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妾 第四章
「這是什麼?」
趕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楮快被燈花晃花,她終于完成的「手工藝品」忽然被抽走,措手不及的邵小蓉微怔了一下,繼而知羞恥地紅了粉頰,很快地從方凳蹦起——
她手臂伸直想搶回見不得人的玩意兒,雖然她十分自豪,認為是獨一無二的杰作,可是在像趙無眠這樣用慣好東西的貴人眼中,真是拿不出手的劣品,打賞下人的都比這個好上十倍。
不過當娘的永遠不嫌兒丑,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當然是最好的,誰做的也比不上,丑是丑了點但好在實用。
「還給我,不要看,小心爛眼楮!」可惡,付著身高欺負人,他幾時變得這般幼稚。
「會爛眼楮?怎麼,你在這上頭下毒?」面色溫和的趙無眠微挑眉,高舉起手臂讓小小個頭的她構不著。
「我干麼在荷包上下毒,第一個毒死的是自己。」她還沒嫌命太長,自個兒找死。
「這怪模怪樣的四角物是荷包?」是他眼拙還是她手太笨了,一只荷包比她的臉還大。
「什麼怪模怪樣!不懂不要裝?謹,我這是改良過的披掛式荷包,它能系在腰帶上,也能以布條加長綁在腰上,還能斜背當提袋,一物多用。」兩掌寬的多功能腰包,它能裝很多小對象。
「你這深淺不一的袋子是做什麼的?一塊布一塊布的隔開,還有覆上布的。」
解釋到清楚天都要黑了。邵小蓉往後退了步,手叉腰沒好氣道︰「那是口袋,淺一點的裝碎銀、銅板,深口放珠釵銀鐲,有覆布的擱些治月復痛、割傷的藥瓶,其他手巾、發帶,大爺、大少女乃女乃賞的金貴物也放得下,方便取用。」
趙無眠一听,雙目微微發亮。「的確是好東西,就是有點丑,你這貓繡得慘不忍睹,沒嘴沒表情,眼神呆滯。」
「是,大爺說得是,賤妾手不巧,心不靈,只能繡個樣子自娛。」可憐的凱蒂貓被嫌棄了。
她之前看細柳、似巧信手拈來就算出花鳥,心想應該不難學,于是躍躍欲試。想說針嘛!有什麼難度,她當護士的時候幫病人打的針還算少嗎?看醫生縫合傷口的時候也偷學不少,不就穿過去,拉過來,一上一下。
誰知一根針拿在手中比用毛筆寫字還困難,完全不听使喚,一下子針就扎到手指,線一拉纏住了線頭,針腳有大有小,而且一直低著頭低得腰醉背疼。
最後在郭嬤嬤驚愣的眼神中她只好放棄,也才得知身體原主算功了得,精通琴棋書畫,而都不會的她只能改用自己熟知的方式縫個小包,至少不會丟人現眼。
「好吧!看在你一番心意上,我收下了,日後多練習練習,別讓人笑話我趙無眠的小妾是個手拙的。」他順理成章地往懷里一放,語氣卻說得好似收了個拙劣的禮有多勉強。
他……他這是搶吧!她幾時說過要送他了!邵小蓉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面色帶了點被陰了的凶氣。「大爺,那是我的,做得並不好,改天我做個更漂亮的送你。」說謊不用打草稿,先把東西拿回來再說。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趙無眠居高臨下地拍拍她的頭。「就是難看才不讓你掛著四處招搖,你被嘲笑事小,爺丟了面子事大,我這般為你著想的用心你可知曉?」
「那大爺收了這東西就不怕自己被嘲笑?」
「這不一樣,爺肯收了你的丑荷包,那叫寬宏大量,別人能體諒的,只是你的手藝還是得長迸長進。」他說得理所當然。
黑!有夠黑,她遇到個月復黑的。她在心里月復誹,沒有最黑,只有更黑,他根本是披著羊皮的狼。
眼角瞥見小廝清河端了藥進門,把藥擱在桌上又退出去,她馬上說︰「大爺,請回床上躺著,你該吃藥了。」
苦死他、苦死他,讓他苦得說不出話。
墨黑幽瞳閃了閃。「小蓉兒,為何改口喊我大爺,不隨大伙兒一樣喚大少爺?」
小蓉兒……惡!太肉麻了,雞皮疙瘩掉滿地。「因為大爺是賤妾的天、是高高在上的日月星辰,唯有「大爺」兩字才能表達賤妾的崇敬。」
事實上對現在的她而言,大少爺跟夫君她都叫不出口,喚「大少爺」會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奴婢,喚「夫君」會讓她起雞皮疙瘩,直接叫「大爺」反而順口,反正這家伙暫時是她的飯票,有錢便是大爺,她這麼叫也沒有錯。
