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道士的負心漢 第四章
該不該說自己運氣好?不識水性的花茶煙投江後居然沒死掉。
不僅沒死掉,還被人救上了岸。
當她在水下,即將遭受滅頂之災時,一雙有力的胳臂將她整個兒攬住,飛快地帶她冒出水面,再把一身濕淋淋的她抱上岸。
她半昏半醒,殘存的意識告訴她,救自己的是一個男人。
男人應該很高,身材也很壯碩,武功也好,僅用一只手就能將她抱起,就像那日在城門口救下自己的男人一樣。
她很想睜開眼楮,看看他是不是像那個男人一樣長得好看……
但一雙大手有節奏地按壓起她的月復部,逼迫她將肚子里的水吐出來。
「咳咳……咳……」她一張嘴,哇哇地吐了好多水,吐完了,繼續迷迷糊糊地倒在那個寬厚的懷里昏睡過去。
再醒來,她的腦袋仍然不算太清醒,因為她躺的那張床會動,不止床會動,連整間屋子都在搖晃。
不會是地震了吧?是誰好心的救了她,又壞心的把她扔在這里不管她的死活?
她躺在柔軟舒適的雕花床榻上,床的晃動讓她的腦袋更加昏沉,不遠處,似乎有人正在說話兒。
「你要帶她一起去?」問話的人聲音好听,清脆又爽快,是個女人。
「是。」答話的是個男的,聲音醇厚低沉,好像在什麼地方听過這個聲音……花茶煙閉著眼楮想。
「行,反正多一個人不過多一雙筷子,不過你可得……」下面的話听不大清楚,好像那女的在跟男的談條件。
「屬下明白。」男人言簡意賅,顯然不喜歡說話。
哼!花茶煙嘆了口氣,這人多說兩句話會少塊肉嗎?她還沒想起來在哪听過這男人的聲音!
小氣鬼,她撇撇紅唇兒,將小腦袋一縮,又埋進被子里繼續熟睡過去,完全沒察覺一道銳利的視線,在那道晃晃悠悠的珍珠簾外,不偏不倚地掃向榻上隆起的一團小山丘。
良久,黑眸才斂回,眉宇間的憂慮,仍舊展不開。
花茶煙再一次醒來,並非睡飽了,一因為五髒廟全體咕嚕咕嚕地抗議,二是因為有人在叫她。
「別睡了,起來吃飯,再不吃就只能當個餓死鬼了。」那個挺好听的女聲再次響起,但說的話不太好听。
花茶煙如驚弓之鳥般,掀開棉被,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意識已經全部清醒。
她呆呆地瞪著眼前的三個女人,年齡段為老中青三代,一位老婦人、一位成年女性、還有一正當好年華的青年女子,三人六只眼,正虎視眈眈瞧著自己。
「餓壞了吧?小泵娘,妳可睡了兩天兩夜了,先喝點湯再吃飯。」老婦人慈詳地招呼著拿著勺子替她盛湯。
看到老婦人,花茶煙就想起了洪嬤嬤,心中瞬間一暖。
「用不著這麼感激涕零的,吃吧吃吧,要致謝等吃飽了再說。」成年女性一臉濃妝,穿金戴銀,看樣子出生富貴人家,一舉手一投足皆有股逼人的氣勢。
「呵呵,快吃吧,富公公熬的湯還能湊合著喝。」長著張女圭女圭臉的少女,友善地過來扶她起床。
等坐到桌邊,看到窗外一飛而逝的景色,花茶煙才知道自己置身于一艘華美的畫舫中。
這畫舫極其精致上乘,只需一眼,花茶煙就知道這舫身是以少見的紅檜木制成,雕梁畫棟氣勢不凡。
而舫內的布置更是奢華中見雅趣,四壁掛著書畫,細看都是當朝名家大作。
角落里,立著一張紫檀木的百鳥朝鳳多寶櫃,櫃中成列著水晶雲母、琉璃玳瑁、犀角象牙……就連自己方才睡的那張床上都垂掛著龍鳳帳,擱著名貴的如意枕。
這戶人家好有錢!花茶煙心里嘀咕一聲,埋頭猛喝完湯,又連吃完兩碗飯,她是真餓壞了。
「不能再吃了,小泵娘,當心腸胃受不了。」老婦人搶下她的筷子,不讓她再吃了。
「嘖嘖,還真是搞得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濃妝女人佯裝驚訝,連連搖頭。
「要妳管!」花茶煙一手一只雞腿,啃完後很豪邁地拿手背去抹嘴上的油漬,一抹才查覺自己那身女道士服早就不見了,被換上了一件質地十分柔軟的淺杏色衣褲,不禁大叫一聲︰「我的衣服呢?」
「看不出小小年紀,還挺凶的!」濃妝女人哼了一聲,擺明了沒把她放在眼里,「那件破衣服誰稀罕?妳既然上了我的船,所有一切都是我的……」
「等一下!」花茶煙喊停︰「什麼叫一切都是妳的?」
「原來妳不曉得?」濃妝女人笑吟吟地說︰「從今兒起,不,從妳上了我的船那一刻開始,妳就是我寶絢香的丫頭了,貴嬤嬤和牛小妹兩位都能做現場證人哦。」
被喚做貴嬤嬤的老婦人和牛小妹的少女都笑瞇瞇地看著她,彷佛她能跟著新主子,是她百世修來的好福氣。
沒見過這麼霸道的婆娘,花茶煙氣呼呼地瞠著一雙水眸,正要發飆,突然那叫寶什麼香的女人懶洋洋地伸出縴縴玉手,「啪啪」拍了兩記。
簾子一掀,從外面進來了一個人。
那人一出現,花茶煙如同被下了咒語釘了身一般,再也撒不起潑來了。
那個人是個男人!一個很英俊的男人,而且好死不死,正是在城門口救了自己的男人,說不定,沉在江里的時候也是他救了自己。
小臉兒由黑轉青,再由青轉白,最後騰地一下,忽然紅了雙頰。
☆☆☆
這條畫舫,不,這條賊船還真是見鬼的大!足足有三層,船身長十多公尺,如果換了平常,生性活潑的花茶煙一定樂壞了,從上竄到下,玩得不亦樂乎!
