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價小氣婆 第十章
「為了等你自然蘇醒,大好時光流逝,行程也被打亂,要是太陽下山前走不到庫哈諾辛山屋,你今天晚上就準備要睡帳篷了。」
光顧著偷拍人家睡覺,不知道叫人起來,怪我哩。柯可雅月復誹。
「我們現在到底在哪里?」
「南橫公路進徑橋登山口。」他闔起平板計算機。
「南橫公路?!」天啊,她不過也才睡了一覺,居然就跑到南橫了。
柯可雅確認手表上的時間,繼而看向天色,現在已經傍晚五點了,目測不到一個小時太陽就可能完全下山,如果最後真的睡帳篷,也只能認了,她還不至于天真到認為荒山野嶺會有五星級大飯店等著她,她也沒有那麼嬌貴。
「我奉勸你別想得太樂觀,誰知道半夜會不會有台灣黑熊來跟你說哈。」
「真的假的?」柯可雅覺得自己要厥過去了。
與其像這樣千里迢迢跑來這忍受黑熊的威脅,他當初怎麼不干脆把她載到六福村野生動物園去,然後直接把她丟進獅子的柵欄里算了,光是少去這樣大老遠舟車勞頓的折騰,就省事一半。
「遇上就是真的,沒有遇上就是假的。」
這麼淡定?這男人是淡定紅茶喝太多嗎?
偏偏柯可雅就是淡定不下來,畢竟他們談論的可不是動物園里可愛的無尾熊、貓熊,而是充滿野性的台灣黑熊。
越想越緊張,「我想我們還是馬上出發吧!」
她恨不得手邊有類似火箭發射器的東西,可以把她和閻驤像火箭一樣咻地朝目的地發射出去,因為她真的真的一點都不想半夜被黑熊巡房。
「出發是一定要出發,不過出發之前,親愛的助理小姐,你是不是應該想想該怎麼把這些東西帶上?」
柯可雅貓了一眼,表情僵硬問︰「不會是全部吧?」
閻驤毫不遲疑的點頭。
「什、什麼——」柯可雅呆若木雞。
拜托呀拜托,能夠把偌大的休旅車後車廂塞成這樣,想必那些東西少不了也有好幾大袋,要她全部帶上,他當她是女金剛投胎的嗎?
「你不是說,只要你願意,這世界上沒有你柯可雅做不了的工作?現在是你證明自己的時候了。」閻驤伸出兩根手指頭,一晃一擺,提醒柯可雅兩倍薪資的賭注。
錢,柯可雅的最愛,不把它們一個子兒一個子兒的賺進自己的口袋里,她不甘心!再者,這已經不只是賺錢這麼簡單的問題,這還關系著個人尊嚴。
她有不能輸的神聖使命!
閉了閉眼楮,柯可雅告訴自己,就當作是上健身房做重訓,她決定跟兩倍薪資拚了——
化身為馱獸,她一一扛起帳篷、睡袋、食物、鍋具、水……還有貴森森沉甸甸的相機跟腳架,學蝸牛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看她一個女孩子獨力扛起這些東西,老實說,閻驤還真有點小小的于心不忍,這有違他從小的紳士教養。
「你沒問題吧?」
「當然。」有點沉,但還可以。
「你確定?想放棄隨時都可以,我很彈性的。」
歪著頭古怪的看他一眼,「賺錢的機會擺在眼前,你會跟錢過不去嗎?不要想軟弱我。」
「你是有沒有那麼愛錢?」
「不只錢,還有尊嚴我也很愛。」
「我明明記得有人說,她才不會為錢出賣自己,問題是,你這樣不也是在出賣自己?」
「我是主動用我的勞力、我的汗水去換取金錢,跟那種被動拿自己供人玩樂來換取金錢不一樣,更別說是那種為了金錢去詐騙欺瞞,更壞。」
「但凡人都會撿輕松的路走,這是人性,是一種本能。」
「信念不能違背,態度不能扭曲。再說,輕松的路走多了,日後還不是得付出代價?想偷懶,老天爺又不是傻瓜。」
「人總有走投無路、不得不的時候。」
「其實,有時候那也只是人給自己行為合理化所找的借口罷了,關關難過關關過,一旦選擇了一次軟弱,就會有兩次三次四次……乃至于無數次,最後一輩子別想爬起來。就算爬起來,也會變成跛腳。」
「這麼倔強對你有什麼好處?」
「至少我心安理得,每天睡覺都睡得很熟很香甜。」
閻驤將黑眉挑得不能再高,臉上因為強忍笑意而表情古怪,「關于睡覺這點我完全無法反駁你,因為你確實是睡得非常熟非常香甜,而且還一路都叫不醒,我領教過了。」
他的揶揄讓柯可雅整張臉轟地燒紅,而且還一路紅到耳朵去。
咄,柯可雅你是超級大白痴嗎?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要不是兩只手都拿著東西,柯可雅真想掐死自己算了。
