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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印 第十章

作者︰韓媛

坐在車里,看著窗外的街景,蒼岳覺得心情煩躁,一點也搞不懂自己。

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的胸口浮現奇怪的火氣,有股揮抹不去的悶氣在體內竄燒。

對了,他知道是什麼事情令他感到心煩氣躁。

不著痕跡的移動視線,他的目光停留在身邊那個女人的身上。

他是發什麼神經,竟然特地讓司機去接她。

沐月痕靜靜的坐在一旁,暗自竊喜,習慣性的轉頭望向蒼岳,兩人的視線就這麼毫無預警的對上了。

「怎麼了?不舒服嗎?」發現他皺著眉頭,她關心的問。

對,就是她讓他感到煩躁。

自從他上次昏倒過後,他和她之間的關系似乎開始改變,而那種改變居然是在他莫名其妙的默許下發生的。

先前他為了防止她做出任何出賣公司的行為,所以命令她必須跟在他身邊上下班,盡量不給她與任何公司的敵人接頭的機會。

雖然這是他要求的,但是有大部分的成分是想借此把她擺在身邊,同時好好的羞辱、教訓她。

然而經過在醫院里相處的那段時間,情況似乎變得有些模糊。

就像此刻,他竟然因為她沒有原因的遲到,該出門的時間到了,沒有看見她送早點的身影,感到微微憂心,而去接她。

結果她只是因為不小心睡太晚,又來不及準備早點,所以遲到了。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他到底在做什麼?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

蒼岳沒有開口,沐月痕露出憂心的神情,伸手覆上他的額頭,以確定體溫。

他反射動作的拍開她的手,「不要踫我。」

她的臉色瞬間蒼白,眼中閃過受傷的光芒,手仍停留在半空中,「對……對不起,我以為……我只是以為你不舒服,我不是故意的。」

僵硬的收回手,她緩緩的垂下頭,用發絲掩藏哀傷的小臉,刻意表現出沒事的樣子。

該死!他看到了,看到自己對她做出的行為後,她震驚、受傷的神情,忍不住暗暗咒罵,心情更糟了。

她被傷害,本來就是他打算要做的事,根本沒有什麼,為何他的胸口浮現刺痛感?為何她的臉上布滿哀傷時,他會覺得有一點點內疚?

這一點也不像他。

車內彌漫著詭譎清冷的氣息,沐月痕挪了挪身子,靠向車門,視線轉向窗外,一副在看街景的模樣。

蒼岳還是發現了,她不著痕跡的伸出手,悄悄的抹去眼角滑落的淚水,又像沒事一般,手肘靠在窗上,故意撐著下巴,一切的行為似乎理所當然。

該死!為什麼要一直注意她?

他快不認識這種不正常的自己,用力吸了一口氣,舒緩悶在胸口的煩躁。

這種讓人悶痛的感覺,心口傳來的刺痛感……煩死了,真是爛透了。

※※※

隱密的私人聚會,昏黃的包廂,眾人飲酒作樂,數名業界名氣響叮當的大佬在接待員溫柔的服侍下,烈酒一杯接一杯的喝,氣氛愈來愈熱鬧。

「岳小子,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麼我也干脆一點,咱們合作,五五拆分,有得賺,大家一塊享福;賠了,我這個老大哥擔七分,如何?夠意思了吧!」中年男子左擁右抱,好不快活,面帶醉意的笑嚷,還不忘有義氣的拍胸口。

「楊哥,你都這麼幫助小弟了,我哪有說不的道理?」蒼岳輕啜一口酒,微微一笑。他手上的這杯酒,從進包廂到現在,不曾喝盡。

「好,既然你這麼干脆,我也不嗦,明天就派人過去把合約簽一簽,只要目前的業務結束,馬上接續你要求的那批貨。」中年男子轉動微醺的面容,注意力全落在身旁的兩個女人身上。

