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品無鹽妃 第十一章
第六章
從那日他放了狠話讓她好好想想後,宛蕭瀟本著能閃則閃的心理,打算能拖一天是一天,且這幾日忙著搬家、處理舊鋪子,她也當真沒心思多想。
一開始,好像還挺有用的,元龍武也沒什麼表現,她不免松了口氣,想著他果然只是嘴上說說,實際上心軟得很,怎麼可能做出那些恐嚇她的事來。
又過了幾天,發現他每天依舊好脾氣的對著她,每日都會來店里同她一起吃飯、說說話,就跟以前在小河村一樣,不過她總覺得兩人之間多了分曖昧的親近。
例如他總愛把餐食里的香菜榨菜等配料挑起來,她見不得他這樣浪費食物,總要逼著他吃完,他卻老是用那種耍賴又無辜的表情看著她,讓她好氣又好笑,最後只能像哄孩子一樣哄著他,要不干脆直接喂他吃。
宛蕭瀟第一次做的時候是無奈,第二次做的時候有點羞澀,第三次……是一種淡淡的甜蜜油然而生,尤其是他輕含著湯匙、用溫柔又帶著無奈寵溺的眼神望著她的時候。
而讓她的心變得更加柔軟,是兩個人出游的時候。
有時候她覺得這世事也真是奇妙,小時候,她就算不想出去也得當個男人用,整天在外頭忙著,把自己曬成了假小子般的黝黑膚色,現在她已經不介意這事了,老天卻又在她臉上多添了這道疤,所以即使來到京城這樣繁華的大城,她除了偶爾上街叫貨外,幾乎可以說是足不出戶了。
元龍武知道後,便提議要帶她出去走走,又保證來去皆是坐在馬車里,不會有什麼人說閑話,她才勉強答應。
他帶她去的地方也不是什麼廟宇還是賞花的園子,而是果樹林。
山坡上,滿滿的果樹大多還是滿頭翠綠,只有幾棵點綴著點點的小白花,看起來好不可愛。
沒有這樣輕松出門過的她,少了被旁人圍觀的拘束,不禁在果林里小跑起來,東看看西模模的,許久不見的笑意一直掛在臉上。
元龍武在後頭跟著,嘴角微勾,淡淡的笑意盈在眼間,光看著她像個孩子一樣在林子里跑來跑去,他心中就莫名充斥著一股幸福感。
遇見她以前,擁有得再多也覺得心空,但遇見了她之後,即使握在手中的東西再少,也覺得滿足。
心一點一點被填滿,有她的傷心、有她的高興、有她回眸瞬間的美麗,也有她丑陋的自卑,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是他割舍不下的寶貝。
他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戀上她的,只知道當他以為自己的生命可能要走上盡頭,當他心中的黑暗幾乎要將他吞沒的時候,是她宛如一道陽光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只想緊緊抓住,再也不放手。
即使世人皆不以為她美,在他眼里,卻沒有任何人比得上她。
即使世人皆不認為她品性好,但只有他竊喜,她身上的執著真善只有他一個人明了。
她是他想捧在手中的寶,只願她日日歡顏,平安喜樂,只願她能放心依靠他,由他來為她遮擋這世界上的風風雨雨。
宛蕭瀟跑了一圈回來,雙頰帶著運動後的嫣紅,臉上滿是止不住的笑意,「這林子照料得挺不錯的,我看有些樹上都已經結了小果子了!」
元龍武對于這些莊稼之事並不是很熟悉,除了那一年跟在她身邊一起玩耍知道的外,其他的他也不怎麼感興趣。
只是她有興趣,又玩得高興,那他也就高興。
他淡淡一笑,眼里滿是寵溺,「要是喜歡,以後可以常來,我還可以帶你去更多地方逛逛。」
她本來還挺高興的,想著答應也無所謂,但是突然想起其他地方可不見得都像是這座林子,沒什麼人,額上的疤痕要是被瞧見……臉上的喜色漸漸淡了下來,她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不了,我這樣不適合在外頭走動,雖然我用瀏海把疤遮住,但若不是靜靜坐著,這疤太長,還是會露了出來,要是嚇到了人就不好了。」
