失色。奇怪!除非是身上有著皇家的血統,否則沒有任何一個平民女子可以在所有貴族的面前,還能如此怡然自得,不疾不徐;或許,夜漾真是不同凡響。
擺夜漾絕對是舉世無雙、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當王子和夜漾經過凱薩琳行宮長長的紅地毯時,要爬過幾百階的樓梯,階梯旁邊肅立著軍隊,走過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旁邊站著恭敬的僕人。這大廳大得可以容下百輛馬篷車,四面的牆壁全瓖著鏡子,還有千枝臘燭,高聳的天花板瓖著水晶燭光燈,閃亮得像天際的繁星。
歐洲,永遠以自己古老悠久的文化自豪,保存祖先的文化是他們固有的責任,就連基輔羅斯大公國也不例外。所以,夜漾眼前所見的皇宮,在歷史的洪流中,依然巍然矗立,深深震撼每一個人的心。
驕傲!冰輔羅斯大公國的人以祖先的功業為榮。
大廳里,聚集的人猶如古代的貴族伯爵。高階人士、豪門千金、名流公子,現在只是換了個名稱,成為政官商要,達官貴人,唯一不變的——宴會,永遠是有權有勢的名人的天下。
東方昊駒一入大廳,當守衛喊出他們名字的剎那間,震耳欲聾的掌聲響起。不管是虛幻,還是真實,現在,東方昊駒像君主時代的沙皇受人景仰、崇拜和畏懼。
而他身邊的情婦,立即成為炙手可熱的女人。今夜,這位高不可攀的「真正」公主,耀眼而燦爛,無其他女人能及——或許,除了站在另外一角,沒落的貴族後裔妮妲除外。
這位俄國女人也很漂亮,身材豐腴不說,金色頭發,藍色眼楮,又掛著貴族的頭餃。但是,她的美卻與夜漾截然不同,雖然,她帶給人的感覺很性感,不過卻是惡毒、邪氣的。照平常的情況而言,她的出席,絕對會成為最耀眼的女主角,可惜,今天夜漾取代了她……此時,克里克也悄悄出現在宴會中。
雖同是皇帝,但是與東方昊駒給人感覺截然不同的是——克里克顯得好陰沈、黑暗,像魑魅,讓人家不自覺地厭惡與他站在一起,如果東方昊駒是天使,那他就是毀滅天使的撒旦。
他身為洛薇利雅的一國之君,但奇怪的,就是沒有人願意與他寒暄。他似乎毫無當國王應該受到的禮遇和尊重。或許,是這位末代沙皇東方昊駒搶走了克里克親皇的所有風采吧!
偏偏,克里克毫不在意,他似乎對一切視而不見,他的目光,只有駐足在東方昊駒和黑夜漾的身上,夜漾?東方昊駒跳舞,專注地取悅他——克里克臉上充滿無限詭譎的神情。
他的眼楮發出陰光,面容漆黑難看;他無法相信,東方昊駒腰際上的玉璽呢?
居然不見了?到底跑到哪里去?玉璽從不會在東方昊駒身上離開的,他百分之百肯定,除非——他的眼楮像窗外冰雪般的冷,他端睨夜漾,像惡魔般想吃下夜漾。曾幾何時,沙皇的紅寶石皇冠又出現在沙皇的情婦身上?
有趣,真是有趣!他不是不知道東方昊駒的父親、尼古拉二世當時愛情婦黑紫織時的瘋狂行為——將玉璽藏在皇冠下中間最大的那顆紅寶石內,要把玉璽送給她……或許——克里克輕鄙地緊抿著唇。
只不過,尼古拉二世沙皇懷的卻是美麗的噩夢——他永遠死不暝目,他的靈魂永遠不得安息,因為,是他最愛的黑紫織出賣他,黑紫織其實是革命軍的間諜……沙皇的情婦是間諜——這個事實,到現在還是秘密,只有他一個人知曉。而他不能一直守住這個秘密阿!