「我就先向你說聲謝謝了。」眼中閃動著深沉的心機和滿意,蒼岳將杯中的酒全數灌進嘴里,然後將酒杯交給身旁的女人。

幽暗的室內,數名男子的身邊最少擁有兩個女人的陪伴,又是倒酒,又是水果,偶爾還能听到女子故作嬌嗔的嘻笑和曖昧的呢喃。

在這重視隱密的高級酒店,這些令人眼紅的畫面隨時可見。

蒼岳是唯一不讓包廂內任何接待員靠近的男性,同時也是唯一在出席酒店聚會時,還帶著女人的男性。

接過他遞來的酒杯,沐月痕拿起酒瓶,注滿杯子,再交到他的手上。

「岳弟,真有你的,連參加咱們這種私人聚會,也要帶著秘書,多掃興。」一名知名的企業家發現坐在蒼岳身旁的熟悉面孔的女人,忍不住調侃。

蒼岳毫不在意的挑起眉頭,揚起邪肆的笑容,「沐秘書盡忠職守,連下班和放假也隨傳隨到,可不是每個老板都能遇得到。」

「既然有這麼好的秘書,我想你一定非常器重她。沐秘書,你遇到一個十分賞識你的老板。」這人听不出蒼岳語帶嘲諷的口吻,煞有介事的附和。

沐月痕臉色僵硬的扯動嘴角,看到蒼岳不善的眼底流露出惡意的光芒,心頭一凜,低下頭,刻意回避他。

原以為他已經開始接受她了,誰知……這全是她的一廂情願。

「當然十分賞識她,與其說她忠心耿耿,不如說她比跟在身旁的狗還要忠誠,要她往東,她不敢向西,叫她坐下,她連反抗的意識都沒有。」

他這麼說,不就代表沐秘書連只狗都不如嗎?狗生氣了,還會吠兩聲呢!

「哎呀!岳弟,你怎麼可以這麼形容女孩子家?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憐香惜玉?蒼岳冷冷的掃了沐月痕一眼,發出不齒的笑聲。

以言語嘲諷,這個女人根本不痛不癢。有自知之明的人都知道,當自己被辱罵到一個地步時,就懂得要放手,可是這個女人呢?無論他如何的譏笑、謾罵,她還是不為所動。

什麼對他執著?什麼叫做對他的感情,他不會懂?

他為什麼要懂?他為什麼要理解一個毫不在乎的路人甲?她還不配有資格得到他的注意。

既然對他這麼堅持,那麼他何必對她客氣?是她心甘情願的接受他的侮辱,不是嗎?有什麼好手下留情的?

是,蒼岳不否認,他對待她的惡意變本加厲。

兩人之間的關系開始有了微妙的轉變,他憎恨自己怪異的態度。

為什麼突然想要對她好?為什麼愈來愈注意她?

他厭惡這種轉變,討厭無法控制的自己,只有讓自己更壞,不斷的欺負她,才能得到平衡,他一點也不想落入她設下的陷阱。

沐月痕的眼底閃動暗淡的光芒,雖然微笑,但是嘴角僵硬,挺直身子,不斷的安慰自己,這點小小的嘲諷不足以傷害她,她一點也不難過,一點也不痛。

「忠誠?蒼總裁,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錯了,你似乎有點言不由衷。」年輕男子坐在離眾人最遠的角落,若有所思的開口,始終注意著臉色蒼白的沐月痕。

「呵……梁總裁,你想太多了。」蒼岳緩緩的眯起眼,從方才一進包廂開始,他就發現了,遠近馳名,在韓國金融界擁有一定聲勢、權力與地位的梁雍,視線完全停留在沐月痕的身上。

「我想太多了嗎?可能真的是吧!不過我倒是很羨慕你,畢竟沐秘書十分優秀。」這一年來,每回出席酒會,只要看見蒼岳,就會看見沐月痕,她這個秘書難能可貴的盡忠,伴隨在上司的身旁,他曾經與她說過幾句話,她謙和溫柔的態度讓人不由自主的印象深刻。

「你喜歡?」蒼岳的眼神冰冷,冷冷的輕笑。

「你願意割愛?」梁雍淡淡的笑問。

「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秘書,有何不可?」可惜這個在韓國有名氣的男人竟然也是個不識貨的家伙,如果他知道口中的優秀秘書,其實擁有深沉的心機,不知做何感想?

無法否認的,蒼岳發現自己的心情十分惡劣,從另一個男人的口中听到稱贊沐月痕的話語,賞識這種城府極深的惡女,他就是感覺不舒服。

「既然你不太重視她,那麼就讓給我吧!我正巧需要一名能力極強的秘書幫助。」不管蒼岳是否在開玩笑,梁雍可樂意得很。

「如果她點頭,願意跟你一塊走,我絕對不阻止。」蒼岳冷淡的睨向坐在身旁、全身緊繃的沐月痕,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一時之間,自己成為兩個男人談論的對象,又听到蒼岳完全不在意她的去留與否,把她當作貨品一般,沐月痕發現自己再也笑不出來了,置于腿上的雙手緊握,胸口的酸泡泡不斷的冒出、蔓延。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好悲哀。