「可是你的表情似乎不太樂意,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她「賤妾」兩字喊得順口,但比較像在罵人。
趙無眠猜得沒錯,她正是抱持著有賤妾自然有賤夫、賤妻、賤奴才的心態,連別人一起罵進去。
邵小蓉顧左右而言他,「喝藥、喝藥,大爺這些日子氣色好多了,夜里也少咳了。」能一覺到天明的感覺多好呀!沒被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吵醒。
為了照顧病重的丈夫,最近她從茱萸院搬到秋錦院的偏房,細柳和似巧白日跟過來伺候她,夜里落鎖前回茱萸院,郭嬤嬤則留守院子看守她的嫁妝和處理瑣事。
而她則睡在正房外間的榻上,離內室黑檀雕花大床並不遠,里頭有任何異動都可听得一清二楚,方便看護病人。
剛搬進來的頭幾天她是忙得連眯一下都不行,剛一躺下就听見重咳聲,她一下子要喂藥,一下子要擦汗,被褥濕了要換,咳出一身汗也要去燒水讓他淨身。
後來,大概是怕有負神醫之名吧,柳公謹開的藥開始有顯著的療效,原本病得快死的趙無眠能坐起身了,飯量多了半碗,不再動不動就吐,晚上睡得沉。
病情穩定了,少了反復,她這照顧者也比較輕松,因此她對柳神醫的態度也由懷疑轉為肯定,偶爾夸獎兩句他醫術蓋世無雙,他便得意得尾巴都翹了起來。
他低喊,「邵小蓉。」
她又想用一招裝傻。你喊你的,我說我的。「大爺,趁熱喝,有兩碗耶!包你一下肚就什麼病都好了。」
「有一碗是你的。」
「什麼,我的?!」她後退好幾步,一臉「殺了我吧」的錯愣表情,死命盯著黑不見底的湯藥——
「快喝,涼了會很苦。」趙無眠眼底含笑,瑩白長指端起姿碗一飲而盡。
邵小蓉玉手虛掩丹唇。「我沒病,不用喝藥。」剛來的那段日子喝太多苦藥,她現在聞藥色變。
「你失憶。」他指出她的病癥。
「失憶不是病,只是腦子遺忘了些東西,慢慢想總會想起來。」她抵死不從,藥是三分毒,沒事不可亂喝。
更別提她失憶是編出來的,自己無痛無病,偶爾裝頭痛是為瞞過所有人的眼,她總不能高喊真正的邵小蓉已經死了,她是穿過來的異世魂魄。
她不說還能多活幾年,要是沒守住口全盤托出,還不被當妖魔附體看待才怪。
所以她絕對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她的來歷,就算再親近的人也不行,她要把秘密帶到墳墓里。
「那你想起了多少?」他問得極輕,像是隨意帶過,但神情卻很專注。
「呃!這個嘛!不急、不急,反正我是大爺的妾室,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我是依著大爺而生,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記憶才好全心全意侍奉大爺「說到這,你又忘了規矩,還是以我自稱。」但還是這樣說話順耳。
「計較多不長命……」她小聲的咕噥。
「你說誰不長命?」沒讓她罰寫《女誡》,「夫為妻綱」四個字就丟了,看來他對她縱容得有點過頭了。
「沒有,沒有,我咬到舌頭了,說起話來結巴……啊!是賤妾,我……賤妾沒忘,大爺還搶了賤妾的荷包沒還。」你要被罵賤就順著你。
「荷包的事就別再提了,這樣吧,就拿這荷包換恩澤,爺準你自稱「我」,不用在爺面前自貶為賤籍。」他確定了,她根本是樂在其中,其它人偷偷罵著。
看著她眉飛色舞,又有點得意揚揚的神情,趙無眠意有些羨慕她活得恣意,無須背負他人的期望順心而為,還有自個兒的小算盤,即使離了他也不致無處可去。
驀地,他眉頭微皺,對驟生的意念感到不太舒服。
哼,她已經入了侯府便是他的人,。能容她私自離去,再者,外頭可沒她想象的簡單,少了侯府保護著,那些「惡徒」準會撕碎她。
他沒發現自己對這個小女人有一點點在意,生了維護之意,唯恐她的直率心性毀于惡人手,身為她的夫婿不能坐視不理。
「那在大少女乃女乃面前呢?」她得寸進尺的要求。
思緒停頓了下,他眼露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怕她罰你跪祠堂的話,照準。」
「大爺這是拿我尋開心,有說跟沒說一樣,我要不怕大少女乃女乃干麼跟你要一面免死金牌。」御妻無方。
瞧她噘嘴埋怨的逗趣表情,心下發軟的趙無眠微勾唇角,提醒道︰「喝藥,別等它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