突然一個踉蹌,身上扛著十多公斤重物的她整個人往前撲去——
「小心!」閻驤一把拉住她。
半跪在地上的柯可雅傻傻的看著那只緊緊抓住自己、屬于某個男人的手,掌心里不屬于她的溫度是那樣熾熱的熨燙著她的肌膚,然後那個當口,身體里隱隱有一股情緒涌上,將她的心口漲得滿滿的。
其實,她一點也不像自己說的那麼堅強,剛開始扛起家計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觸不到底的流沙里,隨時都有可能被吞噬,漸漸的,是咬牙硬撐的麻木,她不是銅牆鐵壁,她的心也有被軟弱突襲的時候,脆弱時她忍不住會想,如果……如果……能有一只強大的手這樣緊緊拉住她,是不是她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她是睡得心安,但事實上,她睡得一點都不香甜,三不五時就會夢見自己被追債。
她不奢望擁抱,她要的只是像這樣一只手,緊緊的抓住她,讓她不要徹底跌倒,這樣就好,真的。
見她恍惚得厲害,黑漆漆的眼眸閃爍著孩子般的迷惘,像是迷路了似的,找不到出口,閻驤覺得自己整顆心像是被什麼一把揪緊,扭轉,他又疼又急問︰「柯可雅,你怎麼了?是不是扭傷腳了?」
他將她推坐在地上,雙手飛快的扯下那一包又一包的東西,顧不及將她背在身上的東西完全卸除,掛心她傷勢的他作勢就要褪去她鞋襪——
閻驤這些舉動不像是卸除重擔,比較像是要剝開她這個人,剝出那個其實一點也不堅強的自己。
柯可雅沒來由的心慌,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被軟弱突擊,不可以……
她雙手出其不意的一把推開他,拒絕他的關心,執拗的把東西一樣樣的往自己身上堆,然後像只受驚嚇的小兔子,疾走在登山路徑中。
「慢一點,柯可雅,你這樣會害自己受傷的!」
她不听,完全充耳不聞,依然故我,著急往前狂奔的姿態彷佛身後有什麼怪物在追著她。
尾隨在後的閻驤只得不斷出聲阻止她這種危險的行為,可她卻置若罔聞,閻驤氣急敗壞,見阻止無效,發狠的朝她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使勁強行將她扳過身來,逼她面對自己——
「柯可雅,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很固執。」
他不打女人,但她真的把他逼得差點就要失控打人。
「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很愛多管閑事?」她慍惱的瞪視他。
「沒有。」
「你……放開!」
「不放。」
兩人一陣拉扯,最後閻驤索性張開雙臂,利用男人天生的力氣優勢,將她完全抱住——
「閻驤,我警告你,馬上給我放開!」像只不馴的小獸,她發出低吼。
他不跟她吼、不跟她凶,因為他不想,他就是緊緊的抱住她,將瘦得都快要變成排骨的她整個鎖在他雙臂之間,啞聲說︰「不要這樣好不好?听話,不要這樣……听話……」
柯可雅覺得眼楮濕濕的,她知道那是什麼,那是她最不想、也從不讓人看見的軟弱,她忍住,卻還是有些不受控制,只好把整張臉埋進閻驤懷里,蹭濕他衣服。
因為生氣他害她這樣,一時氣不過,還往他胸口捶了兩下來發泄。
可惡,他用這種方式騙了多少女人?他用這種方式摟了多少女人?他的胸膛又讓多少女人這樣靠過?他……
明知道自己沒有權力過問,也不該過問,甚至是不必問,偏偏不爭氣的腦袋像是被浸在醋里,想到的全是一些酸溜溜的酸言酸語酸思維。
「臭閻驤,你到底還走不走?我一點都不想被黑熊巡房!你不要害我好不好?」孩子氣的口吻隱隱帶著一點鼻音。
「打人要付出代價的,所以我決定今天晚上拉你在這里等黑熊來幫你巡房蓋被子。」
「你王八蛋啦!」
閻驤朗聲大笑。
剎那間,她忘了生氣,忘了該繼續罵他什麼,就只能仰著頭,傻傻的望著眼前這個咧出一口白牙、放肆大笑的男人。
她的心,在不起眼的小角落,裂出了一條縫……
某種不知名的東西順著裂縫爬了進去,然後大搖大擺的定居,佔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