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里的下堂妃 第五章
流火的七月,天氣漸漸熱起來,鎮口的曲賬房家中,三個大男人正在一盞小小的豆油燈下喝酒。
「喂,這菜是富公公炒的吧?」皇甫恪吃了一筷子臘肉炒蒜苗,連嚼邊皺著眉頭問曲賬房。
「是啊,你怎麼曉得?」曲賬房替他斟酒。
「就這肉的硬度、這菜的口味、這火侯的掌握,咱們全鎮上下,非富公公不可呀!」此言一出,就連一向沉默的謝掌櫃也不禁悶笑起來。
「我說你也老大不小,該娶個媳婦了,好歹能幫著料理一下家務事,別花錢買罪受才是。」皇甫恪邊咀嚼邊說。
「沒人看得上咱呀!」曲賬房替謝掌櫃倒著酒,話里有話地答道︰「我可不像你,不僅會做飯,還會做飯給別人吃。」
「什麼別人?人家是我私塾的新夫子,照理要管一日三餐飯。」皇甫恪仍在跟嘴里的那塊臘肉做斗爭,努力地嚼著。
「哎,對了,听說你家房子都給你家新夫子給燒了,那個海華,是不是真像外頭傳的那樣,不是一般的衰?」曲賬房好奇地打听。
「什麼衰?換個好听點的詞行吧?」皇甫恪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喲,心疼啦?」曲賬房壞壞地笑著,向謝掌櫃使了個眼色,「老謝,別盡白吃白喝白听了,你也說兩句嘛。」
一貫保持緘默的謝掌櫃淡淡笑了,問道︰「那位,好像也受不過少苦吧?」
「嗯,連老板娘都說他是走哪毀哪,沒見過這麼笨拙的家伙。其實他不過是對生活瑣事缺少一些經驗和天份,但他的另外一些才藝又是旁人萬萬不能及的,這大概就是天才的特征吧。」皇甫恪夸贊著,對海夫子的看法絕對與眾不同。
「天才?真有你說的這麼玄?」曲賬房壓根不信。
「若你今生有幸,听他歌一曲、舞一曲、琴一曲,也不枉此生了。」皇甫恪呵呵笑著。
「越說越嚇人了,」曲賬房挑起眉頭,「我看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不過他那模樣,也跟西施沾不上一點邊呀!」
「所以說……」皇甫恪好不容易才把口里的那塊硬得要死的臘肉咽下去,慢悠悠地賣了個關子。
「啥?」
「你是三生都沒幸了。」
「嘁!」曲賬房懶得理會。
三人又交杯換盞喝了一陣,皇甫恪問︰「最近鎮里沒什麼異常吧?」
「還好,就是黑狗來鎮委會請救借錢。」一向管理鎮中事務的曲賬房道︰「這家伙,一看就不是只好鳥,我懷疑他是曾經在江湖上臭名昭著、被收監後又越獄出來的九命貓。」
「如果老蕭回鎮上來情況就會好多了,至少他那惡名能壓得住混進鎮里的一些小人。」
烏龍鎮民風樸實,卻也是龍蛇混雜之地。雖說大部分的鎮民都是勤勞淳樸之人,但也不免有一些魚目混進來,尤其如今外頭兵荒馬亂,這偏遠的邊錘小鎮更是得到不少有心之人的青睞。因此管理起來不僅要大膽謹慎,還必須時時留意鎮里的動態,防患于未然。
「那借是不借?」曲賬房詢問皇甫恪的意思。
「不借給他,不合他的意,只怕他心懷不滿惹出事端;但明知他是有借無還,還白白送給他,又事出無名,不如這樣,借給他時讓他立張字據,寫清要在鎮上年終時的分成扣除。」
「好主意!」曲賬房嘆道︰「借給他而不指望他還,就杜絕不了他僥幸的貪婪,這一招就讓他不敢再有下次了,還是咱們皇甫先生聰明啊,佩服佩服!」
「得了,你也別夸我,平日里少損我兩句就謝天謝地了。」皇甫恪對他聳聳肩,轉頭問一邊笑而不語的謝掌櫃︰「老謝,鎮外沒什麼事吧?」
「最近有幾個人,跟馬家鎮的賭坊和錢莊走得很近。」
謝掌櫃一向注意鎮外的情形,尤其是與自家距離較近的馬家鎮,所有的人要到烏龍鎮,必須經過馬家鎮,那里不僅有來自各國王朝的人馬,甚至還混雜著來自異國外族的人,形勢更加復雜難測。
「哦,還是那幾個家伙?」鎮上的幾只害群之馬,看來是得找機會清除一下了。
「嗯。」謝掌櫃言簡意賅。
皇甫恪點點頭,舉起酒杯道︰「來,這杯喝了,我就得回去了。」
「真是歸心似箭。」曲賬房賊賊地取笑道︰「就不留你,我跟老謝繼續喝,反正俺們倆又沒老婆管。」
「喝吧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吧,明明人不錯,就這張嘴招人討厭,難怪咱們鎮的那朵鎮花瞧不上你。」
「嘿嘿,她瞧不瞧得上是她的事,我瞧上了,就是我的了。」曲賬房狂妄地揚眉︰「她跑不掉的。」
鎮花又怎樣?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入了他的眼,他也要想方設法摘下來!