現在,就是「借刀殺人」的最好時機。
他即將掀起一場無情的風暴。克里克目光犀利地笑著。
不愧是沙皇,如此霸道地霸佔著他的情婦,不準任何男人接近夜漾,甚至是跳舞。
在歐洲皇室的習俗中,如果,情婦的男人對他的女人表現強烈的佔有欲,這樣就會讓其他紳士覺得要與這男人的情婦跳舞,就必須要決斗——這種古老的習俗,一樣流傳在現在的上流宴會中。所以,沒有男人敢動夜漾。他們只能遠遠地欣賞。
直到,克里克走向東方昊駒問安,東方昊駒才饒過了夜漾,但是,仍是命令紮罕和葉戈里「看顧」夜漾。
「偉大的沙皇——」克里克仍是逢迎諂媚,他對東方昊駒行禮。「自從你‘公開’回到你的國家,真是舉國歡騰啊!」
東方昊駒不以為意地笑了,在克里克面前的,似乎不再是夜郎自大、唯我獨尊的沙皇,他淡然道︰「謝謝你的?舉,不過,我必須要糾正你的措詞,因為我不再是沙皇,而你,才是真正的國王。」說著,他甚至對克里克鞠躬,實實在在誠懇喚道︰「克里克親王你好!」
「我……」或許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謙卑的皇帝,這可讓克里克愣住了。東方昊駒目中無人的個性顯然不復見。東方昊駒不是猶如一頭兇悍的獅子嗎?現在變得軟趴趴,毫無攻擊能力?如果,東方昊駒是獅子,那他就是馴服獅子的馴獸師,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軟弱的人會比剛強的人更容易受到傷害。克里克謙恭道︰「你太客氣了!我永遠比不上你,就算你不是沙皇,你也絕對像沙皇般好運。譬如,‘中國女圭女圭’不是在你手中嗎?她現在是你的情婦了——」
「你看出來了?」東方昊駒毫無顧忌。「沒錯,小乞丐就是‘中國女圭女圭’。」
克里克的眼楮在燃燒,可怕的是,他看來面無表情似乎無動于衷。「當她站出來時,我彷佛看到我小時候,參加尼古拉二世——就是你父親的宴會。你父親最愛的情婦黑紫織長得與她一模一樣。我想……沒錯吧!她應該是黑氏家族的後代吧!」他假意猜測著。
「說得好。你的觀察力和記憶力是一流的。」東方昊駒對克里克毫無戒心,他一五一十道。「黑紫織就是黑夜漾的祖母。我和我的父親,都無法不被她們吸引而收‘中國女圭女圭’?情婦!」
丙然沒錯。頓時,克里克臉上沒有預期的祝福喜悅,卻滿是是陰霾和同情。「這真是你的不幸,」東方昊駒驚訝地張大雙眼,克里克佯裝無辜道︰「我不想讓你一輩子蒙在鼓里,我一直把你當作朋友,所以,我必須告訴你實話……」他望著遠方的夜漾道。
「小心,我不願讓你與你的父親走上同樣的路,被情婦害死,當年黑紫織根本不是單純變心,她背叛的原因是她是……間諜!」
間諜?東方昊駒心髒被利刃狠狠地戳刺。宴會里鬧哄哄的,他的心完全被掏空了,他對一切卻置若罔聞。他整個人只有一個念頭——是黑家的女人屠殺了他全家嗎……克里克繼續加油添醋道︰「我實在看不下去,我不要你一輩子都活在自怨自艾的世界中,以為革命軍是兇手,恨世上每個人,其實,你只要恨黑紫織就好了。始作俑者是黑紫織。」
慘無人道的獅子終將復活——東方昊駒潛藏的劣根性終將爆發。克里克內心暗自開懷大笑……他轉身趕緊離開。接下來,致命的一擊——就靠妮妲了。
樂隊不斷演奏,當舞曲結束時,現場立即鴉雀無聲,就好像山雨欲來前的寧靜。突然那位俄國貴族女人妮妲站出來說話了,她指著夜漾呼天搶地道︰「你憑什麼做沙皇的情婦?你這賤女人搶走了我的丈夫……」妮妲絕對是個最會演戲的厲害女人,她又哭又叫,對著所有達官貴人哭喊。「誰來?我評評理!」