「沐秘書,你的回答呢?我向你保證,只要你願意到我的手下工作,支付給你的薪水比蒼總裁給你的多兩倍。」梁雍十分期待與她共事,毫不猶豫的釋放誘惑。

「我……」她隱含著苦澀的眸子此刻正強忍著淚意。

「特休同樣多兩倍,如果你有其他的要求,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轉移視線,沐月痕望著不再開口說話的蒼岳。

他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彷佛這件事與他毫不相干……是啊!確實是毫不相干,雖然她名義上仍是他的秘書,但他只是故意把她綁在他的身邊,防止她做出任何設計的伎倆。

今天之所以與他一塊出席這場私人聚會,也是她自己要跟的,她只是……

只是想和他多點相處的時間,如此而已。

斂下哀傷的眼眸,她搖搖頭,露出充滿歉意的笑容,看著梁雍,「謝謝梁總裁的抬愛,我……我恐怕無法接受你的邀請,我還是習慣待在總裁的身邊工作。」

「習慣待在蒼總裁的身邊?真是可惜。」梁雍早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一臉的惋惜。

彷佛事不關己、徑自喝酒的蒼岳,在听到她的回答後,銳利的眸子瞬間流露出安心的光芒,卻又在下一秒發現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有這種想法後,心情更加惡劣。

將杯內的酒一飲而盡,刺辣感灼燒他的喉嚨,燒燙他的胸口,他刻意忽略痛苦的滋味,不客氣的又將空酒杯遞給沐月痕,打斷了她與梁雍的四目相接。

「看吧!蒼總裁,我說羨慕你,就是這個原因,你可以故作大方的割愛,可是你的秘書依然不願意跟著我。」唉,這種好秘書,難找啊!

听到梁雍又夸獎沐月痕,蒼岳覺得好刺耳。

誰稀罕她的忠心?誰又說她忠心?這個女人太做作,只有他一個人看清她的真面目。

還說什麼愛他?還說什麼對他的感情有多深?屁話!

看看她,她看那個男人的眼神多專注,還對著他笑呢!別以為他沒有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包括她的眼神,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既然她說愛他,又為什麼要對別的男人笑?

冷嗤一聲,蒼岳毫不在乎的看向梁雍,腦海浮現一個惡劣的主意。

「梁總裁,既然你這麼喜歡我的秘書,不如和我合作,只要我們有合作的機會,你還怕見不到她嗎?又或者……你不只是欣賞她的能力和工作態度,如果你喜歡的是她這個人,我可以讓她陪你。」

沐月痕暗沉的眼眸瞬間瞪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他說……讓她陪……陪梁總裁?

她的胸口不住的變冷,就像狠狠的灌進冷風,連打顫的機會都沒有,直接結凍成冰,雙眼冒出熱液,難以置信的看著蒼岳。

梁雍瞠大雙眼,也被蒼岳的話嚇到。「蒼總裁,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就算只是玩笑,但是對女人家來說,可是會讓她很受傷。」

直到這一刻,他似乎也理解為何沐月痕不願意到他的手下工作,原來她和蒼岳不只是上司和屬下的關系。

但就算不是單純的工作關系,蒼岳的這種行為……

「誰說我在開玩笑?」蒼岳冷笑著,笑意不達眼底,靠向沐月痕的耳朵,以只有兩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說道︰「你不是說愛我嗎?不是說對我的堅持很深嗎?想要我相信,可以,證明給我看。」

他一點也不相信,她真的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是,他是故意傷害她,想要摘下她虛偽的面具。

听著他殘忍的話語,沐月痕的雙眼忍不住發紅,緊咬著唇瓣,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證明給他看?

她知道他的事業心有多重,知道他有多麼希望能接上韓國這條線,知道他現在說的話不是在和她開玩笑,知道……

她胸口的疼痛愈來愈明顯,黑眸一片死寂,緩緩的轉頭,扯動嘴角,露出隱含著悲傷的微笑。

震耳欲聾的包廂內充斥著婬浪的嘻笑聲,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沒有放在他們的身上,更不可能听到方才的談話,但是沐月痕不由自主的認為大家都听到了,她就像個廉價的女人,她的感情和對他的堅持,毫不留情的被踩上腳底下。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如果這麼做能對有幫助,她絕對不會說不。

那雙彷佛失去光芒的眸子,此刻正流露出哀傷。

有那麼一刻,蒼岳出不了聲。

他看到她眼底的堅定和認真,也看清楚其中隱含的苦澀與悲傷,拒絕理解胸口突然涌現的陌生酸痛感到底是什麼,故作冷淡的點點頭。

「我了解了……我做。」如果這真的是他的希望,她無話可說,即便傷痕累累的心正在淌血,她也會選擇刻意遺忘。

因為這是他的希望、他的要求,她……無所謂,一點也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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