「你不想去?」他輕挑著眉,明知故問。
「不是,只是我這疤怕嚇著人,我也不愛看人家對著我指指點點的,反正我也不是很愛出門,就算了吧。」她口不對心的回道。
來到京城後,她因為沒多久就盤下了鋪子做起生意,所以附近人家只知道她愛用頭發遮住額頭大半,並不知道真正原因,平常倒也沒什麼閑話傳出來,若是太常出門,這事只怕遮掩不了多久,想到那些不善的目光,她就覺得糟心。
元龍武自然可以听出她的言不由衷,也明白她的顧慮,只是……他卻不想讓她因為那道疤痕,就從此怕得不敢走在人前。
「我不介意就好,你大可不必管別人怎麼想。」他狂傲的說著,然後挑眉反問她,「還是與其說怕嚇到人,不如說是你怕了?怕被人指指點點,怕被人說沒有一副好相貌,甚至怕被人說配不上我?」
宛蕭瀟听了前頭幾句話,還當真認真思考,心想著自己是否真該勇敢一些,直到听到最後一句,眉角立馬抽了抽,原本不自信的神色褪去幾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瞪著他。
「我說你,不只長了個子,就是臉皮也厚了不少啊!想當年,也不知道是誰撈魚還被魚給甩了巴掌,鏟土也差點把自己的腳給鏟了,竟然還說我會怕配不上你?真真可笑,要是在村子里,你這樣的說親還不容易呢!哪家不是要體格粗壯,一頓飯能吃三大碗的漢子當男人!」或許是今兒個沒有其他人在,平日的怯懦少了些,又憶起年少時的回憶,她忍不住把那些事蹟都挖出來調侃他一頓。
「我是不能一頓飯吃三大碗,但是體格粗不粗壯你也沒見過,怎麼知道我就不是好漢了?」元龍武微笑,一點也不在意被她挖苦,畢竟她說的是事實,但也不客氣地反將她一軍,「你可別忘了,那時候也沒什麼人看中你當未來的媳婦兒吧!」
要說她下田是一把好手,甚至上山下河比起男孩子也差不了多少,家里的活計除了拿針線以外,其他的都拿手,在農村里,這樣的人才可說是各家掌家娘子最愛的了,偏偏別家姑娘長到十歲出頭就有人開始打听,她一來是娘親沒那個精力去幫她籌劃,另外一部分就是村子里的男人各個都覺得她不知道比他們強多少,娶她回去跟娶個兄弟差不多,長得黑、人又干瘦,誰會願意?
宛蕭瀟也很清楚自己的缺點,心中也埋怨過那些人沒長眼楮,雖說她並不打算出嫁,但是也不想被別人嫌棄。
這本來就是她埋在心里不喜歡被提起的痛,這時候又被他拿出來說嘴,更是惱得不行,看著他那笑得溫柔的眉眼,只覺得他哪里有半分好看,根本就是討厭得讓人想撓兩爪子。
「你……你說過什麼戀慕我,果然是開玩笑的!哪有人會把自己的心上人給批評得一文不值?」她傷心了,真心覺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糾結都被他當作笑話。
一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板著臉就往回路走,手攢得緊緊的,就怕一個忍耐不住,真把他的臉給抓出幾道傷來。
元龍武也知道見好就收,剛剛那番毒舌不過是想刺激一下她,可沒打算把人給得罪得太過了。
他往前跨了兩步,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手一扯就讓她又落入他懷里,接著不管她又抓又撓的掙扎,快速的把剩下的話給說完——
「剛剛那不過就是玩笑話,我的意思是,你我兩人不就正好是爛鍋配破蓋,恰恰好的天生一對嘛!」他笑咪咪的望著她,眼神真摯得像要擰出水來一樣,「所以別管別人怎麼說,我不嫌棄你就好了,對吧?」
對……對個頭!宛蕭瀟只覺得自己竟然一度對他說的話認真起來而感覺羞愧。
她怎麼會以為他真的成熟了?他明明就跟五年前那個無賴少年沒什麼兩樣,頂多就是霸道了一點。
瞧瞧,他剛剛說的那些話,究竟是想討她開心,還是想捉弄她呢?