夜漾的表情像僵尸般難看,而紮罕和葉戈里無法相信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人物——是妮妲?多年不見了,今天,她卻奇怪地出現在宴會中。她「提醒」了東方昊駒、紮罕、葉戈里——十多年前王子和她的一場遍約,雖然,那只是個「兒戲」……沒錯,東方昊駒倏地憶起了,他是結過婚的男人。
外傳王子和妮妲結過婚,不過,王子卻是完全不予置評,只是繼續「一人」度日,過了好多年,直到這一瞬間——妮妲沖過去擁住了東方昊駒,在他懷中激動不已,而他卻像死人般毫無反應。
「昊駒,我哪一點比你的中國情婦差?我是貴族啊!而她只是平民百姓,我們貴族雖然已經沒落,但是,我們一直不斷嚴守誡律——只和貴族通婚,才能延續驕傲的傳統和血緣。」
她揭發夜漾不堪入目的身世,她要夜漾當場死得很難看。「她沒有身分,她沒有護照。她沒有受過教育,沒有知識,她是扒手,更是竊賊……」妮妲指證歷歷。「‘中國女圭女圭’只有無邪美麗的外表,蠱惑這里所有大人物的心——其實,她低下卑微!」
東方昊駒應該站出來說句話吧!可是,面對風聲鶴唳的場面,王子卻還是悶不吭聲。
妮妲更是繼續撒野。「我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啊!我獨守空閨等了你這麼多年,好不容易你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國家,現在總理下令派軍隊保護你的安全,你從今以後會活得無憂無慮……以前,年輕的你,愛玩就算了,現在,你應該負起丈夫的責任與義務,回到我身邊吧!昊駒——」千言萬語抵不上一個行動——她抬起頭,親吻了東方昊駒。
妮妲在賭——不管東方昊駒會不會當場「揭發」真相,但是,她就是要鬧一鬧,讓夜漾顏面全無。
夜漾感到搖搖欲墜,她的心都碎了。昊駒結過婚?他有妻子?天啊!如果不是紮罕在一旁扶住她,她可能真的已經癱倒在地上。紮罕擺明了對夜漾的愛護,永遠不讓任何人欺侮王子最疼愛的情婦。
「夠了!」葉戈里台頭挺胸站了出來,這位侍從也背叛了主人,替王子的情婦說話。「沒有任何人可以拿法律控制沙皇。
歷代的沙皇都是如此——只是因為延續傳統血緣或是為利益,或是為交易,契約種種因素所促成的婚姻,不具有任何意義……沙皇永遠不會愛自己的妻子。他們會愛別的女人,愛別的情婦……」
東方昊駒居然還不?所動。紮罕看不下去,他狂嘯︰「王子,你說句話啊!」
「我——」要他說什麼呢?他無法跟雙手沾滿血腥者的後代子孫在一起。他無法愛屠殺他全家兇手的黑紫織的孫女黑夜漾——愛?
他愛她,他愛她愛得死去活來。他根本不能沒有她。
縱然此時才醒悟他深深地愛她,但是——一切也如過往雲煙。
這字眼好遙遠。
這字眼變成了虛無。
是的。這世間沒有愛——只有仇恨。
擺紫織做了罪孽深重、罪大惡極的事,她的滔天大罪應該由誰來承擔呢?
擺夜漾——必須要贖罪!
「王子——」紮罕巨人的身材配上巨大的聲音,響徹雲霄,震醒了王子。
沙皇的優越意識震撼著每個人。他自以為是的豐采,讓夜漾不寒而栗,而在場所有的人也是噤若寒蟬。
東方昊駒一直不動聲色,夜漾已經奄奄一息了,他不聞不問是在羞辱她?