可惜,她現在在這條船上,噘著一張小嘴,一點兒也樂不起來。
因為堂堂花小姐,竟然快要淪為這條船主的小丫頭了。
「妳有三條路走,一是給我當丫頭,一是自己個兒跳船離開,還有最後一條嘛,讓他扔妳下船。」那姓寶的臭女人輕描淡寫撂下話,讓她自己選擇。
如果她諳水性,當然毫不猶豫就跳船,問題是她不會游泳,更別提是在這種大江大河里游泳。
如果讓他扔下船,那豈不是白讓他救了?
「我……」花茶煙硬生生地忍住氣,水眸兒一溜,拿眼角瞟著從外面進來的沉默男人,小臉兒又忍不住包紅了。
其實自從那男人進來,那雙晶亮的眸子就沒離開過他,她這司馬昭之心也太昭然若揭了,因為最後連男人自己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對了,姓寶的女人剛才還對她介紹了一下,說他叫謝孤眠。
瞧人家雖然也姓謝,但名字取得多有意境!甭眠……詩里寫過孤眠愁不轉,點淚聲相及。
這高大深沉的男人,是不是也會有許多愁緒?對了人家都救了她兩次了,她還沒道謝過……
「快選!」姓寶名絢香的女人打斷她的浮想聯翩,凶巴巴地催促著。
「急什麼?趕著去投胎呀?」花茶煙也不甘示弱,漂亮的小臉蛋忿忿不平地看她一眼,「告訴妳,妳今兒有遇水之災,提防著點!」
「胡言亂語!」對方不以為然地哼了聲,話音剛落,那個叫牛小妹的丫環正端著一杯參茶走過來,好死不死的,船身突然被一個迎頭大浪高高掀起,在浪尖上沒停留幾秒又重新滑落水平面,卻害得小妹腳下一踉蹌下,沒能站穩當,手里的金盅直直地朝主子飛去!
「呀!」牛小妹驚叫。
「啊!」寶絢香大叫。
「哈!」花茶煙冷笑。
只有謝孤眠如泰山壓頂也絲毫不變臉色,連眼楮甚至都沒眨一下,只是唇角隱約透出一絲笑意。
「神了!」回過神來的貴嬤嬤猛地一拍巴掌,掉轉頭就朝艙外沖出去,也不管被茶水潑了一身的主子,「富公公,快來看,咱們船上來了位小神仙!」
「烏鴉嘴!」寶大姑娘是何等身份,幾時受過這等惡氣,當場柳眉倒豎,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要不要再試試別的?價錢好說,我可以給妳打個八折。」花茶煙笑靨如花,一點也不懼怕。
「不要!」一跺腳,寶絢香氣呼呼地被牛小妹拉走換衣服去了。
「這麼大年紀,還像個小孩子。」小孩子嘀咕著,小俏鼻子沖天,一臉得意洋洋。
謝孤眠玩味地看著那討了便宜還賣乖的小丫頭,半晌才收斂起眸光。
「不要對寶姑娘無禮。」低沉的嗓音響起,不愛說話的男人總算開口了︰「妳就按她說的做吧。」
「什麼?」花茶煙的笑容消失掉,她不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只比妳大三歲。」
「啊?」
「從今後,妳就跟著我們,也要听她的吩咐。」他溫和地對她說。
「為什麼?她對我一點也不好,我不喜歡她。」她嘟著小嘴。
「她心腸不壞。」
「可是……可是我得到江陵去。」她記起外公的吩咐。
「那里如今已經去不得了。」
「什麼時候可以去?」她愕然地問,是否金陵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他緩緩說完,素來喜歡背在身後的大手,終于伸出,輕輕地撫了下她的頭,再轉身出去。
花茶煙愣頭愣腦地看著那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珍珠簾後,蹙起秀眉,一陣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動作,讓人覺得好親切;可他的話,卻又叫人覺得好困惑。
這個謝孤眠,究竟是誰?還有這艘貴得要死的畫舫,那打扮得過于成熟姓寶的女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誰能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