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 第四章
「你……為什?會說出那些話?」他無法忽視方才受到的震撼,質疑的開口。
利瓦伊寧心一驚,努力壓抑不正常的急促心律,「你指的是什??」
「剛才你教導恩徹行為禮貌所說的話,我曾經從其他人的口中听過,而且幾乎一字不差,就好像……」他面對的人……是她,他的妻子。
「這樣教導小少爺,不對嗎?還是你覺得我逾矩了?很抱歉,如果你不喜歡我管教小少爺,對我的做法有微詞,以後我會改進。」她不卑不亢的說,但是對于他的問題,選擇自動忽略,轉換成另一種愚笨的認知。
駱霽相信了她的故作誤解,苦澀的搖搖頭,「不,不需要改變,恩徹自從……他以前不是這樣沒有禮貌,不是個少話的孩子,他……以前很活潑,從來不會做無禮的行為,就算被罵了,也不懂得生氣,只是……只是最近連我都不知道應該如何與他相處。」
自從妻子死去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和兒子好好的相處,一點也不了解兒子到底在想些什?。
「我和恩徹為了……對某件事情做療傷,在美國待了三個月,原以為只要遠離傷心地一段時間,我們兩人的情況會變得更好,可惜……後來在美國又發生了一些令人……很不愉快的事,導致恩徹愈來愈封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幫助他。」幫助他撫平失去這個家的女主人的傷痛。
「我知道了,那?……老板,你有事情找我嗎?我發現你身上的衣服還沒有換下來。」對于他不再詢問她方才行為的問題,利瓦伊寧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駱霽這才想起又返回餐廳找她的原因。「你今天一太早就把屋子打掃干淨了?」因為他發現原本鋪在沙發上的掩塵布全都被拿下來,客廳一塵不染,干淨的程度……讓人熟悉。
「是的,有什?問題嗎?」她不懂,他想強調什??
看著她那張平凡的臉蛋,她眼中流露出的疑問……他也不明了自己到底是怎?一回事。
只是突如其來的一切太熱悉,生活彷佛又恢復成過往令人懷念的步調,他想不震撼、不吃驚……很難。
「不……沒有,沒有什?大不了的事。」
雖然他有些怪異,但是利瓦伊寧看著他,什?也沒說。
「我等會兒下來。」駱霽的心中有許多疑問,盡避眼前的女人和「她」的做事態度一樣,不過臉孔……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他在期待什??無庸置疑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有什?好困擾的?
看著轉身離去的男人的背影,隱隱散發出一股落寞,利瓦伊寧緊抿著唇,然後幽幽的嘆息一聲,垂下眼,遮掩眼底的黯然。
不一會兒,她挺直身子,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所有埋藏的秘密,成了心中的悄悄話,不斷的對她訴說,卻始終不曾真正的月兌口而出。
現在的她是利瓦伊寧,而她現在該做的事,就是好好的將工作完成,至于其他的,她必須努力的將它們放下。
她……必須將心放開。
磨合期十分長久。一個月過去了,依然存在。
封閉自我的小少爺,沉默寡言的男主人,家中很冷清,沒有歡笑聲,無論是忙碌的白天,還是疲累的夜晚,情況都一樣。
餐廳里一片靜謐,駱霽和駱恩徹坐在餐桌旁吃晚餐,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
利瓦伊寧走出廚房,將手上的盤子放在餐桌上。
父子倆看見盤子上的青菜,有志一同的楞僵住,隨即又像無事一般的夾起肉片,繼續埋頭吃飯。
「老板,你好像都不吃菜?」她盯著駱霽。
駱霽拿著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像是想到什?事,睨向坐在對面的兒子,然後勉強夾了幾片青菜。
她不著痕跡的揚起嘴角,接著看向駱恩徹,「小少爺,多吃綠葉蔬菜,有益身體健康喔!」
駱恩徹置若罔聞,低垂著頭,沒有回應。這一個月來,他始終是這副態度,不理人,不看人,將她當成空氣,視而不見。
利瓦伊寧毫不在意,在他的身邊蹲下,「小少爺,不能挑食,挑食的孩子會長不高。」
駱恩徹的身子僵了僵,筷子停頓下來,眼底再次染上仇視的火花,狠狠的瞪著她,「不要你管,走開。」他繼續低頭吃飯,小小的身子逞強的挺直。
他的態度還是充滿敵意,利瓦伊寧不是不知道。
這一個月來,要說這個家的男主人因為工作忙碌而難以踫面,不如說實際上最難搞的人是眼前這個小男孩。
從她開始工作的第二天,就已經見識到他無禮的態度和對她的強烈排斥感。