她忘了她的出身——一個平民怎能配王子?不只是王子會輕鄙她,所有人都會笑她不知好歹,不衡量自己幾斤幾兩重……在大家面無表情的臉上,夜漾彷佛見到一張張咧嘴大笑的臉——現在,她又該何去何從?大家都唾棄她啊!就算她之前總是認為因為有愛,所以她可以做沙皇的情婦,但是,在這一剎那間,她大徹大悟,她沒有那樣的勇氣,當大家對她「另眼相看」
時……終于,似乎就要塵埃落定,代表君主時代權威專制的沙皇說話了。「我……」東方昊駒全身骨頭嘎嘎作響,在愛恨糾纏間,無情的沙皇舍棄了他最愛的情婦?他的聲音破碎。「文明的時代,法律講求‘一夫一妻’制。我就像基輔國最後的黃昏,是最後的沙皇,但是,我也要遵循大自然的定律。既然結婚,我——要回到妻子的懷里。」
沙皇真的不是人類,冷血的他有千變萬化的人格與選擇。
才過一秒,夜漾可以被打入冷宮,永不得翻身。
他可以讓女人到天堂,也可以讓女人到地獄。
真是驚逃詔地的話,讓夜漾也地動天搖了。現在的她,真是生死一瞬間。
她會生?或是死?
如果可能——她真的會死。她嘗到最椎心刺骨的痛,這是做情婦的懲罰?難道這就是黑家的「詛咒」?
詛咒?這一定是真的。她嘗到了「報應」。
讓她永不得翻身的報應啊!
但是,蘇娃也說過——骨氣?
她突然有站起來的勇氣。
她一直是善良的情婦,可以忍受沙皇不同的女人。她也要做最有骨氣的情婦,妻子可以擁有丈夫是天經地義的……她根本是多余的,她應該要離開。
她要?頭挺胸地離去。
妮妲露出玩味、嘲弄的容顏,成功了!她讓夜漾毫無容身之處——她的眼楮在對夜漾吐露︰你就是喪家之犬、搖尾乞憐的狗……「王子——」葉戈里和紮罕齊聲反擊道。「你真是一只不可理喻,心高氣傲的豬……」為了保護夜漾,他們居然犯上連沙皇也敢罵了。
不過,一切都來不及了。
夜漾欠身,深深具有王者的風範。如果,她真的是貴族,她絕對有資格成為一國之後。
你們笑我又如何?沙皇不要我又如何?
我一樣會意氣風發、趾高氣昂地走出去……沒有人尾隨她。她也沒有披黑貂皮斗篷。她的臉色和腳底下白色的大理石一樣白。外面下著雪,滿天的風雪中,她應該覺得冷了。但是相反的,她卻只有麻木。
她的傲氣,讓眾人為之屏息、為之動容。
她夠格做王後。
她走了!
她走出他的生命中——黑家的女人蠱惑引誘的魅力太駭人,她的人走了,她也把東方昊駒的心帶走了。東方昊駒覺得血流盡了,只剩干枯的尸體……紮罕和葉戈里急得也想往外沖,但卻被東方昊駒擋住。
「站住,」他的表情比西伯利亞還冰冷。「如果你們走出行宮,就表示你們不認我這位王子。」
紮罕動作僵硬,好半晌,才回頭若有所思道︰「我們喜歡你是因為你一直是善良的沙皇,雖然你有時顯得殘暴,但那卻不是你的本性。你只是封閉你自己的心,直到今日,我和葉戈里才發覺,你依然讓良知被愚蠢的仇恨蒙蔽。」
他們倆頭也不回地沖出去。東方昊駒神魂俱裂。
雪地上不見道路,只有積雪盈尺,只見雪花片片,卻不見夜漾的蹤影。
紮罕和葉戈里幾乎停止了呼吸——夜漾不見了。才一瞬間,她就渺無形蹤。
是誰帶走了她?是傳說中的雪神嗎?