「真服了你……」皇甫恪嘆為觀止。
身為舊時南漢國中,富可敵國的「海龍王」曲的兒子,與他老子時時刻刻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截然相反,不是普通的狂啊!
☆☆☆
烏龍鎮里,有許多條澄碧的清溪和河流,全是由高高的西麓山上流下來的雙清溪澗,它們或合或離,時與路會,使得兩旁的田地也極為肥潤,最終匯合到鎮南的碧水湖中。
從皇甫私塾的後門出來,朝北走不過半里地,就有一條流水清滄。月亮高高,綿延起伏的小山嶺一段一段的斜高上去,一片樹林暗密。
在這夜陰與樹影互競的黑暗網里,皇甫私塾的新夫子正抱著一個小小的布包袱,鬼頭鬼腦地察看動靜。
這里是她曾來過兩三次的小河。以前在鎮里別處上工時就為難于洗浴,洗個澡就如同作賊,要掩人耳目,還得提心吊膽,于是她干脆找了這一處人跡罕至又僻靜的河邊。
不過那時正值冬春兩季,不像現在越來越熱的天氣,白天里汗流浹背,到了晚上就想舒舒服服洗個澡。
雖然她現在扮的是男子,又和皇甫先生兩個比鄰而棲,可也不敢在人家的屋子里大張旗鼓地洗澡?每次都只能簡簡單單了事。
最近皇甫先生見天氣太熱,邀她去碧水湖里游泳,她都趕緊以不會游泳拒絕掉。今天晚上,趁著他到曲賬房家喝酒,她趕緊抓緊時間又來到小河邊,打算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遠遠,耳邊听到了幾聲蟲鳴的啾啾聲,暗示著此處的靜謚,海棠左顧右盼一下,才拿起小包袱走到一處還算茂密的蘆葦叢邊。
她從包袱里取出干淨的衣裙、肚兜、巾帕以及一些用來清洗頭發的皂角,準備洗澡。
半蹲在河邊,先輕輕地撕去覆在臉上的人皮面具,再用雙手鞠起河中清水,潑向面頰,發出舒服的輕吟聲。
束起的長發被解開,如瀑布一樣散落在肩上,海棠洗過秀發後快速地月兌去衣裙,僅著束胸的白布條和褻褲,慢慢滑進清涼的河水中。
她用布巾清洗著身子,發現這河水的水深剛巧淹沒自己的胸部,因此干脆解開束胸的白色布條和褻褲。
她的胸部發育得很好,以至于打離開後蜀皇宮,扮成男子後,她在人前時時都要將布條緊緊地纏在胸前,再穿上過于寬大的外衫,才不能被人瞧出來她過于豐腴的女性特征。如今與皇甫恪相鄰而居,搞得她連睡覺也不敢將布條松開,她很懷疑這樣下去,自己會不會有一天真會窒息而死。
海棠浸泡在清涼的水中,發出心滿意足的喟嘆。
她小心翼翼地潑著水,淋濕冰涼的頸子,白暫的肌膚在月光和水光的照耀下,越發如羊脂般雪白如玉,毫無瑕疵,在皎潔的月光下,美得猶如出水的仙子……
從曲賬房家回到私塾後,沒找到人,尋到此處的皇甫恪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看到這美若天仙的女子長發垂肩,浸泡于清澈的水中,點點星光如夢幻般的落花一瓣一瓣灑在她的額上、身上,周邊波光粼粼,隱隱散著氤氳和薄霧,朦朧中更使得她顯得明艷聖潔,儀態不可方物。
他一直知道,她是美麗的。卻沒想到長大成人的她,居然會美到如此極致的地步!
她的容貌,艷麗中帶著嬌憨,小巧的瓜子臉上,眸似秋水、唇若花瓣,加上瑤鼻貝齒,柳眉羽睫,真正耀眼得令人眩目,簡直不敢逼視。
這令人血脈賁張的一幕,使得皇甫恪渾身血液奔騰,此時此刻,他不僅有了長久以來都沒升起過的作畫強烈,心里更燃起了一股一親芳澤的欲火!
一向清朗有神的眸子,閃動著少見的邪魅火花,薄唇微微勾起。既然她點燃了他的一直拼命強壓住的欲火,她就得負責熄滅它!
此時,淡雲蔽住了月娘,光線變得渾濁不明。野外陣陣輕風帶著點兒花草的香息緩緩拂過,在這七月的夜里,感覺還有點兒涼意。