駱霽看著兒子,知道他為何排斥利瓦伊寧,也知道自己無論說什?,他都不會听,所以選擇沉默。
睨著一語不發、包庇兒子錯誤所為的男主人,再看看對她充滿強烈敵意的小少爺,她瞇起眼,揚起親和的微笑,「我听說以前太太都會要求你多吃一點青菜,為了健康著想,就算排斥它的味道,但是吃久了會覺得它更好吃……還是我的煮法不對,所以小少爺你不喜歡吃?」
駱恩徹依然悶聲不響。一點也不想理會她。
「我听說過一個理論,小少爺,你要听嗎?」雖然得不到響應,但是利瓦伊寧毫不在意,自顧自的說︰「听說蚊子之所以喜歡叮人,是因為被叮的人平時吃太多肉類,體質呈現酸性,而蚊子最喜歡酸性體質,如果你不希望蚊子一直叮你,多吃點菜,中和體質,蚊子就不會找上門了……咦?小少爺,我記得前幾天你的褪好像被蚊子叮了好多處,不是嗎?」
駱恩徹的身子再次僵住,雙眼變得犀利,敵視的火花愈來愈激烈。
「哎呀!我知道了,你一定不懂什?叫做酸性體質,更別說你當然也不懂什?叫做中和體質,畢竟你的年紀這?小,怎?可能懂這?多,對吧?」利瓦伊寧露出和善的笑容,一副無害的模樣。
駱家父子听了,卻覺得銳利,且充滿嘲諷。
她無視駱霽的存在,針對駱恩徹,就算憑她身為被雇用的員工而言,說這些話實在太無禮,仍然不在乎。
「誰說我不懂什?叫做酸性體質,我也知道中和是什?意思,我媽媽有教過我。」駱恩徹氣急敗壞的大吼,不希望被當成笨蛋。
「是嗎?那?我想你媽媽一定沒有教好你,因為你到現在還是討厭吃青菜。」利瓦伊寧不以為意,故意低喃。
駱恩徹听到了,漲紅著臉,眼楮瞠大,像是要噴出大火,「不要說我媽媽的壞話。」
「我有說錯嗎?你看,你的碗里確實沒有任何青菜,你連一口青菜都不願意吃,如果你媽媽有教過你,我以為你會乖乖的听話。」她驚訝的眨眨眼,彷佛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怒氣。
「我是討厭吃你煮的東西,和我媽媽沒有關系,丑……討厭鬼,誰說我不吃青菜?我只是還沒有要吃。」他賭氣的伸出筷子,夾起青菜,配著飯,不斷的送進口中,不再理會她。
敢說他媽媽的壞話,他討厭死這個丑女人了,可是他不能罵她,不能說她丑,因為媽媽教過他,就算別人再如何對他沒有禮貌,如果他也以相同的方式響應對方,那?他自己也會變成沒有禮貌的孩子,他才不會讓媽媽丟臉,不會讓別人說他的媽媽沒有把他教好。
靜靜的看著駱恩徹,利瓦伊寧緩緩的站起身,揚起的微笑充滿真誠。
無論使用的方法是好是壞,只要目的達到就夠了。就算他從此更加討厭她也無所謂,比起孩子的健康,被怨恨這種事,她不以為意。
她在笑……她的笑容隱含著復雜的情緒,既無奈又苦澀,卻又放心……
這是一個多?奇妙的畫面,明明孩子對她不諒解,對她的激將法感到痛恨,她卻在笑,而且神情是這?的滿足。
駱霽瞇起眼,視線始終停留在利瓦伊寧的身上。
他能夠理解她故意說出那些話的用意,也能夠理解她惹火恩徹的真正心意,但不能理解的是,她為什?要做到這個地步?
她是拿人薪水的保母,雖然照顧孩子是她的責任,但行為超過了對不相關孩子的關心程度,她十分重視孩子的健康。
而所謂的健康,只是希望孩子不要挑食?多?劃不來。
她不知道孩子很有可能會向自己的父親告狀,影響是否聘用她的決定?
她不怕他會因為她的這種舉動,而將她解雇?
還是說,現在的保母做事都是這?盡心盡力?
不!不是,駱霽想也不想的推翻這個想法,畢竟他們住美國時,雇用的三個保母都讓人感到心寒和困擾。
那?……她為什?要做這些事?
駱霽沒有發現自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利瓦伊寧的臉上,看著她那令人安心的微笑,他又產生許多復雜的疑惑。
駱恩徹不高興的吃完飯後,頭也不?,冷著一張臉起身,當他經過她的身旁時,憎恨不滿的雙眸毫不掩飾的射向微笑的她,然後離開餐廳。
利瓦伊寧再也忍不住,發出愉快又復雜苦澀的輕笑聲,拿起餐桌上的空碗,?起頭,意外的對上駱霽專注的凝望視線,笑容瞬間消失,保持冷淡的面容。
她心系著孩子有沒有乖乖的吃完東西,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駱霽還沒有離開。
冷靜的臉龐多了一抹生疏,她捧著空碗,低下頭,急促的轉身,快步走向廚房,好像在冷淡之下,極力隱藏緊張的心情。
「李小姐,一塊吃飯吧!」駱霽不是沒有察覺她的逃避和瞬間顯現的驚慌。
「不用了,老板,你先吃,我……我把事情忙完。」利瓦伊寧躲進廚房,慢吞吞的洗碗,東擦西擦,好像真的很忙。
「我有些話想和你談,所以請你暫時放下手上的工作。」既然善意的邀請得不到正面的響應,那?他只好行使身為老板的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