夜漾孤孤單單矗立在風雪中,站在凱薩琳行宮的中央廣場,望向前方,她驚歎不已。
冰輔羅斯大公國真是個美麗的國家。或許,只能以仙境來形容。白樺及松樹下掛滿冰柱,閃動著水晶及彩虹的光芒,相互輝映,那些絢爛的色彩幾乎令她?之目眩。
絕對沒有一個人能夠?棄這仙境般的國家。連過去的沙皇也不行,連想當這國家統治者的恐怖份子或是現任的總理也不行。
所以,東方昊駒理所當然會留在基輔羅斯大公國,與他的妻子在一起……強烈的椎心之痛,深深折磨著她。她一直沒有人保護;族人不要她,東方昊駒離棄她——不對,她不是早就知道做情婦最終的淒慘下場?只是,她想到沒有了東方昊駒,她根本無法活下去。
她想尋死……她肝腸寸斷地笑著。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為東方昊駒付出了全部,卻換來心痛如絞的感受?吉普賽的魔法能告訴她為什麼嗎?她心中總是認為希望就是魔法,愛就是魔法,而現在她的心中,卻再也沒有火焰,再也沒有魔法。她現在離死亡很近,很近……如果上天願意,就讓她凍死吧!
傳說中,凍死的女人,會化做「雪之女」,永遠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基輔國中,這樣,她就能永遠伴著東方昊駒,她的愛人——一瞬間,有東西纏在她的脖子上。
她杏眼圓睜,是祖母黑紫織的假發?這假發正戴在她頭發上,但是,卻也緊緊纏住她,勒住她,讓她無法呼吸,她本能地掙扎,但是,力道卻越來越強,她幾乎要窒息了,她要死了,她快死了……下一秒,她眼前一片黑暗,失去所有的知覺,昏了過去。
身穿白袍的克里克像宗教祭師一樣地抱住他懷中的「祭品」夜漾,他黑色的眸子散發出惡魔的光芒,莫測高深說︰「洛薇利雅的偉大公主啊!如果你想去地獄,我會帶你去的。」
沒有人知道在基輔國歷史上唯一的女沙皇凱薩琳二世,在這富麗堂皇的凱薩琳行宮藏了多少秘密,唯獨克里克知道。他走向遠邊側門的一角,橫抱著夜漾走了進去,下樓到了古老的地窖。實在很難想像,這里——真的有一道通到地獄的門。
打開地獄的門,這是個又古老又潮濕的通道。而這通道——直通往洛薇利雅的王室。
想當然耳,會做這密道,無非是供沙皇逃難使用的。而當時在十八世紀,洛薇利雅和基輔羅斯大公國是合並的。洛薇利雅位在基輔國南方的邊境。如果用走的,大約要一天一夜。但如果有代步的工具,速度可以很快。
獅子「菲特力」在等他們了。「乖!」克里克模模獅子的發鬢。「我帶你最想念的‘祭品’回來了。如果,你的速度夠快,你取悅我,我會讓你嘗嘗公主尊貴的血液……」
剎那間,「菲特力」對密道狂吼,它張牙舞爪,雄赳赳、氣昂昂地欠身,它真是個龐然大物,比普通人還大了一倍以上。
也因為如此,這只獅子絕對可以輕而易舉承受他們兩人的重量。
「菲特力」開始向前狂奔,奔過陰濕的通道,飛過積滿臭水的低窪地,甚至趕走了蝙蝠,它有充分的視覺和嗅覺,在黑暗中敏銳地洞悉掌握所有的一切,它保護著主人和它的「祭品」。
鬧夠了吧!就算是遊戲,鬧劇總有結束的時候!