如果是後者,他就是讓她多撓個幾下也是活該,如果是前者……她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嫌棄我能夠嫌棄什麼?我都還沒說我嫌棄你呢!」她丟給他一個白眼後,便不願用正眼瞧他了。
沒辦法,這個男人說話實在是太讓人生氣了,就算那臉長得再好,也沒辦法讓她瞬間就消氣。
元龍武一听她這話,俊臉一垮,眼里含愁,黑眸緊瞅著她,輕嘆了口氣,「你……真嫌棄我嗎?那我……唉……」
宛蕭瀟听他欲言又止,語氣宛如充滿萬般愁緒,心一驚,就怕真傷了他的心,正想美言幾句安撫一下,怎料一抬頭看向他,他溢滿愁緒的面容倏地一變,又成了一開始那樣笑咪咪的可氣模樣,她馬上明白自己又被他給耍了,氣得大力掙開他的手,快步往前走去,不管他在後頭怎麼喊都不回頭。
「我再理會你,我宛蕭瀟的名字就倒著寫!」
見她真的生氣了,他也不急著追上去,而是快步到一邊的草叢里,拿起早讓人準備好的東西,然後才邁步跟上。
她走得很快,但是比不上他這些年特意鍛鏈過的體力和武技,不一會兒,他就追上她了。
宛蕭瀟本來氣得不得了,然而邊走邊想,反倒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了,況且前頭候著的馬車也不可能只送她回去把正牌主人給丟下,又豎起耳朵,發現一直沒听到他的腳步聲,不禁想著他是不是沒跟上來,還是怎麼了,雖然有點擔心,卻又拉不下臉回頭看,腳步不自覺越來越慢。
其實撇開最後被他戲弄,她也明白,他故意這樣說是為了她好。
想想,從離開了小河村之後,她有多少年沒那麼恣意了?
能夠任性是一種幸福,因為那是明白有一個人會永遠包容著你。
細數她這十來年,除了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她幾乎沒有能夠任性的時候,過了兩、三歲,她就已經很會看人的臉色,等到大一點,她更像個小大人,知道一切辛苦只能咬牙吞忍,她沒有任性的權利,甚至連哭泣都不敢。
直到遇上他,她才有了一點童年該有的生活,雖然她老是擺臉色給他看、嫌棄他拖累她,但有他的陪伴,她其實是開心的。
而且如果不是仗著他的包容和寵溺,她又怎麼會一次次的出言調侃,甚至在他面前表現自己的軟弱?
她想了很多,隨著步伐放緩,情緒也安撫得差不多,想著畢竟是他好心帶著她出來,就算剛剛的捉弄讓她有點生氣,她還是打算回頭去找他。
結果才剛轉身,就看到一大束白色花朵撞進她的視線當中,而捧著花的人,自然是她以為一直沒跟上來的元龍武。
「別氣了……」他捧著花,笑望著她。
一瞬間,她覺得他的笑容像是最耀眼的光芒,亮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宛蕭瀟先是怔愣了會兒,才又看向他手中的那一大束花。
剛剛猛然一瞧,她還以為是小河村常見的野姜花,不過仔細看了才知道不是,而且野姜花具有獨特的香氣,她早該聞到了。
只是若是在小河村里一些常見的花花草草她還能認得,但是他手上這捧花她卻沒見過,也喊不出名字,只是覺得小花一朵朵簇擁在一起,細細的花瓣上有些還沾著露珠,看起來可憐可愛,不禁勾起微笑。
她平日不注重打扮,也不大愛那些女兒家的東西,卻不代表她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只是平常沒那個閑心去賞玩罷了。
宛蕭瀟笑瞋了他一眼,問道︰「所以你剛剛故意惹我生氣,就是要拿這花出來送我?」
看這花睫的切口也知道這花不是他剛剛摘的,且周圍也沒有栽植這種花,想來應該是他早就準備好的。
元龍武一點也沒有被拆穿把戲的困窘,把花放進她懷里,笑著問︰「我在附近找了許久,卻沒看見你喜歡的野姜花,只能找到類似的,特地替你摘了一大捧。」
他沒說的是,這花生長的地方其實離山頭一點都不近,還是讓人特意摘了之後,一路快馬送過來的。
「而且特意送你這花,也不只是這個原因,更多的是……想要讓你多氣多笑一些,對著我不必拘泥那麼多,也能夠更加放開心胸。」他看著她垂下眼,靜靜不說話,又再續道︰「我不想你因為臉上的疤,就把自己給拘住了,這樣的你……讓人心疼。」
她低垂的眼睫猛地顫了下,咬著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一日直到回到家,她都沒有給他什麼回應,只是默默的將那一大捧花,拿了個陶瓶插著,放在房里最顯眼的地方。
接著連續幾天,她總會忍不住想起他鼓勵她多出門的話,又想著收到花時的甜蜜,心中又掙扎了起來。
元龍武早知道她個性執拗,有時候又很要強,這樣的性格對她一味的綿軟或者是強硬,都只能招來她的反抗或是無聲的逃避,所以他才先硬後軟,就是打算一步步將她給收入懷中。
當然他的打算她是不清楚的,日日像個少女般苦惱,又很不幸的被娘親撞見幾次,娘欣喜安慰的微笑,每每都讓她窘然。
真是的,明明就還沒真的有些什麼,怎麼讓娘親這樣一笑,她反而不知所措了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