拔況,我根本沒有娶你。一切,是你自己為了顏面而對外胡亂公開……用這句話,東方昊駒搪塞了妮妲,拋棄了她。妮妲也沒有繼續再跟隨,畢竟,這是事實。十多年前,她是愛上了這樣不可一世的沙皇東方昊駒,不過,這樣的愛早已隨時光消逝,而十年後,她愛上的,是宛如地獄使者的克里克……這是她和克里克的計謀——他們要聯合摧毀東方昊駒。
「謝謝你沒有拆穿我。」這是妮坦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她要趕去和克里克赴約。享受未來做帝國王妃的喜悅……也謝謝你讓我藉助你的力量,讓我離開我的情婦夜漾。這句話是東方昊駒在心中說的話。他默默站在風雪中,坐進車子後,不知不覺伸手握住了那「護身符」。
葉戈里開車,紮罕坐在後座,他們的臉上都沒有笑容,只有沈重的心。萬萬沒想到,紮罕和葉戈里還擺臉色給東方昊駒看。
而東方昊駒痛苦萬分道︰「我不得不這麼做。」這句話讓人莫名其妙,車子一路駛回冬宮。
沒有了夜漾,就沒有了歡愉,更沒有了愛,這世界更加孤獨,今夜的冬宮真是加倍淒冷。
我不得不這麼做——這句話不斷回蕩在東方昊駒的腦海中,是的,如果他對夜漾報復了,那他也必須付出代價。
心頭糾結的愛恨情仇完全攤開了——他讓夜漾離開,那他也要讓自己離開——離開這無情的世界。
「停車!」他厲聲叫囂,葉戈里不得已把車停住。東方昊駒把他們趕下車,然後,他坐在駕駛座,打開引擎,葉戈里和紮罕嚇一跳,也飛奔地跳上車。坐進車廂里,車子像高速火車向前沖。時速不斷地增加,他不斷加速……王子不要命了!
「停車!王子——停車!」他們大叫,但是,王子卻完全陷入瘋狂。
「夜漾,夜漾——」他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我愛你啊!我愛你,但是——為什麼你要背叛我呢?為什麼?你要屠殺我全家!」東方昊駒把報復黑紫織的心完全轉移到黑夜漾身上。
王子一定瘋了。他在說什麼?
「王子!清醒些!快停車,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一點也沒錯,他們的前方,有一群人。「踩煞車,踩煞車!」紮罕用一只手捉住王子的背脊,用另一只手操控方向盤,而葉戈里的身子由後座趴向前座,伸出長長的手臂,抓了王子的腳,用自己的手緊急按住煞車——是不是能夠起死回生呢?
千鈞一發之際,車子發出尖銳犀利的摩擦聲,就在最後一瞬間,眼看著就要撞到一個老人,車子才終于止住。
出乎意外的,一群流浪的吉普賽人聚集在此。在這種暴風雪中,還在街頭賣藝,真是可憐!他們這群流浪音樂家用小提琴拉著波蘭名音樂家蕭邦的樂曲。因為風雪很大,很難看清楚每個人的面容,但是,仔細一瞧,還真似曾相識。看清楚之後,大家都震驚不已,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吉普賽人就是當時的布蘭族。
而他們幾乎要撞上的老人,蹣跚地沖向他們的車子,她在雪地里困難地行走著。「為什麼夜漾沒有跟你在一起?」多老的聲音?像是凋落的秋葉,枯萎了。
老婦人的聲音有氣無力,明顯快到生命的盡頭了,而她對曾孫女夜漾的關心依然不減。她終于走到東方昊駒面前了。「我是夜漾的祖母蘇娃,為什麼……」
她的話在喉嚨中停住,因為,紮罕已下車神情激動地握緊蘇娃的手臂。
這麼巧!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機緣讓他們巧遇!
誰都知道,傲視群倫的王子無須向她解釋。偏偏,王子卻做了。他充滿辛酸道︰「你的女兒黑紫織是間諜。殺了我們全家……」
半晌,紮罕和葉戈里鴉雀無聲。在風雪中,這句話彷似利刃讓人措手不及,天地仿佛也在哭泣。
「你知道了——」蘇娃幾乎要跪下來了,幸好紮罕撐住她隨時要倒下的身子骨。「往事為什麼要喚起,為什麼不讓它繼續沈睡呢!」蘇娃神智不清。「我的女兒是兇手——所以,你趕走了夜漾……」她老人家幽幽道。
「從基輔國王朝消逝之後,我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希望能有機會替我女兒黑紫織贖罪,不過,我卻忘了,其實,黑家的女兒早就在贖罪,因為,贖罪的方式就是黑家背負的‘詛咒’——黑紫織和夜漾的母親黑雪豔,死得多慘啊!」老人家一五一十緩緩道出「詛咒」,東方昊駒好像被鞭子狠狠地抽打,好像被雪冰凍了。
蘇娃哭了出來。「我以為若是夜漾做了你的情婦,你一定會保護她的生命,但是,我顯然錯了。你讓她離開了你——」
東方昊駒的心瞬間結凍——夜漾有生命危險?
在暴風雪中,蘇娃又說出夜漾隱藏多年的身世之謎。
「……其實,洛薇利雅的克里克王才是隱藏的真正殺手,他對夜漾虎視眈眈,尤其因為夜漾有王族的血統,她是公主,也有資格繼承洛薇利雅……」
是克里克,他計劃好了一切嗎?是他算計了他和夜漾,現在夜漾失蹤,百分之百是克里克帶走了她……東方昊駒的太陽穴開始抽動不停,他有不好的預感。
他感到夜漾的吶喊聲越來越強烈了。
「不過,她是要死于‘詛咒’之下,替你們沙皇贖罪的。
她死有余辜。」老人家無話可說,只是痛哭流涕。「我不能怪你。」蘇娃相當相信宿命。「我只盼望,她的死能換得你的原諒……」
不!冰牆正逐漸融化,流出鮮血。夜漾——如果,她真的死了……他真是大笨蛋,怎能讓夜漾離開他?
原來,死亡會讓人有寬恕的心,畢竟,死了——一切都沒了。何來報復?有意義嗎?他痛不欲生。
思念——其實比復仇還可怕。因為,思念是愛的表現,而仇恨,只是繼續讓人墮落。
他一臉狂野,比冰天雪地還駭人,就像要在風雪中作戰的歌薩克人。他開始不明究理向前沖,紮罕這巨人趕緊把王子抓起來。「王子!敝復理智吧!清醒些!」
「這是我的錯。我的錯……」他簡直要魂飛魄散了。「我要去洛薇利雅,去把夜漾搶回來。放開我!」東方昊駒不斷掙扎。「夜漾,夜漾……」他狂吼。
「王子!」紮罕和葉戈里何等欣喜。「但是,回到洛薇利雅,需要三天。」
「如果走密道,就不需要。」蘇娃突然插句話,讓眾人驚訝不已。她怎麼如此清楚?「冬宮沙皇床下有一個洞口,直通到洛薇利雅。如果用跑的,應該一天就可以。」
大家共同的疑惑是,為什麼蘇娃知道?「我會用水晶球算命啊!」這真是好理由。
大家真的在冬宮沙皇的床下發現一個密道,由紮罕背著蘇娃,大家馬不停蹄地向前沖——
東方昊駒的心就像炸彈般,彷佛隨時會爆炸,引起天雷地火……夜漾感到頭疼欲裂,眼冒金星,如果,不是因為有動物的毛在她身上磨蹭,讓她全身發癢得不得不睜開眼楮,熟悉的獅子又在她眼前晃繞。
這里是……落薇利雅?這里是她被關過的籠子?這只動物是……獅子?是「菲特力」?怎麼會?她不是在凱薩琳行宮前面?她嚇醒了。從籠子里坐了起來,此時此刻,就算是瞳孔還在放大,模模糊糊也會清醒吧——因為,克里克的手中正握著一把利刃。
貶置人于死地的刀,寒光閃閃,這下,夜漾面如死灰,他要殺她嗎?為什麼?她雖然種種的疑惑,不過,眼前的刀,更是幾乎嚇掉她半條命。而這個克里克絕對不同了。他不再是一國之君,他簡直像是統治地獄的魔王。
他開口了,他的話語比刀更駭人千倍、百倍。他的聲音更仿佛是來自撒旦。「‘菲特力’,你知道的,如果要讓‘祭品’流血,你必須要趕她出籠子,然後,讓我在她喉嚨上刺上一刀——」
是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菲特力」「听話」地張開嘴巴,一聲巨大的吼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